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一臉認真的摸了摸丁老師的臉, 認真,“你不是小寶,是紅梅!”,當媽的哪裡能認不出自己的孩子,老太太的雖然精神恍惚,但是偶爾還是清醒的。
丁老師沉默,“媽, 您是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老太太有些恍惚,喃喃,“小寶呢?”
丁老師眼眶瞬間紅了,“小寶被留在下面了!”,丁老師並非男人, 而是一個女人, 阿奶的兒子叫丁厚山, 當年爲了掩蓋真正的丁厚山的的死訊, 一時怕老太太經不起打擊, 二是怕上面有心人探查, 她這才這麼多年來女扮男裝, 專門陪着老太太度過了這麼多年。
丁老師的本名叫孫紅梅,是丁厚山的婆娘, 不過她家成分不好是大地主, 她逃難流落到周圍的村子, 後來嫁給了丁厚山, 生曉曉沒過幾年,被家裡人給找到了說是讓上面的父親不在了,被喊了回去,哪成想這一回去,因爲成分問題,被當時的紅..衛兵給留了下來,看守起來。
直到後來的丁厚山也被流放到孫紅梅的同一個村子裡面,只是路上的丁厚山被人狠揍了一番,丁厚山本來就是文人,哪裡經得起這番折騰,再加上流放的環境艱苦,沒多久,丁厚山就沒熬下去了。
那個時候孫紅梅意外遇見丁厚山,簡直是欣喜之極,她正愁回不去聯繫不上家裡的男人和孩子,沒想到自家男人竟然和自己流放到同一個村子裡面。
欣喜之餘,卻是更多的擔心,他們兩口子都被弄了下來,家裡的孩子還有老人可怎麼辦。
她沒操心多久,更大的困難在她面前,那就是丁厚山的身體每況愈下,在村子裡面醫療條件不行,再加上他們兩人的成分都不好,丁厚山被劃分爲臭..老九,而孫紅梅是大地主。
那都是大家批..斗的對象!
好在孫紅梅的身體不錯,白天把自己的活做完後,晚上就假扮成丁厚山的模樣,他們兩人本就有夫妻相,到了後來,孫紅梅假扮起丁厚山來,也得心應手。
再到後來,城裡面傳來阿奶病危的消息,此時丁厚山也是吊着一口氣,最後丁厚山想到了一個法子,打算狸貓換太子,自己這條命反正也沒有日子可以活了。
就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孫紅梅,讓她回城佔據工作名額,還能幫忙照顧年邁的母親和孩子。
而他們下放的地方,卻是燒了一把大火,丁厚山連屍骨一塊留在那裡。而孫紅梅沒辦法,放棄了村子裡面的親人,李代桃僵回到了太鬆縣。
此時她回來的時候,太鬆縣原本認識丁厚山的人被死的死,散的散,而她的曉曉也成了大姑娘了。
孫紅梅回到太鬆縣後,就用着丁厚山的身份,而下放在村子裡面的孫紅梅已經死了。
她只能做回丁厚山,孫紅梅和丁厚山生活那麼多年,把丁厚山所有的習慣都給學了過來,她裝作丁厚山的時候,除了最親近的人,沒人能認的出來。
可是沒想到,老太太竟然在這麼多年後卻把她給認了出來,或許老太太更早都認出來了,只是她不願意清醒,阿奶渾濁的眼睛帶着淚水,她摸了摸丁老師的臉,“紅梅啊!苦了你啊!”,這麼多年來,一個人裡裡外外的操持着一個家,還要照顧她這個病歪歪的老太太。
丁老師笑着扶着阿奶坐到牀邊,臉上帶着說不出來的輕鬆,“不辛苦。”,這是實話,厚山用命把自己換回來了,她爲老太太盡孝道那是應該的。
至於曉曉,這輩子能找到她就是最大的幸運了,萬一找不到,她就守着老太太過日子。
說起來曉曉當年會離家出走,和丁老師也有一定的關係,當初纔回來的時候,阿奶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丁老師不是她的小寶兒,兩人在談話的時候,被放學回來的曉曉聽到了,對於十五歲的曉曉來說,這宛若晴天霹靂。
在她眼中最疼愛他的父親,竟然不在了,而她叫了好幾天的爸爸,竟然是當年拋棄了她的媽媽。
對!在曉曉的眼裡面,孫紅梅就是那個攀高枝不要她的壞媽媽。
愛她的爸爸沒有了,拋棄她的媽媽回來了。
不管孫紅梅怎麼解釋,曉曉都不聽。
到最後還是阿奶強撐着一口氣,出面解釋了,哪裡知道曉曉這孩子正處在青春叛逆期,長輩越講,她越不聽,到最後阿奶實在是被氣很了,她說了一句賭氣的話,“你爸已經走了,難不成你還去村裡面找他不成??”,說這句話的時候,阿奶心裡面簡直是在泣血啊!曉曉沒了父親,她又何嘗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許是這一句話有了威懾,曉曉很是安靜了幾天,但是卻偷偷的揹着家裡人,在工會交了下鄉知青的申請書。
而丁老師和阿奶知道的時候,曉曉已經踏上了下鄉的路上。
阿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病不起,丁老師那段時間是最爲心力交瘁的,不僅要擔心遠在鄉下的曉曉,家裡的老太太藥水不斷,家裡很快就被花了的乾乾淨淨。
不僅如此,阿奶自打那次昏迷後,醒來就整個人精神恍惚,對於之前發現孫紅梅頂替丁老師的事情也忘記的乾乾淨淨。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家的曉曉。
而丁老師好不容易等阿奶身體好了一點,把她暫時託付給了自家男人丁厚山的大哥,不過丁厚山的大哥卻不是阿奶生的,而是丁厚山父親前面那妻子生的,叫做丁忠山,當年不過是太鬆縣政府裡面的一個普通科員,把阿奶託付給了大哥丁忠山後,當然孫紅梅的身份也沒有瞞過丁忠山,便找人開了一個走親戚的證明,去了鄉下。
只是孫紅梅去晚了一步,等她去的時候,發現原本名單上的曉曉竟然沒有在分配的那個村子裡面。
孫紅梅心裡面跟一萬隻螞蟻一樣啃食,在責怪自己爲什麼那麼不小心,讓阿奶發現了身份,兩人談話的時候,又被曉曉聽了去。
自打那一年後,孫紅梅就把往每一個下鄉的村子裡面去找,但是找了不少村子,卻一無所獲。
這麼多年過去了。
一次的滿懷希望到最後化爲失望。
孫紅梅沒法子爲了不露餡,徹底扮演上了丁老師的身份,也自從出了曉曉那件事情後,孫紅梅就格外的小心。
後來他們搬到了教職工大院,以至於學校的同事,住在周邊的鄰居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丁老師竟然是個女扮男裝的。
丁老師把阿奶哄睡了以後,這才坐到了鏡子旁邊,慢慢的把臉上的東西給擦了乾乾淨淨的,她的法子雖然不是化妝,但是卻比現代的化妝技術更精明,起碼安安跟着丁老師一塊接觸這麼久,壓根沒有想到丁老師竟然是個女性同胞。
丁老師望着玻璃鏡子中的自己,若不是老太太今天提起來,她這才拆下了面具,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沒看過屬於自己的樣貌了。
因爲常年不見光,褪去了那一片面具後,丁老師整個臉上都露着一抹不正常的慘白。
丁老師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經過歲月的蹉跎,眼角有了細紋,但是因爲常年不見光,又加上教書是個相對輕鬆的職業,丁老師並沒有老的太多。
若是安安在這裡,定然要誇一句,真真是保養有術啊!在同齡人裡面比較,比現代進了美容院的人還要年輕啊!
安安可不知道她離開後,丁老師家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她這會在幹嘛??
當然在超市裡面數錢啊!七十年代的萬元戶,可相當有價值了,更何況安安還是有三萬呢!
她不厭其煩的把錢拆開,一張張數着,到了後來,索性抱着一堆的錢睡覺了,這種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的感覺太好了。
第二天去上課的時候,安安整個人都是精神煥發的,連帶着小臉也跟着紅撲撲的,一路上臉上的笑容都沒停過,可把徐程程給急壞了,不明白,這丫頭到底是爲啥這麼偷着樂呢!
徐程程一雙眼睛如同探照燈一樣打在安安身上,好奇,“喲!你這是思春了??”,不然,怎麼會笑的這麼一臉賤兮兮的。
這也是兩人的關係熟,纔開起了玩笑。
安安也不惱,伸出食指晃了晃,“佛曰,不可說不可說。”,這筆錢的來路,她可不敢說出來的,甚至連最信任的老父親都不能說,更不用說在外面提起來了。
徐程程哼了一聲,有些不開心。
安安連忙岔開話題,“晚上放學的時候,我去給半夏寄東西,你去嗎?”,安安口中的寄東西當然不是寄快遞了,這年頭可沒快遞呢!
但是架不住人聰明啊!有從太鬆縣到顧家村的車子,他們直接去車站就成,把要寄的東西給那一趟跑太鬆縣的司機就成,給三毛的車費,在車子經過顧家村的時候,停一次,顧華子或者半夏就能去車子上接東西了。
這也是複習資料比較急,耽擱不得,安安這纔想着早點寄出去的!這纔想到這個法子的。
一聽要去給半夏寄東西,徐程程挑了挑英氣的眉毛,摟着安安的肩膀,“算你夠意思,知道喊我。”,她摸了摸自己的書包,她書包裡面還裝了不少吃的呢!
都是她媽給準備的,就擔心她在學校裡面餓肚子了,可不是別小瞧徐程程的飯量,可有同齡男生那麼大,動不動就餓的眼睛發暈。
前面好幾次,都是安安即使給這貨餵了糖,才讓這貨沒暈倒。
在安安眼裡,徐程程這是典型的低血糖了,只是這年頭還沒有科普這幾個字,但是醫生也不差,也能查個病因出來,讓李靜英時常給徐程程備着吃的就成。
這不李靜英對徐衛兵兩人形同陌路,她把所有的愛給傾注在了徐程程身上。
早上徐程程出門的時候,李靜英油炸了不少香噴噴的藕夾,裝了滿滿的一搪瓷缸,不僅如此,還在徐程程的書包裡面裝了一些桃酥和一個橘子一個蘋果。
這個時間段能吃得起水果的,要安安來說,整個太鬆縣都能數的出來,剛好徐程程就是其中一個。
見徐程程一股腦的把東西都給盜了出來,安安連忙阻攔,“你自己留點,不然你暈倒了我可不扶啊!”
徐程程哈哈大笑,篤定,“我知道你兜裡面有糖!”,這也是她爲什麼會這麼大膽的把所有的吃的全部給半夏給打包的原因,因爲她知道,自己要暈倒的時候,安安一定會給她喂糖的,而且是超甜的奶糖。
比他們家所有的奶糖都好吃,不過卻問不過來,安安是在哪裡買的??
安安在哪裡買的,當然是在超市拿的啊!
這確實問不出來路子。
見徐程程心實,她也不推諉了,確實她身上的糖夠管徐程程一輩子都不成問題,可不是!徐程程那病,說白了就是低血糖,只要她在徐程程身邊,保管她暈不倒。
兩人把書包收拾了一番,東西可不少咧,安安又從自己超市的文具架上找了一直英雄牌的鋼筆,又一次安安和半夏一塊去供銷社的時候,看到過玻璃櫃裡面賣着的鋼筆,老貴了,一直要十多塊呢!
安安身上雖然有錢,但是她知道,若是她當着半夏的面買下來,半夏一定不會要了,因爲這一隻鋼筆太貴了。
而且她也不打算買這個年代的鋼筆,實在是她以前有一隻,那是顧衛強出遠門的時候給她帶回來了,那一隻鋼筆,可真真是小祖宗啊!難伺候的很,若是掉到了地上,前面的筆尖就會裂開,常常會漏水,經常寫完左右就會變成烏漆嘛黑的手,若是沒注意的時候,那衣服上也會沾的到處都是。
她實在是對這個年代的鋼筆,不敢恭維,從超市拿出來的那隻鋼筆,質量是上層的,到時候可以省出不少事情來。
安安把鋼筆拿出來的時候,徐程程眼睛一亮,雖然她不愛學習,但是不得不承認,安安這一隻鋼筆是真真的氣派極了,她故意,“等我哪天改邪歸正了,願意好好學習了,到時候我也要一隻。”,其實以徐程程她媽媽寵她的程度,哪裡會缺鋼筆用,家裡面擺放了一排呢!可惜她不愛學習,就在那放着落灰塵。
安安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把徐程程遞過來的東西全部收拾了起來,兩人準備離開教室的,哪裡知道,胡小畫追了過來,她個子本就小,一張小臉上有些紅撲撲的,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安安,緊張,“你們可以幫我把這東西帶給半夏嗎?”,這是她自己做的複習筆記,雖然不知道半夏用不用得上,而且與安安她們相比較,自己的禮物算是寒酸的了。
安安詫異,着實沒想到,胡小畫會送東西過來,畢竟她們平時也沒有啥交際。
見安安在發愣,胡小畫有些不好意思,她緊張的搓了搓手,想要把複習筆記給縮回來,她三姐胡小畫張嘴就道,“讓你多管閒事吧!人家不領情。”
安安淡淡的看了一眼胡小書,直接以實際行動打臉,“謝謝!半夏肯定很喜歡你的禮物。”,說完,就從胡小畫手裡接過複習筆記,不過她沒說的是,自己的書包裡面已經有了各科老師準備的複習資料。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胡小畫的一番心意。
見安安接下了東西,胡小畫開心的咧了咧嘴,“謝謝……”,到底是不善言辭,其他話也從她最裡面說不出來。
安安不以爲意,邀請,“要不和我們一塊去車站,寄東西?”
胡小畫眼睛亮了亮,結巴,“我……我可以嘛?”
安安和徐程程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徐程程這個人,向來刀子嘴,哼了一聲,“還不跟上!”,實際心裡卻是爲胡小畫高興的,這姑娘終於不怕了,自己走出來了第一步。
胡小畫把東西一手,小跑着跟在安安她們身後。
徒留胡小書跺了跺腳,“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只是胡小畫雖然木訥,不會說話,但是心裡卻是有數的,她知道這個班上唯一不會欺負的她的只有前面兩個姑娘了。
她們三人一塊出了校門,安安還順帶把鼕鼕給街上了,打算領着鼕鼕一塊去車站。
學校離車站還有一段距離,東西有些重,安安背了一段路程就有些吃力,但是好在徐程程力氣大,二話不說單手給掛在了肩膀上,哈哈大笑,“安安,總有一件是你做不好的呢!”,那就是力氣活,頭一次,徐程程有了驕傲,看來自己吃的多,力氣大也不是壞事。
四人浩浩蕩蕩的去了車站後,找了一趟回顧家村的車子,跟司機在三囑咐,並且記了了車子的車牌號,這才從車站離開,又接着找來一個小賣部,把電話打到了顧家村的供銷社,頭一次是供銷社的售貨員接到的,聽說是找顧華子的。
售貨員把電話一掛,“十分鐘後在打過來。”,從供銷社去顧華子家一來一回可不就要十分鐘左右了。
安安也不急,就守在電話旁,過了好一會,電話又響了起來,“安安啊!找我什麼事情??”,電話另外一頭,傳來顧華子中氣十足的的嗓門。
安安一聽到華子叔這大嗓門就知道半夏應該是沒事了,她笑嘻嘻的,“華子叔,半夏在你旁邊沒??”
華子叔偏頭看了一眼半夏,半夏原本是不想出來的,被顧華子以武力鎮壓給喊了出來,他說,“閨女,安安找你呢!”
半夏試探,“安安?”
安安,“半夏,我和老師同學都想你了呢!”
半夏沉默,“我也想你們!”,她發現自己遇到事情,總會逃避,上次是,這次又是。
“老師,程程,胡小畫,還有我都給你準備的有東西,估計晚點車子就會到村口了,你記得去拿。”
安安的話音剛落,徐程程歡喜的接過電話,“半夏啊!你快回來啊!我喜歡肉肉的軟墊子。”,可不是,和半夏一塊,徐程程最愛揉捏半夏的胖肉肉了。
半夏眼眶有些紅,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徐程程也不以爲意,把電話遞給了胡小畫,胡小畫倉皇的接過話筒,囁嚅了半天,“顧半夏!你回來吧!”
鼕鼕也湊熱鬧,“半夏姐,你來我家,我姐做的臘肉飯可好吃了。”
即使隔着話筒,半夏都能聽到話筒另外一邊,小夥伴們的熱情,她眼眶紅紅的,“我瘦了就回去。”,這次從學校回來後,半夏徹底的瘋狂了,每天只靠着喝水吃白菜過日子,至於以前那些肉啊!雞蛋啊!全部被她給戒了。
看到自家閨女怎麼打個電話,都眼淚汪汪的,可把顧華子給急死了,等到半夏掛了電話,他急匆匆的問道,“這是怎麼了?”
半夏又哭又笑,“安安給我寄東西了呢!都是老師和同學準備的,說是晚點來顧家村的車子就帶過來了。”
顧華子聽到這裡,他沉默了一瞬間,哈哈大笑,“我閨女人緣就是好啊!”,這是應該關注的重點嗎?重點是半夏超感動的好不好。
被自家父親這麼一誇,半夏也沒了傷感,屁顛顛的小跑到村子口,見車子沒來,也不浪費時間,來來回回的一次次的跑圈。
顧華子已經見怪不怪了,以前閨女也說想瘦下來,但是因爲半夏是喝水都胖的體質,到了後來被打擊的不行,就暫時擱置了。
沒想到,這次從縣城高中回來,閨女是徹底改變了。
身爲老父親的顧華子是有心疼,又欣慰的,總之那一片複雜的心思。
等他們拿到那一包的東西的時候,半夏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包裹,看到那裡面的東西時,堅定,“爸,等我瘦下來就回學校。”,她不能辜負,安安,老師還有同學們的一片心意。
顧華子老臉上滿是欣慰,“好!我閨女總歸是最棒的。”
而安安他們這會在哪裡?
老父親不在家,她和鼕鼕可是玩脫了的野馬,尤其有徐程程這個好吃的貨帶着,別看徐程程來太鬆縣不久,可把這大街小巷裡面的好吃的,都給摸了一個遍啊!
比安安和胡小畫這兩個本地人還清楚,徐程程帶他們去的是一家老字號的餛飩鋪子,巴掌大的鋪子外面擺了七八張桌子,這會都坐滿了人。
徐程程顯然跟老闆已經熟了,大大方方的從兜裡面摸出來了兩張二兩的糧票,連帶着錢一塊兒放到了桌子上,招呼,“老闆,給我們來四碗餛飩。”,這可真真是大方了,這年頭的混沌一碗五毛錢,因爲裡面是帶湯的,並不是純乾的,基本五毛錢加上一兩的糧票夠夠的,徐程程直接把安安姐弟兩人和胡小畫的一塊給付了。
安安看着徐程程這女中豪傑的樣子,嘴角抽了抽,她這是被富婆包養了,她笑道,“我知道我們住的附近有個胡辣湯,下次帶你們去嚐嚐。”,她並沒有拿錢還給徐程程,因爲她知道若是給錢後,徐程程還反而會不高興,人和人交往就是這樣子,如果算的太清楚,反而沒了意思。
就這樣有來有往關係才長久。
徐程程英氣的眉毛一抖一抖的,“那我可要好好試試。”
把鼕鼕看的驚奇不已,“程程姐,你的眉毛好像蟲子啊!”
徐程程氣的臉發黑,這小孩太不好玩了,哪裡有形容漂亮的姑娘眉毛像蟲子的,她得意,“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可是我自己學拿着筆畫的眉毛。”,眉筆當然是她那個時尚的舅舅從上海帶回來的。
安安捂着嘴偷笑,程程那眉毛可不就像兩條毛毛蟲嗎?
她眉毛本就生的英氣,畫眉之前也沒想過要修一下,本就是兩道濃眉,又被添了黑色,那真的是濃的不能在濃了。
徐程程聽到安安笑,她上去就是一陣撓癢癢,“不許笑我,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看了。”
胡小畫看着安安和徐程程鬧成一團,眼裡有着淡淡的羨慕,兜裡面的小手緊緊的攥着的五毛錢也被她給按了下去,她雖然嘴笨,但是瞧着安安和程程的相處,並沒有提錢,她也就把這錢給放了出去,她認真,“程程,你的眉毛好看!就是太濃了些!”,到底是說着違心的話,她小臉紅撲撲的。
安安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看,很好看!”,見徐程程跟炸毛的貓咪一樣,她也不逗了,問,“你把眉筆帶來了嗎?”
徐程程摸了摸書包,從裡面摸出來了一個指頭長短的眉筆出來,瞧着樣子倒是挺復古的,安安挑了挑眉毛,這年頭眉筆可是奢侈品了,她一本正經的接過眉筆,嚴肅,“別動!”,徐程程立馬乖巧了,安安直接從兜裡面摸了一個手絹出來,把程程原本的蟲蟲眉給擦的一乾二淨。
擦乾淨後,這才細細的掰着徐程程的臉,拿着眉筆細細的描着,她很認真,很專注,使得鼕鼕和胡小畫也安靜了下來,連帶着徐程程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
徐程程的眉毛沒有修過,眼皮子周圍有許多雜毛,但是好在眉形生的好,本就濃密的眉毛往中間擠着,尤其是眉尾處有着眉峰,看的也越發英氣起來。
其實,徐程程很適合英氣的眉毛,因爲她的眼睛也是上挑的,帶着幾分凌厲,安安只是把眉峰稍稍往下低了一個度,整個人的氣勢頓時變了,溫和中卻不失英氣。
安安的動作很快,畫好了兩個眉毛,也不過才兩分鐘而已,她把眉筆往旁邊一放,傲嬌,“去照照?”
徐程程迫不及待摸了摸書包,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裝鏡子,靈機一動,這家混沌鋪的廚房有個水缸,她起來就跑,水缸裡面的水是添滿了的,她扒着水缸的沿邊兒,一陣猛照。
感嘆,“真好看啊!”
可把安安給聽笑了,她找到了比自己更臭美的女孩子了。
許是接觸了一番,胡小畫膽子也大了不少,拉過安安的手,仔細的看着,“安安,你這手怎麼長的??”,怎麼隨便兩筆,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呢!
趕過來的徐程程一臉附和。
不用安安發話,鼕鼕就解釋了,驕傲,“我姐是最厲害的!”
那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把安安都給高興的不行,她揉了揉鼕鼕的小臉,“我弟真有眼光。”
姐弟倆這一番互誇的模樣,可把徐程程給羨慕壞了,“我弟弟咋沒這麼乖巧呢!”,徐程程的弟弟是老徐家命根子,可真真是被寵着長大的熊孩子,在家只會和徐程程搶吃的 。
幾人說話的功夫,老闆把餛飩給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的餛飩,在碗的上面飄着一層蔥花和蝦米,而且還明顯滴了幾滴芝麻油,簡直是香極了。
幾個人的胃口大開,安安嚐了一個餛飩,對着徐程程豎起了大拇指,口齒不清,“真好吃!”
徐程程得意的揚了揚下巴,“那是!”
胡小畫接嘴,“我知道不遠處有一家捏糖人的,那糖人栩栩如生,咱們吃完了去一趟!”,這也是她絞盡腦汁想到了,自己出去吃飯的機會不多,那家糖人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爲自家的傻子大哥最愛吃糖人了,她爸媽自然要把縣城最好的糖人給找回來。
而且通常跑腿去買糖人的那個人就是胡小畫,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聽到糖人,鼕鼕的眼睛瞬間亮了,嘴巴可甜了,“小畫姐姐,你可真好!”,這小孩兒往後長大了,照着這個趨勢哄起姑娘來,沒哪個跑的了的。
這不短短的幾個字,讓胡小畫頓時紅了臉,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個字,心裡卻是高興的,有人誇她好呢!
那種被人認可,需要的感覺真不錯咧。
不等安安接嘴,徐程程就捏了捏鼕鼕的小臉,“我帶你來吃餛飩,也沒聽你說我好??”
鼕鼕連忙求饒,“程程姐也好,不過最好的還是我姐。”,顯然,在這小孩兒的眼裡,再多的姐姐,都越不過安安去。
可把安安給聽的美滋滋的,從碗裡面夾了一個餛飩親自喂着鼕鼕吃呢!
到最後,得到了便宜的還是鼕鼕。
他們吃完後,離開這裡餛飩鋪子已經不早了,天色也黑了,直接由着胡小畫帶路去了糖人鋪子,說起來是鋪子其實不過是一個巷子裡面的一戶人家。
一位老頭子坐在門口抽着旱菸,旁邊擺着工具,見胡小畫來了以後,先給她捏了一個。
安安見鼕鼕喜歡,特別霸氣的一下子選了三個糖人,連徐程程都沒忍住給自家的熊弟弟給帶了一個,實在是這糖人捏的太好看了,跟真的一樣。
要安安來說,反正她是捨不得咬碎吃掉的。
這一折騰,可不就八點了嘛!
安安和胡小畫是住在一片兒的,而徐程程住在機關大院,念念不捨的告了別這纔回去。
等到了大院的時候,才發現隔壁的筒子樓圍着不少的人,還有一陣陣驚天的哭嚎聲,安安和胡小畫對視了一眼,她牽着鼕鼕加快了腳步。
走進了,慢慢的擠進了人羣,一眼就看到了被人推搡在地的姜姜,姜姜整個人都傻愣愣的,往日那一雙清澈的眸子,此時帶着空洞和絕望,讓安安看的就一陣揪心。
而在姜姜旁邊的則是一大家子,其中又以一個倒三角眼睛的老太太哭喪的最厲害,看那樣子,是一直在坐在地上撒潑的,長輩哭的厲害,下面幾個小孩子也跟着哭。
倒是姜姜身後幾個年長點的人,反而哭的假兮兮的。
這一打聽她才知道,原來是姜姜的母親和繼父兩人打紅了眼,繼父失手把刀捅進了姜薑母親李招娣的肚子裡面,當場就沒救了。
而姜姜的繼父則出逃了,留下這一家子,要知道這一家子可都指望姜姜的母親李招娣來養活呢!
這下子整個李家失去了頂樑柱,老太太可不在乾嚎嗎??
叫囂着,“我苦命的閨女啊!你年紀輕輕怎麼就去了,讓我這老太婆子怎麼活下去啊!”
安安目光不爲所動,她只是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姜姜身上,姜姜似乎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循着目光的來源,看到安安的時候,眼睛頓時亮了亮,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安安對着姜姜笑了笑,晃了晃手上的糖人。
正要擠出去的時候,卻被一旁的胡小畫給拉住了,她指了指,剛從後面來的公安,顯然安安這會擠進去,並不明智。
畢竟出了人命,這會工會的人和公安都來了,把姜姜的家給包圍的嚴嚴實實的,隨後這一羣人就被單獨帶走了,他們都是屬於受害者的親人,會帶回去詢問,並不爲過。
李招娣若是還能睜開眼睛就會發現,她護了一輩子的孃家人,此時都離她遠遠的,包括她的親孃老子,而她平時忽視的小兒子姜姜,卻守在她一旁,到最後公安要帶人走的時候,姜姜還不忘從家裡拿了一件衣服,給李招娣給蓋上,顯然是要送她最後一層的。
安安看到這裡點了點頭,姜姜是個重情義的孩子。
連帶着周圍的人看待姜姜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反而姜姜的的幾個表哥在看到姜姜碰過死人的手時,都跟避瘟疫一樣躲的遠遠的。
都說患難見真情,雖然李招娣看不到了,但是大傢伙的眼神都是雪亮的,尤其是那工會的吳大媽,在看到姜姜的眼神時,也柔和了幾分。
上了年紀的人心都軟,也偏疼孝順的孩子,顯然姜姜這一舉動,已經在工會吳大媽的心裡面好感蹭蹭蹭的往上漲,也爲以後的事情方便了不少。
安安緊緊的握着鼕鼕的手,有些吃力,把鼕鼕捏的他眉毛緊緊蹙在一塊,安安小聲,“我們把糖人送一個給姜姜好不好?”
鼕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