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攻城

御花園的草叢裡, 幾隻螢火蟲輕盈的撲棱着翅膀,穿梭在花草之間,這是一個安靜祥和的夜晚, 這種安靜和祥和, 透着一種和平常不一樣的窒息感。

這種窒息感一直蔓延到秀寧宮的玉牀之上, 凝滯在牀上那九五之尊的人的眉頭心間, 以及嫵媚嬌羞的寧妃心裡。

寧妃一頭及腰的青絲此時攏在玉牀一側, 她那白嫩的臉色透着一絲緋紅,眉眼嬌媚,進宮不到三年, 一直是皇帝的心頭寵愛,唯一的遺憾是, 雖然這三年以來, 她是嬪妃中恩承皇上雨露最多的妃子, 肚子卻一直沒見動靜。

如今,這也算不得遺憾了, 若真有個孩子,怎麼忍心撒得開手!

京都已經被圍了十來天,反軍攻陷京都,只不過是時間問題,如今朝廷裡面能用的將領已經不多, 大部分要不就是打了敗仗被震怒的皇帝賜死, 要不就是在被打死和被賜死的選項裡, 開闢出第三條路, 降了反軍以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天子衆多將軍投降, 怒氣震得京都震了三震,只是, 此時的天子,已是強弩之末,雖然震怒,卻沒有伏屍百萬的效果,震怒得十分憋屈。

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的劃過皇帝陰鬱的臉龐,皇帝動了動身子,轉向寧妃,握住了她柔軟嫩滑的手,握得很緊。

寧妃的媚眼裡有了一絲痛苦之色,她輕輕的道:“皇上,你果真要我去勸降鎮南大將軍許沐麼?”

許久未聽到皇帝開口,寧妃的心一直往下沉,她忍不住又問了一聲:“若是我勸說無用呢?”

“趁他不備,殺了他。”臉上的陰鬱之色更深了些,皇帝果決的開口了。

寧妃心中還是有些悲苦的,進宮前,她曾和許沐將軍有過一段私情,父親知道許沐早有反意,知道女兒跟着他不會有好下場,於是狠狠心棒打鴛鴦,將寧妃送進了宮。

進宮後,皇帝寵愛異常,她的心也漸漸的被融化了,對皇帝用上了真情,如今,皇帝迫於形勢,居然讓她去行刺許沐,利用的還是她和許沐之間的一段早已過去的感情,這讓她不得不想,自己移情愛上的這個人,值不值得她的真心相待。

真心與否,對這個枕邊人來說,根本不重要,他有許多的妃子,他卻沒有許多的真心。

皇命難違。她也在事情中看清楚了,沒有哪一個男人值得自己豁出性命,若是行刺成功,好歹還能在這宮裡多享受幾年的榮華富貴。

什麼都是假的,唯有活着和能夠體面的活着,纔是真的。

第一縷晨曦從天際照進營帳的時候,一個女子一邊呼着救命,一邊朝營帳奔來,後面幾個稀稀落落的追兵,遠遠的追着。

葉瑩看着奔來的女子,感覺十分眼熟,待到她奔得近些了,終於看清是太傅的女兒秀寧,皇帝的寵妃寧妃,她奔得臉色泛紅,嬌喘吁吁,哭得梨花帶雨,待得奔近,一個踉蹌,摔倒在營帳外面長身玉立的鎮南大將軍許沐身前。

她艱難的仰着頭,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許沐,救救我,皇帝他翻起舊賬,說我與你有私情,非得要處死我。”

旁邊的葉瑩看着絲毫不爲所動的許沐,又含笑看看寧妃,開口道:“秀寧,戲演得太假了,你回頭看看,哪有人要殺你。”

秀寧轉過頭,看到那幾個稀稀落落的追兵,在幾里路遠的地方就已經掉頭回去了,明顯是怕演着演着把命演丟了。

秀寧心裡罵了一聲這些該死的追兵,現在自己已經到了這裡,再假也要演下去。

她向前爬行一步,兩隻白瑩瑩的玉手抱住了許沐的雙腿,紅着眼圈說:“許沐,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救我一救。”

許沐臉上毫無波瀾,任她抱着自己,殊無反應。

一時,有個士兵來報,道是已經和禁衛軍的副官串通好,今夜便可行動,許沐臉上神情終於隱隱一動,下令道:“傳令下去,今晚子時,在副官藉故開城門時,殺將進去。”

士兵領命而去。

秀寧像個空氣一樣的被晾在這裡,臉上十分過不去,卻也不得不忍耐。

許沐站着佈置軍務,半個多時辰後,方纔喊出兩個士兵,將秀寧安置在臨時的營帳中,嚴命看守不許她踏出營帳一步。

到此時,秀寧的腸子都已經悔青了,怎麼會糊里糊塗的答應了皇帝出來行刺,許沐早已不是當初對她柔情蜜語的許沐了。

不一會兒,營帳外又傳來消息,道是慕晗和宮翎求見大將軍、郡主和嵩山少主。

葉瑩趕緊讓請進營帳。

一身斗篷披風的慕晗攜着宮翎進得帳來,與衆位見禮後,開門見山的道:“我們是追着夜瀾而來,目測他逃進了皇宮,特意來和你們說一聲,攻城的時候小心他的催魂術。”

南秉大驚道:“夜瀾還沒有死?他當天不是被逼得跳了崖?”

宮翎只得將半個月前泉姬被夜瀾擄走,自己和慕晗一路追將過來的事說了簡略說了一遍。

原來那日夜瀾跳崖後躲在山洞裡,待到人都走後,從山洞裡悄悄的出來,這時明月教已散,他也無處可去,想着泉姬雖然背叛了自己,卻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長得像藍櫻的女子,有些放不下她,便又悄悄的尋訪。

尋到雲瀑山下的村莊裡,將正在那裡養傷的泉姬給擄走了,消息報到雲渺閣,慕晗和宮翎大怒,一同追將下來,血修羅和追魂怕慕晗和宮翎聯手打不過夜瀾,便潛在暗中追蹤,以期有需要的時候攻夜瀾個出其不意。

就這樣一路追將過來,夜瀾擄着泉姬進了向皇宮方向逃去,慕晗宮翎看到葉瑩他們的大寨紮在這裡,便趕過來和他們說一聲。

許沐兩手抱拳,道:“多虧兩位前來相告,否則今晚要吃個大虧,兩位不若隨着大軍今晚一起攻城,想必一定會遇到夜瀾,比這樣你追我逃要好得多。”

宮翎知道許沐這是間接在尋求慕晗宮翎的幫助,夜瀾確實難以對付,他這樣說也有道理,便看了看慕晗,見慕晗有應允之色,便道:“如此甚好。”

葉瑩和南秉聽了,都十分喜歡。

入夜,子時,皇宮大門果然大開,城門上一名女子撫琴,琴聲悲嗆,似千人嗚咽、萬鬼哭泣,哀哀慼戚,不絕如縷。

駐守城外的士兵無不被琴音感染,加之這場戰爭死了許多的人,這琴音將戰士們對戰爭中死去的同袍們的悲情都勾引了出來,剎那間鬥志全無。

鎮南大將軍許沐大吼幾聲,依舊不見效果。

將士們神情萎靡,個個只想回家,過上從此天下太平的日子。

葉瑩南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現在皇宮大門大開,將士們卻不願意衝將進去,這就像肉就在那裡,卻伸不出手去,實在是心急如焚。

鎮南大將軍不願就這樣放棄大好的機會,驅趕着一部分士兵進城,卻在進城後鬼迷心竅般放下手中武器,任人宰割。

許沐驅趕了幾波都是這樣,只得下令大軍撤回原地駐紮。

後面幾日想了許多辦法,都沒有攻進皇宮的完美方案,葉瑩和南秉問計慕晗和宮翎,慕晗和宮翎知道是夜瀾作祟,卻也毫無辦法。

皇宮內皇帝本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在皇城攻破的那天自盡於寢殿,以免受到折辱,卻突然間來了個夜瀾,第一個晚上就將鎮南大將軍的大軍擋在皇城之外,皇門打開也沒一人能闖入,簡直欣喜若狂,立馬拜爲國師,阻擋大軍之事,盡交與他,對他言聽計從。

唯一遺憾的是,折了一個寵妃,早知這個國師會來,就不用派了寧妃去冒險了,如今生死未知,倒是有些可惜了。

又過得一日,慕晗想着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易了個容混進皇城,慕晗潛進皇宮,在一所偏僻的宮殿裡找到了泉姬,只見泉姬表情木然,神情癡傻,給她一個凳子就坐,給她一個東西張口就吃,給她一把琴,她立馬坐下就彈,來來回回都是這首悲嗆之音。

看樣子,夜瀾爲免她跑,用藥將她毒得半癡半傻了。

慕晗正想牽了泉姬離開,腳步聲響起,夜瀾回來了,慕晗立馬隱到房樑之上,只見夜瀾摟了一回癡癡傻傻的泉姬,宮女送過來一碗藥,夜瀾親手端至泉姬脣邊,泉姬俯下頭,咕咚咕咚喝得乾乾淨淨,看樣子,讓泉姬癡癡傻傻的藥,應該就是剛喝的那種了。

夜瀾將宮門關上,爲泉姬寬衣,準備和泉姬一同午休,卻又響起了敲門聲,夜瀾慵懶的臉上滿是不耐,外面的細長的太監聲音響起:“國師,皇上有請。”

夜瀾唸了一聲不是剛從他身邊過來嗎,怎麼又請,這個皇帝怎麼這樣煩。嘴裡雖然唸叨,卻也不得不起身開了門,對着太監堆了一臉和煦的笑容,謙虛的道:“還請公公引路。”

說着,就跟着公公往皇帝所在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