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黑暗中傳來齊豌豆熱情明快的聲音,“你忘了麼,夏林主沒過世的時候,帶我去馬市給戟竹林選過幾次馬的哩!什麼樣的馬吃得多跑得慢,什麼樣的馬吃得少卻跑得遠,還有什麼樣的馬看起來溫順,其實性子野着哩,這些,你二哥我一看就知道!”
“真的嗎?那俺們這兩匹馬呢?”說話間,齊菜豆已經趕上了齊豌豆,只是因爲路窄,得一前一後走,中間又隔了一匹馬,所以說話聲還是很大,“俺們這兩匹馬是不是吃得少跑得遠,還特別聽話的那種呢?”
“當然!俺們這兩匹馬就像俺們兄弟兩個一樣,只要吃一點點東西,就可以給那個狗縣令幹一天的活,要不是夏林主殺了那狗縣令,俺們兄弟倆不是還乖乖地在他那裡爲他賣命麼?”
“噢,那這兩匹馬和俺們這麼相像,是不是算得上是俺們的兄弟呢?”不等二哥齊豌豆回答,齊菜豆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難過地道,“要是大哥還活着就好了,他那樣喜歡馬的一個人,看見俺們這兩匹馬豈不樂壞了?恩,要是大哥還活着,俺就把俺這匹馬讓給他!”
“俺也把俺這匹馬讓給他!”齊豌豆想也不想,也立刻說道。說完,卻都沉默了。
和他們一起沉默下來的還有黑暗中的佟侍天,他的手本來已經緊緊地按在了刀柄之上。
他只是個本意前來探聽消息的冷漠的殿前侍衛,一秒鐘之前,他的打算是殺掉其中一個,然後拿刀逼着另一個,給他和薛青川帶路,順便馬也拿回來了。
可是,他卻聽到了這樣一些幼稚而真誠的對話。而且因爲這長久的沉默,他突然改變了主意,甚至還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深沉的失落和哀傷。
就像是你正看到有許多人站在河邊放河燈,一邊虔誠地許着願,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卻突然殘忍地澆滅了這些承載着一個個小小心願的河燈。
這樣兩個熱情而真摯的兄弟,讓他忽然間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有一個哥哥----
又過了更長的時間,齊豌豆才又低低地,喃喃地說道:“可是大哥死了----他被那匹大黑馬踩死了----”
“俺也看到了----”齊菜豆的聲音裡明顯地已經隱隱帶了哭腔,聲音裡的顫音幾乎要讓佟侍天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他是被那個狗縣令家裡的黑馬踩死的---狗縣令是故意的----俺看到大哥的腸子都出來了-----”
“大哥真是可憐,他只不過是太喜歡狗縣令那匹馬,才偷偷地摸了幾下----那個豬狗不如的狗官卻說大哥想偷他的馬-----”齊豌豆聲音裡帶着濃烈地悲愴和仇恨,卻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官道就在不遠處,那片星星點點的火把已經看得見了。火把中間,黑狗又尖又細的聲音遠遠地向這邊傳來過來:“兩個豆子,你們出來了沒?怎麼走得這樣慢?”
“黑狗,俺們在這!俺們就出來了!”一聽到羅橫的聲音,原本蕭肅悲傷地氣氛一散而盡,齊豌豆和齊菜豆一齊跳起腳來衝對面官道上的同伴揮着手,“等等俺們,俺們這就來了!”
“知道了!四當家要你們慢着點,彆着急,小心踩着了機關!”黑狗又說。
佟侍天跟着齊豌豆和齊菜豆到了林子邊,遠遠地伏在一棵大樹上,側耳聽着官道這邊的動靜。
“哎呦呦,我說齊豌豆和齊菜豆,四當家賞了你們這兩匹馬,你們哥倆是不是高興地連路都走不動了?”齊菜豆和齊豌豆一出林子,就被早已經等得不耐煩的衆人圍了起來,你捶一拳,我拍一掌,捉弄地他們連連求饒。
“好了好了,都別鬧了!”坐在一旁的羅橫站了起來,擊輕輕掌一拍,衆嘍囉頓時便都安靜了下來。這樣的威信就連樹上的佟侍天都忍不住暗暗心驚,看來這個什麼四當家不僅粗中有細頗有謀略,而且還挺會帶兵,竟能讓一盤散沙都如此聽他的話。他日回朝之後,找個機會向王上舉薦他去軍營帶兵打仗,說不定還是個能建立一番功業的猛將----
羅橫頓了頓,開始整隊,然後朗聲說道:“孩兒們都聽着,今夜這兩塊肥肉必定不小,咱們決不能放過!但是,天黑霧濃,萬一這兩塊肥肉是會咬人的主,傷了咱們一兩個兄弟就大大的不好,況且林中又遍佈機關,若是咱們的兄弟不小心踩中了哪一處機關陷進,那也大大的不妙!因此,軍師給我等出了個好主意。他說,我等不必急於夜間尋人,這林間機關遍佈,外人一旦入內,必死無疑,只要我等將這林子圍得像個鐵桶一般,便萬無一失。待明日天一亮,徑直進山去撿這兩塊肥肉便是!”
“這主意甚好,軍師果然英明!”羅橫的話剛一落音,衆小嘍囉便一齊歡呼稱頌起來。
羅橫清清嗓子,待隊伍裡的聲音小下去了,纔給衆嘍囉分配任務:“現在開始分崗,東邊這三十個人,負責守在後山出口處,西邊這三十個人負責守在前山的入口處,中間這四十個人沿着這條官道散開戒備,其餘的人,跟我回去睡覺,三更之後,過來換崗,行動!”
薛青川在樹上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還不見佟侍天回來,漸漸有點心神不寧,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幾次想去尋佟侍天,想起他臨走時再三說了要他就在這樹上待着等他回來,哪也別去,便又強忍着心頭的焦躁,坐了下來。
又過了更長的時間以後,薛青川的耐性終於被這黑漆漆的夜和無邊無際流逝的時間消磨殆盡,禁不住忖膺長嘆一聲:“唉,想我堂堂一國王上,今日居然落得如此狼狽,被一羣毛頭小賊逼得需上樹躲避,傳出去,豈不笑煞天下人!侍天去了這麼久還不見回來,想必是已經遭遇不測了,我又豈能在此坐以待斃?罷了罷了,還是自己下去尋得一條出路要緊!”
說着,從樹上一躍而下,提着刀,頗是謹慎地思索片刻,才沿着一個看起來比較安全,與佟侍天所走之路相反的的方向慢慢摸了過去,一邊自言自語道:“侍天走得是那個方向,去了這麼久還不見回來,只怕是被哪個機關陷阱困住了,本王得走和他相反的方向,或許還能尋到一條下山的道路!本王的玉璽雖然在皇祖母那,然而可以調動各州郡兵馬的虎符卻還在身上,待下了山,就去這黔洲縣衙調一隊兵卒過來,再回來掃平了那小小的戟竹林,救侍天出來----”
這樣想着,他在黑暗裡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漸漸遠地連佟侍天回來之後,大聲呼喊他的聲音都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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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哈哈哈~~~四當家,這小子一醒來就叫您大哥呢!”黑狗一見佟侍天醒了過來,便討好地向羅橫諂笑着道。
“哼哼哼,叫大哥?這會兒叫大爺都不管用了!”羅橫得意地笑着哼一哼,向佟侍天這邊走過來,佟侍天看清了,他手上拿得正是薛青川那塊鑲金玉麒麟,“小子,我看你長得也是一副勞苦的命,這等價值連城的玩意兒想必不是你有福消受之物,是那個殺掉了我們兩個弟兄逃掉的小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