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黃昏,鐺鐺的鐘聲中,大羣大羣衣着相同款式制服的工人從工業園區蜂擁而出,同樣大批穿着相同款式制服的工人從外面向工業園區裡涌入。盛宣懷知道這是爲什麼,秦軍的這些工廠全都是兩班倒,其中的紡織廠和火柴廠、捲菸廠,更是三班倒換不停,是標準的人停機器不停。
盛宣懷和他的倆隨從臉色都變了。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深切感觸到,工業園區在短短的一兩年中,對柳州的影響和改變有多麼的巨大。“這怕有一兩千人吧?”
“至少兩千!”左面的隨從咬緊了嘴脣。這位是李鴻章身邊的戈什哈,歷經戰場,在人頭估計上比盛宣懷本人是靠譜多了。
轉回到城中住處的盛宣懷神情還有些恍惚着,工業園區的工人至少有三千數,那就是三千個家庭。
而整個柳州原先纔多少戶人啊?
更別說因爲工業園區的興盛而同樣興盛的車馬行、碼頭等等。可以完全的說,整個柳州都牢牢控制在秦軍手裡。而這種控制比之地方士紳的‘控制力’似乎也不弱多少。
夜燈初上,柳州城的夜市喧鬧分上。盛宣懷帶着隨從穿梭在街頭,表情繼續冷漠,但眼神的精光越來越亮。而且,又是在街頭,盛宣懷又一次碰到了昨天他晚上碰到的那兩個衙役。
不同於大清國其他地方的捕快衙役,柳州和漢中的捕快衙役,是大清國上百州府裡第一批爲捕快衙役更刀爲槍的州府。雖然只是秦軍自己製造的雙管短銃,但也足夠柳州城的一二百衙役震懾,因柳州府城興旺而隨即旺盛起來的灰色勾當。
“呀,盛爺好。”兩個衙役一老一年輕。老的那個有四五十歲了,年輕的那個似乎才二十郎當。但是最先在人頭洶涌的街市裡看到盛宣懷的,是那個老人。薑是老的辣,幾十年鍛煉出的眼神了。
“呵呵,是你們兩位。有緣再見,咱們真是有緣啊。”
看到兩個‘熟人’,盛宣懷也笑了。兩個小小的府衙捕快,往日根本不會放在他的心上。但盛宣懷昨日見了後,到今天對這兩人也是記憶猶新。因爲,正是這兩個人昨晚上帶着他轉便了柳州府城十字交叉的兩道主街。
一老一小兩個捕快是很有眼力的。知道眼前的盛宣懷不是一般人,自身也帶着一股貴氣。雖然他們眼中的‘貴氣’在劉暹看來只是一種自我的‘自信’。
一刻多鐘後,盛宣懷停下了腳步,他的面前就是秦軍在柳州城內開辦的三所夜校之一——城南夜校。眼下這個時間,夜校已經上課,每個教室裡都坐着少則二三十,多則四五十人的學生,且前後門大開,想進去的人隨便進。
夜校外頭,五個配槍的衙役在蹲守着,但不跨進夜校一步。盛宣懷謝了帶路的兩個衙役,少不了兩塊鷹洋遞過去,人也一樣不進夜校,而是站在大門前靜心的等待着。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兩刻鐘過去,不見有人出來,之見有人進去。盛宣懷吸了口氣,“還真是大功於教化。可惜,晚了二百年!”就是一百年前誰要有這等功績,也可名滿天下了。爲士林所敬仰。現在,劉暹卻只能得柳州府,乃至廣西一地士林真心誇讚,江南、江北多了明面不說,暗地裡鄙其‘虛名’的人。而偏偏廣西士林的分量,在這舉國之中真的不值一提。
“魚——”
“魚——”
……
“衣昂……羊……”
“衣昂……羊……”
盛宣懷進過鄉試,雖然沒能得中舉人,但是才學也算可以。而且進入李鴻章府下之後,對洋務瞭解日深。站在教室最後,看着一個年歲不到二十的年輕人,正在教着下面的人念讀黑板上的洋文。而偏偏兩個洋文讀音一合,就是一個漢音。
“拼音,威妥瑪拼音!”盛宣懷完全愣了。自己看到的是什麼?那是洋文拼音,但絕不是威妥瑪拼音。而是一種比草創的威妥瑪拼音完善了不知多少倍的全新拼音。
盛宣懷腦子都糊塗了。這天底下還有比威妥瑪更瞭解漢學的洋人嗎?這位可是在中國三十年了,歷經英國當局翻譯,英駐華商務監督署漢文副使,英駐上海副領事,上海海關第一任外國稅務司,英駐華公使館漢文正使。二次鴉片戰爭時英國全權專使額爾金的翻譯,英駐華使館參贊等,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說的比自己都熟,而且還會粵語。是公認的西洋漢語專家。難道劉暹這邊還有一個誰比威妥瑪更精通漢語的西洋人?
盛宣懷始終把目標定向洋人,而不是認爲是國人制造。這可以說是盛宣懷下意識的對秦軍輕視,更能說是他心中的不自信。
歐洲對漢語早有研究和了解。二百多年前的明末,法國傳教士金尼格萊就寫了一本《西儒耳目資》的書,在書中他準確地用拉丁拼音字母記錄了漢字的讀音。他在中國期間結識了韓雲、王徵等人,並在他們的幫助下,在利瑪竇等傳教士漢語注音的西書《西字奇蹟》基礎上,編寫了中國第一部拉丁化拼音字字彙。
這樣的書籍國內當然不會記載和流傳,但是人家外國人有記載啊。邁勝洋行尋到的那些西洋老師,來秦軍的時候,就是人手一本劉暹聽都沒聽說過的《西儒耳目資》。只是這種拉丁化拼音字字彙比起劉暹腦子裡刻進去的‘啊我呃’,那就太沒戰鬥力了。
今年年後,劉暹自覺自己已經在柳州站穩腳跟了。才試探性的在夜校裡推廣起了這漢語拼音。結果還好,柳州府裡雖然還有不少誹議聲,但也有不少贊同聲音。至少這州府裡的教授無有異議。至今不過旬月。
因爲是新生事物,且還沒見成效,這東西也就無人向外大肆傳播,以至於盛宣懷今天是第一次見。
盛宣懷的一舉一動都在軍情處的關注之下。劉暹沒有想到盛宣懷在柳州府一呆就是整整六日,不僅逛遍了府城,還下了縣鎮。而且最後不是走水路去廣州,而是到了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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