衆人見他倆坐穩了木桶,便不再取笑,遂興致勃勃地注視着他們手底下,觀看採菱。
這時,兩隻木桶離岸邊都不遠,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菱角開花的時候,花兒從葉片下面的水面鑽出來,將那柔嫩的色彩展現在一片浮萍的世界;待結果了,菱角卻隱藏在葉片下面的水裡。
摘菱角的時候,需掀開平整地浮在水面的蓮座狀的菱盤,整株倒翻過來,才能看見生於密葉下的菱角。
兩人就不停地採摘起來。好不容易下來一回,除了還未長大的菱角,其他的不管老嫩全部摘了,隨手就撂在身後木桶的空置部分。
長星心細,總是輕輕地提起菱盤,逐個的採摘,完了才把這一株菱角菜丟向旁邊的水面,以便跟未摘的菱角菜區分開來。
隨着劉三順的大叫聲不斷響起,大家才曉得這採菱角也是有講究的,嫩菱角自然是要用手掐斷,那老的則要輕輕地提起菱盤,小心摘下,否則的話,有些特別老的,一碰就自動落進水裡了。
劉小妹看了很着急,埋怨道:“三哥,你下手輕點成不?都掉水裡去了哩。還有,把嫩的和老的分開放,省得上來我們還要慢慢挑選。”
三順笑道:“掉了就掉了,反正也是要留種的。小妹,我沒法子把老的和嫩的分開哩,又沒地方裝。”
菊花忙道:“好分。你把老的放一邊,嫩的放一邊,就算扔幾個錯了也不要緊,總比全部混在一塊要好。”
三順看了菊花一眼。笑道:“噯!那我就按菊花說的分了。長星,你摘了多少了?”
李長星稍稍把木桶往前劃了劃,笑道:“有好幾斤了。這摘起來快的很哩。就是蜷着腿坐在桶裡面有些難受——腿都麻了。”
他現在很容易就能控制住木桶的平衡,就算擡頭跟塘埂上的人說話也不怕了,因此。他笑着對女娃子們說道:“我這麼幸苦地幫你們摘菱角,待會可要多分些把我。”
竹子撇撇嘴道:“我們自然是要多分些把你。可你不應該很客氣地說‘我跟我娘也吃不了多少,還是你們多分些吧。女娃子愛吃零嘴,我不大愛吃的’,咋能跟我們要哩!”
梅子和劉小妹聽了低頭悶笑。菊花和小秀也是輕聲笑了起來;李長星無奈地瞧着竹子。對她這一張利嘴無法可想,不過,他顯然沒有不痛快,而是嘴角含笑地衝她直搖頭。
桂枝對竹子笑道:“你幹嘛老找他麻煩?”
竹子就不吱聲了,難道說她瞧着李長星那臭美的模樣就想打擊他?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能說出來哩。
劉三順見李長星吃癟,幸災樂禍地說道:“要多分些把你?你這不是‘虎口拔牙’麼。瞧我,根本不開那個口。等會咱家小妹分多少是多少!”
塘埂上的人聽了,又是一陣笑。
小秀瞧着已經劃到塘中央的劉三順,談笑自如地摘菱角。圓臉上笑容燦爛,如微風般和煦。她不自覺地也嘴角含笑,低頭掐菱角菜,又不時地悄悄瞅他一眼,心情十分愉快,
李長星氣得把手裡的一株菱角菜往旁邊水裡一摜,說道:“你這不是故意寒磣我麼?曉得我沒有妹妹,還說這話。嫂子,待會你可要幫我說話。”他衝梅子叫道。
梅子忍笑安慰他道:“星子,你放心好了,肯定不會少了你的。晚上去我家吃飯。”
李長星滿意地笑道:“就用辣椒炒菱角米。”他還點起菜來了,弄得李長明也好笑地衝他搖頭。
柳樹下的女娃們一邊掐菱角菜,一邊把那堆菱角菜翻得亂七八糟。
幹啥?找菱角唄!菊花尤其找得歡,其實她更加想坐着木桶下塘去體驗一下。
趙大嘴見她摘了許多菱角,笑道:“菊花妹妹,你好喜歡吃菱角麼?我記得你家那個魚塘也是放了些菱角的,現在能摘了麼?”
菊花笑道:“能摘了。我準備過些天就去摘哩。要是我今兒能坐着木桶下去摘一回,下回可不就有經驗了。”
不等趙大嘴回答,桂枝急忙勸道:“還是甭下去的好——掉水裡不是玩的。讓你下去,這塘埂上的人都不安心哩。”
李長明也道:“摘菱角瞧着有趣,其實也不好玩,你沒聽長星說腿都坐麻了麼?你家的菱角,等青木家來讓他下去摘就好了。再不然,你爹要是不敢下去,我幫你摘。”
梅子在一旁猛點頭,她也不敢讓菊花下去,菊花可是曾經落水過的。
劉小妹朝塘裡一努嘴,說道:“費那麼些神幹啥?塘裡不是現成的人麼。菊花,就讓我三哥幫你好了。你那魚塘裡還有幾個蓮蓬哩,該採了來吃嫩的。”
菊花開心地笑道:“噯!我早就想採了,就是夠不着。你說怪不怪,那麼多荷葉,咋就長了幾個蓮蓬哩?”今年池塘裡並沒有開幾朵荷花,想多看看荷花的願望沒有實現。
對於這點,大夥也說不出個道道來。
這時,塘裡摘菱角的兩個人已經在笨拙地掉頭,想往回劃了,原來是木桶裡已經裝滿了菱角,不能再摘了,否則的話只怕要翻。
他們的身後,一條彎曲的通道呈現,凌亂的菱角秧子被扔的堆擠在一塊兒,全無原先平鋪水面的整齊模樣,一眼看出是被翻騰過了的,在滿塘大片青綠的菱葉當中,顯得十分突兀。
塘埂上的人都盯着慢慢接近岸邊的兩隻木桶,甚至都能看清採菱人身後堆放的菱角,一隻只彎曲着四隻角,肚腹十分飽滿。
大家都含笑看着,田野裡吹來一陣輕風,不再燥熱,帶着絲絲的清爽,頭頂上的柳條也隨風而動,甚而拂在人臉上;岸邊的篙瓜草也有些凌亂,那是被掰篙瓜的人給踐踏的。那木桶慢慢地靠近了篙瓜草,這下就方便了,兩人扯着篙瓜草長長的葉子,借力往岸邊靠近。
李長星和劉三順見塘埂上的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如凱旋歸來的勇士般笑了。等到了岸邊,李長明和趙大嘴一人拉住一隻木桶,扶穩了,才讓兩人下來。
坐了這麼久,哪裡能動得了?掙扎半響,李長明和趙大嘴半扶半攙的,好歹將兩人弄上了塘埂,趔趄了幾下,幾乎不曾跌到。
小秀擔心地瞧着劉三順,見他依然滿臉含笑,正咋咋呼呼地跟趙大嘴比劃這木桶是如何難以掌握,“比劃船難多了,不信你下去試試。”他這麼說道。
李長星見一衆女娃直撲木桶,紛紛用籃子、簍子去裝那菱角,梅子還大聲分配着:“菊花,你和小妹裝嫩的;小秀、竹子、林子,你們裝老的。我跟桂枝嫂子裝這邊桶裡的。”一時間,清脆的笑聲就飄蕩在田野。
他哀怨地對竹子說道:“我說竹子妹妹,你好歹也要問我一聲兒哩——這菱角可是我摘上來的。咋能過河就拆橋哩!”
菊花聽了抿嘴直笑,心道眼下大夥可是瞧這菱角比你可愛哩;劉小妹也笑得賊精明,小聲對竹子道:“你去哄哄他——這娃兒心裡不舒坦哩!”大夥聽了都偷笑起來。
竹子被點了名,瞪了李長星一眼,又不忍心,便對他道:“你先來回走走,腿腳活動開了就好了。等咱把這菱角洗好了,讓你先吃,成不?”
李長星得到了慰問,也不再哀怨,看着林子笑道:“還讓我先吃哩,瞧林子都吃了好幾個了。”
菊花聽了擡頭一看,果然林子正在嚼着嫩菱角——嫩的很容易就能掰出裡面的白肉——急忙對她道:“林子,待會再吃,這菱角得好好地洗洗。甭看它長在水裡,其實髒的很,說不定還有小蟲子粘在上面哩。”這種水生植物也最容易生寄生蟲子了。
竹子嗔怪地對妹妹道:“瞧你饞的,這麼一會就等不及麼?”
林子吐了下舌頭,放下手中剝了一半的菱角,繼續裝老菱角。
小秀裝滿一籃子,就提到水邊去清洗。把籃子左右搖動,籃子裡的菱角互相碰撞、摩擦,再放入水中,那渾水就漂出來了。
只是這沉甸甸的一籃子菱角,她搬着實在是吃力。劉小妹見了急忙對劉三順道:“三哥,快幫小秀一把,她拎不動哩。”
劉三順便走上前,對小秀笑道:“你儘管去忙,這個讓咱男娃子來做。大嘴哥,快動手洗呀!菊花妹妹,你想坐這木桶採菱角?”他說着接過小秀手中的籃子,蹲在水邊洗了起來,又因爲他聽趙大嘴說菊花想試試採菱角,便這麼問她。
小秀見三順來幫手,不由得又臉紅了,剛小聲地說了句“多謝三順哥”,卻見他已經扭頭跟菊花在說話了,根本沒聽見自己的感謝。她只得羨慕地瞧着菊花跟三順說笑,心道菊花就是大方,啥時候自己也能那麼大方不臉紅就好了。她也不想想,以前菊花可是還不如她大方哩。
菊花也不想旁人爲自己擔心,便歉意地對劉三順說自己不過是一時好奇,想試試看罷了,不是一定要去摘菱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