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衝突

放手之後,自己要做點什麼呢?

是不是終於可以浪跡人間,仗劍天涯?

哎,也不知道自己那隻神獸去了哪,本來還可做個伴,現在就他一人,孑孓獨行,形影相弔,頗有幾分悽苦。

“師父。”耳邊,徐新恨低聲喚他。

樂遠行霎時想起第二個幻鏡,莫名心慌,翻了個身,死活不肯睜眼。

徐新恨看着樂遠行的後背,心思變幻莫測,過了很久,才委屈道:“師父,我有事和你說。”

樂遠行沒有轉身,背對着徐新恨問道:“什麼事?”

徐新恨搖搖樂遠行的胳膊,小聲道:“師父,你轉過來看看我呀。”

樂遠行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淡淡問道:“什麼事不能明早說?”

徐新恨被他師父一兇,神色黯淡下來,他咬脣道:“我是想說雲州,那個雲州在動手前曾說‘一會他來了’,這個‘他’是誰,師父你就不好奇?”

樂遠行一聽是正經事,尷尬又慶幸,他回想一番,小聲道:“不會是莫含情吧?”

雲州說那句話,估計是覺得一會有人會來,結果他們戰敗,莫含情就出現了,這是巧合嗎?且莫含情一到,這二人便被收入塔中,再無開口的機會,這行爲也十分可疑。

兩人竊竊私語的時候,杜南秋正在打坐,沈憶然鼾聲大作,甘九遊和莫含情在那頭相談甚歡。

二人見無人注意他們,剛準備繼續交頭接耳,門外突然響起一片嘈雜之聲。

有人叮鈴哐當的擡着箱子上樓,有人喊蝦蟹小二給自己上酒,半夜三更,吵吵嚷嚷,完全無視旁人正在休息。

安沙沙的聲音隱隱響起,她軟聲勸各位大哥小聲些,那些人嘻嘻哈哈,反而變本加厲的吵鬧。

莫含情被吵的腦仁疼,他本就窩了一肚子氣,正愁沒處發|泄,眼下一聽這動靜,哪裡還坐得住,披上衣服就衝了出去。

問天派師徒對安沙沙印象不錯,怕她被人刁難,也跟着出去了。

大堂裡坐着四五個修道之人,皆穿着褐色長袍,揹着長劍,圍坐一桌,正翹着腳喝着酒。

這幾人言語粗鄙,行爲放蕩,各個都是一副大爺模樣。

一會招手讓安沙沙去倒酒,一會揪來蟹小二問人家喜歡紅燒還是清蒸,氣得安沙沙雙眼通紅,牙關打顫。

可她修爲甚淺,根本不是這羣五大三粗之人的對手,只能咬着牙應付。

莫含情沒有憐愛美人的意思,但卻打着關心美人的旗號,他笑道:“這大半夜的,想喝酒回屋裡喝去,老扣着人家小妹妹不放,算什麼男人?”

爲首一人斜他一眼,調戲道:“讓她回去,你陪我們喝?”

莫含情根本懶得和人廢話,他衝安沙沙道:“閃開點。”

接着取出寂寂扇,輕輕一扇,幾人便身形不穩,人仰馬翻,摔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身。

爲首那人識貨,顫聲道:“莫…..莫掌門。”

堂內靜了片刻,地上的人悄悄埋下了頭。

莫含情搖了搖扇子,冷冷道:“甘四海在哪裡?”

居然是東冥甘家,樂遠行擔心的看了一眼甘九遊,只見他臉色慘白,身形都有些不穩。

這幾人正是東冥甘家的弟子,他們隨着掌門同來,比樂遠行他們到的更晚,摸黑尋了一圈,才找到這家有空房的客棧。沒想到剛喝點小酒,放鬆下來,就碰到了乾坤派掌門莫含情。

莫含情威名赫赫,遠不是他們幾個能無名之輩敢叫板的,爲首那人趕緊上樓去喊甘四海。

他和甘九遊擦身而過的時候,奇怪的“欸”了一聲,接着甩甩腦袋,快步走了。

沈憶然小聲道:“師叔,要不你先回房?”

甘九遊身形微晃,勉強點點頭,正轉過身要走,杜南秋伸手攔住他,正色道:“你還想躲到何時。”

甘九遊茫然的看着他,手足無措。

杜南秋忽然放低聲音,輕聲道:“師叔,你不是爲了和甘家賭氣而活着,你是爲了你自己活着,別害怕,而且有師父在,他們不敢怎麼樣。”

甘九遊沒有說話,他盯着地面,神色起伏不定。

沒想到再見到甘四海,他還是這麼沒出息,修爲平平,棲身的門派破小,掌門師兄惡名遠播,他想一會甘四海一定會極盡諷刺手段,讓他如坐鍼氈。

正在此時,甘四海出現在了樓梯上,身後還跟着堂弟楚小荃。

甘四海一身褐色長袍,繫了條金色腰帶,腰帶上綴滿寶石,富貴逼人,腰間還掛着枚溫潤細膩的玉佩,一看就是上品。

他也揹着一對銅錘,鋥光瓦亮,金光閃閃,且不似甘九遊那對錘頭渾圓,他的這對錘,錘頭上還伸出兩個矛一樣的尖角,瞧着氣派非常,殺氣十足。

楚小荃看着面嫩,束帶頂冠,模樣清秀,和甘四海眉眼間有些相似。

甘四海原本朝着莫含情而去,餘光一瞥,忽然見到久未謀面的堂哥也在衆人之中,驚詫之餘,又想起自己被樂遠行擺了一道的事情。

那天,姚江美滋滋拿回來兩株南海睡蓮,送到他手上一看,才發現是假的!

他怒不可遏,大罵姚江眼神有問題,腦子不夠用。

又急忙發動東冥各個門派四處尋找南海睡蓮的替代品,可是珍花異草的替代品哪有那麼好找?耽誤了兩日,還是帶了尋常的閉氣丸出發。

正想着到了海底城去尋問天派的麻煩,誰料對方就送上門來。

他恨得牙癢癢,腳步也慢了,路過甘九遊的時候,故作吃驚道:“堂哥,你怎麼在這裡?”

甘九遊擡起頭,失魂落魄。

楚小荃是甘四海的狗腿子,他視線在樂遠行身上轉了個圈,愕然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樂掌門?九遊表兄,你跟在他身邊,至今還是全須全尾的,還真是個奇蹟。”

甘九遊不說話,樂遠行卻文質彬彬回道:“甘掌門真是客氣,我問天派和甘家比起來還差得遠,師弟在甘家都能全須全尾,更遑論在我們問天派。”

甘四海心裡想着怎麼報復,面上卻一本正經的斥道:“樂遠行,你就是這樣爲人師表,做一派掌門的?我堂哥跟着你,可真是有辱甘家門楣。”

楚小荃道:“掌門表哥,他已經不是甘家的人了,你何苦操這份心。”

一唱一和,碰得甘四海像個聖人。

忽地,徐新恨衝着他師父認真道:“師父,原來甘家盡是這樣的人物,難怪,難怪……”

“難怪門內弟子都像地痞流氓,師叔還好離開了甘家。”傅如鬆冷冷附和。

甘四海臉綠了,沒想到問天派實力不咋地,一個個的倒是嘴皮子利索。

他沉下臉,陰冷道:“我沒時間和你們廢話,就問一句,你們也是來搶珠散花?”

問天派沒人搭理他。

甘四海正要再問,莫含情搖着扇,上前了兩步,他端着架子,沒好氣問道:“甘四海,你眼瞎了?老子在這站了半天了,你看不見?”

甘四海趕緊帶着禮貌而不失熱情的微笑,寒暄道:“莫掌門,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莫含情哼道:“你是海底城的主人嗎?”

甘四海愣着搖頭。

莫含情跋扈道:“不是你瞎嘚瑟什麼,我來不來這和你有屁關係?”

甘四海:……我什麼時候得罪了莫含情?

莫含情是個我行我素的人,恰好現在心情又不大好,他根本不理會呆若木雞的甘四海,直白道:“約束好你的手下,若以後我在休息的時候,又聽見有人吵鬧,我便直接毒啞那人,你聽明白了嗎?還有,甘九遊是我兄弟,對我兄弟說話客氣一點。”

甘四海猶在愣神,莫含情已經越過他回屋了。

後半夜,客棧裡所有人都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