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自證

俗話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況且問天派還有求於海底城,自然更不好硬碰硬, 於是樂遠行站起身, 淡淡笑道:“這位道友, 我乃本門掌門樂遠行。身正不怕影子歪, 我很樂意配合海底城的調查。”

蟹隊長見樂遠行模樣好, 態度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臉照彤雲, 耳根血紅,摸摸腦袋, 尷尬道:“樂掌門, 在下謝深, 是海底城巡衛隊隊長。其實,我也不信在勇者大會奪冠的人會心術不正。城主曾經說過, 海底城幻境內,越是想着偷奸耍滑,越是容易被淘汰,您座下弟子能堅持到最後,一定是胸懷坦蕩之人。”

樂遠行笑笑, 溫和道:“辦案之人不該有先入爲主的判斷, 否則在後面的查案過程中很有可能被自己的感情誤導。”

謝深聞言, 居然咧嘴一笑, 溫文爾雅回道:“多謝樂掌門教誨。”

恰在此時, 安沙沙不知從何處衝了出來,見到謝深帶着手下要將樂遠行幾人抓走, 立刻大叫起來:“謝深,你幹什麼!”

謝深一滯,結巴道:“沙……沙,你,你怎麼來了。”

安沙沙一叉腰,惱怒道:“什麼叫我來了!這是我家客棧!”

謝深張張嘴,安沙沙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又道:“你們這是要抓樂大哥?”

謝深又將緣由告訴她一遍。

安沙沙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給問天派作保,這事絕對不是他們乾的。他們碰到潘妙妙那天我也在,那個潘妙妙偷了莫掌門的錢袋,是以玉佩作爲信物,說好湊齊錢就來換。”

此時,徐新恨也下了樓梯,站在樂遠行身側。

徐新恨一下樓便道:“是啊,我們是讓他還錢,又不是讓他抵命,爲何要殺他?再說了,如果我們真是心狠手辣之人,就算他還不上金豆子,也應該將那枚玉佩據爲己有,何必要還回去呢?”

安沙沙點頭:“就是,人都死了,還巴巴跑去還玉佩,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如果樂大哥是兇手,我不信他會這麼傻。”

樂遠行:……

謝深愁眉苦臉,爲難道:“沙沙,我不是要爲難樂掌門,只是有人舉報,我們也不能不管,怎麼也要帶樂掌門回去錄個口供。”

安沙沙:“有人舉報?這人一定是見問天派奪冠,心中不忿,故意陷害。謝深,你想,若樂掌門因爲這事被調查,那勇者大會第一的名號還能保住嗎?”

謝深憨笑道:“這我也知道,所以進入決賽的門派我都派人去調查了,只不過三日已到,閉氣丸失效,他們暫時都不在海底城。”

安沙沙恍然:“怪不得今天沒見到甘四海,我聽他們閒聊還吹噓自家閉氣丸品質如何如何好,原來也只能堅持四天。”

甘九遊不滿:“怎麼不查查海底城參賽的那些人?”

謝深解釋:“勇者大會奪冠,最有價值的獎品就是珠散花。雖然珠散花難得,但是進入決賽的那三家鮫人,幾乎次次勇者大會都參加,且都當過冠軍,故而家家都有珠散花,沒理由偏偏這次對珠散花起了執着之心吧?所以我想……對拿第一、得到珠散花有執念的,只有來自陸地的三個門派。”

頓頓又不好意思道:“而且,我們海底城以前連個小偷都沒出現過,可你們一來,就死了人,這怎麼看都是……你們的嫌疑大。”

謝深看着憨厚羞澀,甚至一見安沙沙連話都說不清,沒想到其實並不木訥,思路如此清晰,將案情早都分析的十分透徹,樂遠行對這個後生不禁有了幾分讚賞。

這辦案的人不是個糊塗人,樂遠行對自己的清白也有了信心。

安沙沙卻不幹,她不讓謝深帶走樂遠行,非要讓他們有話在這裡就問清楚。

安沙沙爺爺奶奶在海底城頗受尊敬,這點面子謝深還是要給,於是讓安沙沙找了個空房間,將問天派一行人帶去問話。

進門前,徐新恨似是不經意問道:“依我看,莫掌門和潘妙妙瓜葛更深吧?可是他人呢?”

衆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莫含情又遊蕩去了哪裡。

沈憶然道:“依着莫掌門那性子,知道有人敢陷害他,估計掘地三尺也要把此人找到。”

徐新恨但笑不語,跟着他師父進門了。

謝深攤開幾塊龜甲,提起魚須魚骨做的筆,正色開始問話:“你們幾人分別說說勇者大會前一日亥時,到第二日子時,在做些什麼?”

原本審問都是要分開問話,但因爲謝深有偏袒之意,安沙沙又在一旁像尊保護神,所以師徒幾個在一間房裡,同時回答。

樂遠行:“我們那日自戌時起,到第二日卯時,都在客棧裡不曾出去。”

謝深:“可有人證?”

樂遠行看了徐新恨一眼,有些赧然道:“我和小徒弟共居一室,可以給彼此作證。”

謝深單純,不知道樂遠行臉紅個什麼勁,又轉頭去問甘九遊等人。

甘九遊道:“我和莫掌門還有沈師侄在一起喝酒,丑時才各自回房。”

謝深頷首,又去看杜南秋和傅如鬆。

杜南秋冷道:“我在練功,一個人。”

傅如鬆道:“我和安掌櫃聊天,寅時初刻才散。”

安沙沙在一旁連連點頭。

傅如鬆從小就沒有年紀相仿的朋友姐妹,這回遇到安沙沙,一個單純,一個善良,兩人年紀又相仿,自然一見如故,小姐妹的話題聊也聊不完,恨不得馬上義結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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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揮舞魚須筆,將問天派幾人的回答記錄在龜殼上。

既然除了杜南秋,大家都有不在場證明,問天派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但杜南秋和不見人影的莫含情,仍然沒能洗清嫌疑,這讓謝深犯了難,按照規定他是要將二人暫時關押,等到案情水落石出再釋放。

可是這兩人,一個有安沙沙護着,一個據說是陸上第一大門派的掌門,想要帶走他們倆,似乎沒有那麼容易。

誰料,杜南秋卻站起身,神色淡然,道:“我願意跟你們回去,我有罪無罪,你們抓到兇手便知。”

樂遠行知道大徒弟的性格,正直冷硬,自尊心又強,他說要走,還撂下這麼一句話,不單是問心無愧,也是因爲遭人冤枉,心裡憤然。

樂遠行想來想去,維護大徒弟的辦法,只有趕緊找出兇手,於是問道:“謝隊長,若您相信我,可否讓我看一看那封舉報信,還有潘妙妙的屍體?”

謝深撓頭,有些爲難的模樣。

他們嫌疑人的身份還沒洗淨,就要去參與辦案,樂遠行也知道這個要求有些唐突,但是爲了大徒弟,他還是厚着臉皮一試。

見對方不答,樂遠行了然,又問道:“若不方便,謝隊長可否告知潘妙妙死因?我對陸上門派的法術,還是知道一二,也許能提供點有用的線索。”

在這點上謝深沒有隱瞞,他蹙眉道:“這是最麻煩的地方,潘妙妙是被人用利器捅死,下手時沒用法術。”

樂遠行想想,壓低聲音,在謝深耳邊說句話。

謝深雙眼一亮,頻頻點頭。

當天,海底城就傳出一個消息,說是殺害潘妙妙的兇手已經找到,乃是海底城奪冠的隊伍,問天派。

因爲第一名犯案,原本定在明天進參加城主宴席,領取珠散花的活動也無限延期。

此消息一出,海底城立刻炸鍋,好好一汪冷冽的海水,硬生沸騰成了滾沸的開水,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樁奇聞。

第二日傍晚,巡衛隊等來了自己想等的客人。

是那日進入決賽的小門派,帶隊的弟子柏無。

柏無介紹,自己的門派叫華林,在西南一隅,當日在幻境內和問天派的弟子搭伴對付巨虎,兩個門派算是有些交集。

此次前來,主要是想知道問天派是不是真殺了人,壞了海底城的規矩。

謝深沒有回答,只是一聲長嘆。

柏無面色一喜,急急問道:“那勇者大會是不是應該加試一場?”

謝深依舊沒有說話,而是審視着眼前幾人,良久,問道:“問天派出了事,你們似乎很高興?”

柏無一愣,下意識答道:“我只是覺得也許勇者大會要另擇冠軍,那麼我們門派還有機會。”

謝深看着他,忽然問道:“勇者大會前一日亥時,到第二日子時,華林派上下在做些什麼?”

柏無有些懵,還是成歲上前一步,回道:“原來擒住真兇是個幌子!”

謝深不置可否,樂遠行告訴他,如果陷害問天派的人是衝着勇者大會的冠軍去的,那麼他們見問天派罪責坐實,一定會忍不住首先跳出來。

所以他們聯手做了個這個局,等了一天,剛重新下水的華林派,果然急不可耐的找上了門。

柏無聽師妹一說,立馬反應過來,連連擺手道:“那個潘妙妙,我們根本沒見過,怎麼會下此毒手。”

廖萊也道:“我們是想要珠散花,所以纔會這麼着急來詢問,可是我們爲此絕不會害人。”

謝深對着他們,沒有對着問天派那麼好脾氣,他道:“那就說說勇者大會前一日亥時,到第二日子時,你們在做什麼。”

柏無想想,道:“因爲第二日就是決賽,我們前一日很早就歇下了,我們沒住客棧,是租了一戶人家的兩間臥房,他們可以作證,我們一晚上哪都沒去。”

謝深凝眸看着柏無,見他目光坦然,不似作僞,便道:“幾位在巡衛隊稍候,我派人去你們租住的人家裡問問,若和你們說的不差,一定立刻讓你們離開。”

柏無幾人無奈,但也不得不答應。

一個時辰後,一隊蝦兵返回,在謝深耳邊低聲彙報。

謝深眉頭隨之越皺越深。

蝦兵彙報完,謝深站起身,勉強露出個笑容,道:“幾位道友,對不住,你們的不在場證明查清了,可以離開。不過因爲此案未破,還請對今日所聞保密。”

被人當做兇手,幾人心情自然不佳,各個扭頭就走,對謝深的囑咐置若罔聞。

謝深忙派了幾個善於藏匿的蝦兵跟了上去,讓他們一刻不歇的盯着,確保這幾人沒有將內情泄露。

蝦兵離開,海底城已到了深夜,只剩下稀疏的幾顆夜明珠還在守望者晚歸人。

光,幽微黯淡,清冷悽清。

光下過客,步履匆匆,形單影隻。

行人歸家,海底城徹底暗了下來,此時,沒有明月,沒有夜明珠,這裡漆黑的像一個無底的漩渦。

唯有海底城堡還明光爍亮,似有歡宴,通宵達旦。

一道身影在光亮照不到的暗處匆匆而過,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