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小宮女一臉焦灼,邊走邊低聲商量着:“那個夜來國王子突然昏倒了,咱們是直接稟報皇上,還是先跟淑妃娘娘說一聲啊?”
“先過去再說啦。先跟淑妃娘娘說吧,到底是中秋!”兩個宮女急急地奔了過去。都是一副焦急無比的模樣。
這對話讓我聽了不禁渾身一顫,何澤憶昏倒了?!他怎麼會昏倒?!不知爲何,一聽到這個消息,我就如同渾身上下都有螞蟻跳躍似的。想到之前薛青川的病,不也是有時候這樣突然昏倒麼?
我的心一陣揪着痛。
腦袋嗡的一下,血液沸騰,人就衝了出去。
那間小偏殿有幾闊幾間。我直剌剌就跑進去。
偏殿正大廳的東西兩側各有兩間閣子。西邊的屋子裡滿是燈火,而東邊則是一片黑暗。西邊傳來一聲響聲,我下意識地就往西邊直奔,嘩啦把房門給一把推開。
腳剛跨進門,就看到榻前歪倒着一個人,臉向着裡面,穿着一件極爲華麗的長袍。那件長袍一看就不是龍國服飾,我未及細想,心裡只想着何澤憶肯定是進來換身服裝,哪曉得就暈倒了。
我三步並作兩步奔到那人面前,口裡戰戰兢兢地呼喚着:“許揚青!你怎麼了?”
我輕輕把他的頭給撥弄過來,想看看他的樣子,誰知,我只是稍稍一碰,他就應聲往我的身上倒來。
我清晰的看到了那張臉,不是薛青川的。
而是一個女人。一張絕美靚麗的面孔。
只是那女人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我正納悶,當看到那女子的胸口一片殷紅,腦袋便是轟的一聲響,所有的擔憂、心焦都化作了驚詫和憤怒。
我瞬間明白過來。這種最老套的栽贓嫁禍的把戲!
真該死!
剎那間,我不敢多想,丟開那女人,我能有的第一反應就是迅速逃出門去。
此時的腦子裡頭一團漿糊,我明白也許我衝到門口的時候,就會有“聞風而來”的大隊人馬堵在那,等着看這場好戲。
許是我反應的不是太慢,我逃出西邊屋子,耳聽得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而來,剛好來得及把東邊屋子裡的門給一把推開,然後把門掩上。
我趴在門口,從門縫裡往外張望,只見是幾個侍衛走了進來,門外站着一個宮女,待那些侍衛走進來的時候,還在門外對裡面說道:“就是這裡,我聽到一聲慘叫。”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終於能夠苟延殘喘一會兒的我,馬上就明白這個宮女肯定是栽贓嫁禍我的知情者。
正想着,那些侍衛顯然發現了屋子裡頭不知是生是死的絕色美人,慌張奔了出來,只聽一個人急促而緊張地高聲說道:“萬魏國公主遇刺身亡了!”
一個侍衛頭領吩咐衆人看守住整個屋子,自己則快步出去彙報這個噩耗。那些侍衛心知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不敢妄自行動,只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不讓任何東西從自己的眼中逃過。
我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太劇烈以至於引來那些武林高手瞬間就把我給揪出去。
沒想到那女人竟然是什麼萬魏國的公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了這一步田地,我明白自己的處境已經壞到了極點。
萬魏國的公主被殺,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情啊,搞不好就鬧出什麼戰爭。這個栽贓嫁禍我的人真是狠心,果然是無毒不丈夫!要害就害得徹底一點。要是真的被他們捉住,並且無從辯解地讓他們認爲我就是殺害萬魏國公主的兇手,我的小命鐵定是要丟掉的。
江山與我,換做我是薛青川,我顯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
這件事實在是一件太大的意外,我此時甚至只能怔怔地站在那裡,看着門縫外的一切。第一次發現我居然會如此被動。
太大意了!我終究一時情難自禁,忘記自己是處在怎樣一個爾虞我詐的深宮之中。想必這次我會跌得很慘。
我心裡劇痛。眉毛鼻子想必都纏在一塊了。
古人常言,吃一塹,長一智。古人又說,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我是典型的屬於這種。明明被宮裡的那些個妒婦怨婦坑了好多次,但人既挺過來了,便也把那些事情當作了靜霧,任其消散。殊不知,隱患終究是在的。我若不防患於未然,先把那火苗掐滅,那麼有朝一日,那火苗必攜熊熊烈火滾滾而來。
可惜,如今我雖然懂得了這道理,人卻已經被熊熊大火給包圍了。還不知這次該如何逃離昇天。只是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倘若此次大難不死,我必以我的全力,把陷我於死地的人給揪出來,必將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我正想着,外面已經傳來嘈雜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一片火光已經沿着牆根一路往這邊蔓延。
他們來了!
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我心知,這次是凶多吉少了。我僵硬地站在那,一動也不能動,但是門縫外的所有都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簾。
率先進來的是薛青川。他走得很匆忙,衣裾帶着風。到底死的是個萬魏國公主,薛青川怎麼可能不焦急?緊跟其後的則是藍淑妃和丁美人,她們本來就坐在薛青川的左右兩側,此時得了消息,自然也是第一個進來的。
再接着,就是幾個大臣。我聽見薛青川的聲音從那邊房間裡傳了過來。“張飛柳,把所有的宮門都給朕封死了。”他的聲音是一貫地冷漠低沉,但仍舊可以從其中聽出幾分焦躁與不安。
緊跟進去的丁美人發出一聲尖叫,似是看到了一具美豔冰冷的屍體,一下子有些怕了。薛青川有些不耐煩了:“你們進來幹什麼?”他此時想必已經焦頭爛額了,丁美人還在這個時候添亂。
旁邊的藍淑妃頗爲理智,雖然這兩日懨懨的,心情不爽,但到了這種時刻,卻也不使小性子。只聽她說道:“聖上,殺害香香公主的兇徒一定還在這宮裡,倒是找到那兇徒要緊。”
薛青川陰冷的聲音響起:“宮裡宮外都把守甚嚴,能夠混入這偏殿而不被人發覺的,肯定是能在宮裡隨意走動的人。張飛柳!”那個名叫張飛柳的御林軍都尉剛剛出去佈置安防,便又進來聽候薛青川的吩咐,“香香公主剛剛遇害,那人肯定沒走遠,你把剛纔到過此處的人,都給朕找出來,問出來。”他的語氣毋庸置疑。
薛青川知道這間偏殿是用來給表演的舞姬優伶換裝小憩的地方,他發號施令道:“這間偏殿的所有人都給朕喊出來!”
“還有,兇徒行兇,總會留下蛛絲馬跡!這間屋子都給朕裡裡外外看仔細了!”
說着,薛青川忽然從那屋子裡走了出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這間閣子。我心驚肉跳。要是一開門他看到了我,會怎樣?
果然,薛青川手指着門,對旁邊的人吩咐道:“把門打開!”
我腿僵硬的更是厲害,想挪動,卻也不知怎麼動。心裡想着,那就給薛青川一個驚喜吧。我正想着,鼻子裡一股幽幽的蘭香飄過。肩頭有人輕輕拍了一下肩膀。
我一愣,但許是我被驚嚇地太久了,聲帶也有些生鏽,只來得及扭脖子,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天,我後面竟然是他——何澤憶。
何澤憶淡淡地衝我一笑,用手指了指上面的橫樑,我明白過來,他是讓我和他一起上房樑上躲着。
窗子裡映着外面的火光,何澤憶的臉帶着朦朧的黃色,如同一張泛舊的老照片一樣。我一下子呆住了,恍如夢境。
何澤憶衝我優雅地一笑,忽然伸手拽住我的雙臂,只覺得人猛地一抽力,已經被何澤憶輕鬆地提了起來,重心再一下落,我已經安安穩穩地坐落在房樑的木椽上。
與此同時,房門被重重地推開,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說實話,此時的我,比剛纔更擔心。我一人被發現還好,可是何澤憶和我同時被發現,還是當着這麼多文武大臣、嬪妃的面,這該給何澤憶帶來多大的麻煩。
暗殺萬魏國公主,和廢后一同出現在兇案現場,這景況一定糟透了吧。我不禁回眸想看看何澤憶的反應。卻只見他一臉淡定地盯着地面。
但另一雙眼睛卻瞄住了我。
房樑上還有一個人。那人正用一種玩味的眼光看着我。外面的燈火燭光已經延伸入內,我清楚地看到了這人的臉龐。
這是個長得頗爲嬌俏的女人,說起來和丁美人倒是一個類型的,嬌小玲瓏。丁美人模樣確實周正,玉雕粉琢,眼前這女子的嬌媚雖不比丁美人的妖冶動人,但也不像她那般矯揉造作。這女子的眉宇之間還有着幾分英氣。
她是誰?我瞬間將她打量了一遍,穿着夜來國舞姬的衣服,真的是夜來國的歌舞伎麼?不像!
我還沒想明白她和何澤憶爲什麼會在這裡,就聽見對面屋子裡傳來丁美人的一聲高喊:“呀,地上那是什麼?”這一聲喊叫,瞬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甚至連打着燈籠進入的御林軍也馬上轉了向。
丁美人的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呀,這不是秦皇后的那個荷包麼?”我不禁納悶到底是什麼荷包,但聽得丁美人這話,也知道她是在栽贓嫁禍我了。
眼皮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旁邊那個女子不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邊,耳朵一霎時變得靈敏得很。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丁美人在陷害?可是,爲了陷害我,把萬魏國的公主都給幹掉了,丁美人還真是捨得下重本!
她的這一句“秦皇后的荷包”,頓時讓當場一陣譁然,到底有不少文武大臣在場,且不論這句話的真假,丁美人至少先聲奪人,廢皇后把萬魏國公主給殺了?
薛青川馬上申斥道:“丁美人你不要胡說!這個荷包是秦碧涵的嗎?!”他居然還爲我說起好話。不過,我纔不稀罕。
“我和淑妃姐姐都在冷宮見過這個荷包的。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丁美人似乎鐵了心要在衆多人面前把我給捅出來。我知道她拿的是什麼荷包,薛天川的那個“只羨鴛鴦不羨仙”。她肯定是有心把那個荷包揀着了,沒想到在這裡派上用場。
不過說實話,丁美人即便自己隨便捏造點別的什麼,推在我身上,效果也是一樣的。她今日底氣十足,因爲這幫大臣裡頭就有她的老爹——兵部尚書丁直良。丁直良和藍淑妃的老爹藍天照分掌兵權,丁直良在場,本就放肆的丁美人腰板挺得更直了。
身後有手指輕輕地戳了我兩下,我返轉頭,是那俏女郎,她衝我曖昧地眨眨眼,看樣子她倒也是個明白人。
薛青川沒有說話,倒是薛天川,忍不住嘟嘟囔囔道:“好端端的秦皇后幹什麼要殺公主?”
“哼!”這一聲輕蔑地鼻音是從丁直良那發出的,“既然是妒婦自然看不得萬魏國把公主嫁給皇上!原來這種事情就不是沒發生過!”
原來這個萬魏國公主居然是萬魏國獻給薛青川做妃子的。沒想到如今卻死了。
那個丁直良和丁美人父女同心,此時當然幫襯着自己的女兒,“有其父必有其女!這種女人,就該老死冷宮。”他毫不避忌地在那裡數落着我,他當然不用避忌我,秦家早已經連根拔起,有誰還會對一個廢后顧及?然而,他的言語裡似乎也充滿了對薛青川的微詞。
冷宮?不就是薛青川放我出冷宮的麼?他對薛青川的作爲也甚是不滿吧。對於丁直良的當面“忤逆”,薛青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了一句:“丁大人管得未免太寬了!”算是示警。
我冷笑,薛青川這個皇帝看來做得並不安穩。他能夠把秦家連根拔起,靠得正是丁直良和藍天照。可是盤龍雖滅,卻來了兩隻踞虎。薛青川終究還是有所顧忌的。
此時屋子一下子黯然下來,鴉雀無聲,寂靜地如死水。
儘管丁美人的那個荷包根本不能證明什麼,但指向我的矛頭已經都挑明瞭。薛青川冰冷空洞的聲音在屋子裡盤桓:“秦碧涵呢?去把她找來!”
外面傳來張飛柳的聲音:“皇上,所有的歌舞伎都在外面候着了。”細碎的腳步聲朝外遠去。
火光在另一側閃亮。
原來歌舞伎並不是在這邊小憩。而是殿旁竹林後的小跨院裡。這間偏殿只是單獨闢給萬魏國公主的。
長廊轉彎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偏殿,我自是先入爲主地就進了這屋子,直接着了道。
身後的女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秦皇后,許久不見。”她的聲音壓得極低。畢竟屋子裡雖暫時沒人,但整個殿宇都籠罩在御林軍的包圍之中。
何澤憶的臉上現出一絲訝然,似是沒料到我是皇后。他旋即現出一絲善意的憂色:“你被人陷害了。”
這個女人是誰?我看了看兩人,直覺告訴我他們兩的關係不簡單。
那女子看到我的茫然,不禁莞爾一笑,“皇后娘娘想必不記得我了,在下夜來國雲帆夢。”
雲帆夢?這名字有些耳熟。
想起來了,薛天川的人假扮舞姬行刺的時候,薛青川提到過這個名字,他說,“你覺得雲帆夢會傻到讓自己的舞姬行刺朕嗎?她還想不想讓何澤憶回國了”
這個雲帆夢看來身份不簡單,和何澤憶的關係也不簡單。
我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不禁有些失落。
何澤憶看了雲帆夢一眼,說道:“現在怎麼辦?怎麼出去?”
“萬魏國公主……是你們?”我嚇了一跳,但馬上又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他們又怎麼會嫁禍給我?
“這麼巧就碰上了這樣的事。”何澤憶顯得有些無奈,“現在恐怕出不去了。”
雲帆夢目中無我地對着何澤憶說道:“早知道我便不扮舞姬來此了。”她說着,眼波流轉,眼珠子望着何澤憶。
我知道了。雲帆夢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假扮成舞姬混入了皇宮,按道理,她似乎該呆在夜來國,而不是出現在龍國。所以她化妝潛入。何澤憶和她找個僻靜的地方“幽會”,卻不想這座沒人的偏殿,突然成了兇案現場。
現在,我們三人都困在此處。
“你們看到了什麼?”
雲帆夢搖搖頭。想想也是,他們兩人躲在這裡,“與世隔絕”,哪裡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此刻我居然有些酸意。
三個人擠在樑上,剛纔的緊張換做了渾身的汗。我擦了擦手心。
雲帆夢打量了我一番,“皇后娘娘似乎樹敵頗多。”
我沒有說話,看了旁邊悶不作聲的何澤憶,忽然想到那兩個說何澤憶暈倒的宮女。
腦子裡有些混亂。難道這一切都是丁美人陷害我?那麼她也看出我對何澤憶的另眼相待?難道,這個女人真的遠比我想象地要厲害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