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此不是自願,是被逼?”
“是。”
那桑湛有些詫異,他盯着素珍看了一會,終是頷首,“好,隨我來。”
二人才走了幾步,兩道身影如電,落在兩人面前,卻是一瘦高一黝黑兩名男子鈐。
“夫人這是要上哪兒去?屬下兩人請求隨行保護。”其中,瘦高男子淡淡開口。
素珍心中一凜,這兩人她有些印象,尤是瘦高男子,這聲音,他曾開口堵塞過權非同,他們是……當日杖刑的內監!
她真是大意,連玉微服,怎會不帶護衛?這院子四周只怕還不知藏了多少這樣的人,她心下發冷,昨日明明有人,他還上樹替她撿相思!
她看了這人一眼,焉知這男子也淡淡回看,言道:“得罪了。”
她心裡莫名一動,對這人有些難言的反感,但她自不能連累桑湛,正要讓他們帶她過去找連玉,而桑湛兩名僕從正露出警色,桑湛卻緩緩擋到素珍面前,突然,後面又有一名華服男子匆匆走來,面上都是焦急,“阿湛,終於找到你了!幾名大醫聯手檢驗屍體,蘭娜從死了的阿川叔發頂取出一枚金針,證明這死是人爲,在鷹炎的煽動下,族中大會上許多人都將矛頭指向你,說是你暗中殺了阿川叔,再僞成是大地母神發怒,阻止開礦,原本支持我們的人如今也好些倒戈相向。這情況越發不妙,你看要怎麼做?”
桑湛沉默未語,男僕阿布卻已忍不住憤然出聲,“我看這事分明是鷹炎做的,故意栽贓我們阿湛主子,這蘭娜小姐也是,竟幫着鷹炎。”
“阿布你就別添亂了好嗎?”那華服男子橫他一眼,對桑湛道:“阿湛,蘭娜向來是幫理不幫親,也一心希望我族能復興,而非讓屈居在這等小地方,當然,不是說,理不在你,而是……總之,我的意思是莫要傷心,我們幾個自小長大,你不是不知道,雖說親事是父輩所訂,但她心裡對你最是有好感……”
桑湛止住他,“阿奇,我和蘭娜不合適,但你放心,多年情誼,我絕不會因此恨她。”
“走吧,”他說着,又看向素珍,正欲開口,那女僕低聲勸道:“主子,如今這種情況,阿奴認爲,你還是出谷避避更好。否則,他們正在氣頭,對你很不利,萬一大夥要把你捉起來,這鷹炎目前要的也是再無阻力地開礦,我們先出谷,看看怎麼殺他一個回馬槍纔好。”
“不行,他們定要挖礦,我可以做的是不去祭興,但如今族中同胞被害,我不能不去,爲自己也爲阿川叔討個說法。”
桑湛微微揚眉,眼中透出絲苦澀,更多卻是坦然和從容。
素珍心中嘆了口氣,冷不丁又聽到他溫道:“姑娘,隨我過去,我在此處也還算有點小力量,待我稍一處理此間事宜,便遣人送你出去。”
他說着目光淡淡從素珍身前兩名男子身上掠過,接着又低聲對素珍道:“看的出姑娘方纔所言雖非確實,但姑娘需要援手,我一定盡力。”
阿奇幾人都有些吃驚,素珍也是微微一怔,他已是自身難保,卻還對她仗義。她本想退回作這院子,待連玉回來,聞言,心中豪氣陡生,決意跟過去,
也算是給這個萍水相逢的俠義青年一絲支持。
也正好和連玉言明。
“那素珍先謝過了,桑公子,請。”她笑笑,向他先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桑湛一笑頷首,阿布低聲嘀咕,“姑娘,我們公子人好,可這當口你能不能別跟來再添亂?”
“阿布!”桑湛語氣一沉,阿布驚,連忙低頭。
阿奇和阿奴連連看了素珍幾眼。這時,那瘦高男子皺眉,又欲再開口,卻被素珍一眼瞥來。
“你們要攔我?”她含笑問。
黝黑男子立回,“不敢。”
素珍也不多話,只對桑湛道:“公子不必招呼我,和阿奇公子繼續商談正事便好。”
她說着自動走到兩人背後。桑湛眸光微閃,再次出於意料,看了她一眼,也不客套,只和阿奇先行。
族中大會召開的地點並不太遠,是在族中祠堂舉行。
那祠堂院落極大,高牆敞地,裡間也是極爲開寬,羽翅彩服,好不熱鬧。
“桑湛來了。”一道道聲音從堂上傳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話語頓止,院中人們讓出一條道來。
素珍跟在後面,在院裡前方人羣中止住腳步,桑湛幾人快步走進堂中。
又數道目光從旁側過來,都帶着驚喜,是連欣他們。
他們正好在院中另一側人羣之中。
“你不是不來嗎?”隔着人羣,連欣口型向她傳話。
當中,唯獨連玉沒有吃驚,眼中波光如瀚,籠到她身上。
她朝連欣點點頭,避開連玉的目光。
堂上人羣也是兩側分開,倒是能看的清楚,地上一隻擔架,架上眠着一個大漢,雙目緊閉,臉色痛苦。正中是七八個人,這些人分站在屍首兩邊,左側,其中一個是昨日見過的族長,他背後是幾個年輕男女,想是他的子女,他身旁是一個看去城府頗深的微須老者,旁邊是一名青年,青年棱角分明,眼目精警含威,淡淡看來,讓人尤感壓迫!
他背後是四名服飾不俗的青年,屍首右側,是一個白面無鬚的老者,眉心深蹙,他身旁是一個明豔絕美的姑娘。
這姑娘另一側,又是幾名上了年紀的男女。
素珍大約能猜出各人身份。族長旁邊的就是鷹炎、和他的得力支持者,兩個老者則很可能是鷹桑兩家的家長。
這美麗的姑娘就是桑湛的未婚妻,蘭娜,蘭娜旁邊卻是族中幾名權威的大家長。
眼見桑湛到,族長先怒而開口,“阿湛,這事你怎麼說?你可敢當着死去的阿川承認,你犯下的罪孽?”
“阿湛卑鄙!”
“他不支持採礦,是想將礦物暗中佔爲己有!”
他此言一出,立惹來羣情洶涌,堂上院中族人齊聲聲討。
“人爲財死,你們都忘了阿湛從前替族中做過的事嗎——”
“他母親是外族人,他怎麼會爲我族真正謀福祉?”
“讓他滾出我族……”
無須老者又驚又急,辯駁了幾句,但須臾便被人們壓了下去。
鷹炎甚至還沒開口,只是微微笑着望住桑湛。
阿布忠心,急得快哭了,“你們冤枉阿湛主子……”
可惜,這哭聲很快被沸騰的人聲湮沒,直到鷹炎舉手,四周僨張的激烈方纔漸漸安靜下來。
他緩緩開口,“阿湛,不能只是你家富裕,我們整個族羣都需要富裕,我這人率直,做事得罪人多,但帶領復興我族昔日富強是我畢生所願,長老之位我也可以不要,只要你消除私心,我鷹炎第一個奉你爲下任長老,你莫要傷透所有人的心,傷透蘭娜的心?”
“是這片土地給了你榮耀,你該好好珍惜。”
桑湛臉色微白,但只是微微的笑,沒有說話,因爲他看到蘭娜有話說。
蘭娜握着手中金針,望住鷹炎,“阿炎,此事未經證實,你先莫要這般說。”
“阿湛,”她眉頭深蹙,“告訴我,你沒做過這樣的事,阿川叔不是你殺的,你沒有因爲一己之私,而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告訴我,告訴大家,你已經知道從前不對,不該將礦物據爲己有……”
桑湛突然道:“我沒什麼能承認的,若你們當真認爲我犯下殺戒,那便按族中刑罰將我處置。”
他竟也不辯駁,這有些出乎衆人意料,蘭娜眼中透出失望,苦笑道:“我是爲你好,爲何你非要將我好意曲成是誣衊?”
“到底是誰污衊誰?這般的好意阿湛少爺承受不起。”阿奴上前,咬牙說道,字字清脆,但她很快被鷹炎背後幾名青年上前團團圍住。
“你們別逼人太甚!”阿奇大怒,與阿布奔上前去,想阻止幾人的兇狠。
“阿奇,你算老幾,你只是桑湛的走狗,誰給你這個資格在大祠堂說話!”那微須老者大聲喝道。
更多的族人立刻圍住阿奇和阿布。
桑湛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把眼前一切望住。
“素素,你上去檢驗屍首吧,指不定能找出證據,幫一幫這桑湛,我看他怪可憐的。”
背後,傳來連欣小小的聲音。
素珍側頭一看,但見衆人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個來到她身邊。她沒有回答連欣,她想起當日杖刑,雖是一場驚夢,但當時,沒有一個人替她……真正出頭。
新科狀元冊封的時候,也早已沒有多少人還記得她。
她連自己都過不好,又有什麼資格去替別人出頭。
“有些東西碎了,補回來確然已非當初模樣,譬如你我之間。可有些東西,打破了,就去重塑。千萬人來去,你還是你。”
另一把聲音在後面淡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