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告辭

那女子就是桓公的侄女吧, 長得真好看,這麼妙齡的女孩,又有哪一個不嬌豔呢?我心裡想着, 就忍不住流下淚來, 往日就算是他娶季隗, 就算是璧結生子, 我都沒有這樣傷心, 原來這世間,確實沒有一生一世,所有諾言都是一時起興, 要想天長地久,必須茶涼續茶, 纔可以喝一輩子。你走我走, 纔不會有距離。

我沒有走, 他卻走了。我心依舊,君心已改。

原來那天他搖搖頭, 不僅僅是拒絕了我。

冠蓋如雲君何在,羨那燈花蝶戀花。

我好想哭出來,卻怕哭聲被他們聽到,自己會更難堪。我只好用手捂住嘴巴,趕快離開這裡, 我一路低着頭, 不小心撞上了一個宮女。

“娥兒, 是你?”我撞上的人, 竟然是晏娥兒, 她瘦了很多,雙頰都凹了下去, 而且,她也在哭?我想起桓公如今病重,便問她道“娥兒,你見着齊王了嗎?怎麼哭了?”

“我兩個多月前給王后送參茶,誤打誤撞進了大王的寢宮,大王,大王他......”晏娥兒說到這,臉上泛起紅暈,那是少女特有的純情和嬌羞“後來,大王他說,要納我做如夫人。”

我叉,齊桓公真好女色啊!這個老牛,還真硬吃了嫩草,我上下打量着晏娥兒,她一身茜紅薄衫,儼然還是宮娥裝扮,我不禁替她打抱不平“哼,他估計當時見你哭得太厲害,哄你的吧,男人的許諾,都是假!”說到這,我又想起我方纔見着的重耳,心裡一痛。

“我沒哭,至始至終我都是心甘情願的,我很欣喜。”晏娥兒見我斥責齊桓公,居然生了我的氣,口氣也變得硬朗起來,好像有誰抹黑了她心中永遠清清白白的英雄“大王他是個信守諾言的人。”

“他若守諾,你此刻又爲誰哭?”我這句話,是在質問晏娥兒,又好像是在拷問我自己。

他若守諾,你此刻又爲誰哭?

“大王允我的第二日,易牙和豎刁便作起亂來,將大王軟禁在寢宮裡,填塞宮門,築起高牆,內外不通,這如今已是六十來天,都不知大王是否吃得飽,睡得暖,我能不哭嗎?”她說着說着,又急得哭了起來,襯着她的紅裳,就好似被雨打了的花苞。

哎,易牙,這個人我之前有聽宣子說過,他是桓公的廚子,有一日,桓公說未曾食過嬰兒肉,易牙便煮了自己兒子給齊桓公吃,得到了桓公的信任,管仲死後,就任命他做了相國。

想到這,我反倒覺得,齊桓公這是自作自受,但我又不能明面裡這麼對晏娥兒說,於是我只好拐彎抹角的提醒道“那王后呢?太子呢?公子呢?大王若真有事,他們早就出手相救了,如今他們都沒動靜,說明大王安好。”

“五位公子,皆只念樹黨爭位,戮殺忠良,弄得人心惶惶,烏煙瘴氣。哪裡會顧念大王!”晏娥兒哭得更大聲,彷彿那被高牆內關着的不是齊桓公,而是她自己。她說到這,撲通一聲面對着我跪下,央求我道“娥兒知道夫人會武,可否帶娥兒去牆內看望大王,夫人,求求你了。”

我只要看見別人給我下跪,心裡就特別忐忑,特別過意不去,我急忙扶起她“好,好,你起來起來,我答應你。”

只是這牆內,我還真過不去。我試了幾次,反倒對自己的輕功,徹底失望了,我無奈的向晏娥兒搖搖頭,表示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就在這麼搖頭之中,見着晏娥兒身後,經過一個熟人,先軫。

他來同重耳匯合了?也不知道雋雋和兩個小侄子找到了沒有,想到這,我不禁朝他招手,叫住了他“先大哥!”

他回頭見是我,欣然一笑,朝我點點頭,走了過來。

“先大哥,雋雋姐她們找到了?”

先軫聽到我的問話,臉色一沉,我的心也咯噔一沉。他片刻便回過神來,從從容容答道“賤內與兩位小兒,不幸遭難。”

我自覺失言,低下頭去。

“你怎麼會在這?主公知道你來了嗎?”先軫到並不在意,反倒關切起我來。

“他不知道。”我笑着答道,他和他的美嬌娘親親我我,哪裡會知道。

“我想同娥兒一道進去。”我舉手指向這堵高牆,好像深怕不能夠體現這宮牆之高,我還踮起了腳。

“呵呵,我送你們進去。”先軫笑着說,微雲淡月,彷彿這不過小事一樁。

“你知道密道?”我壓低聲音,輕聲詢問他。

“不。”先軫擺擺手,舉止之中,氣魄宏偉“我們就從這牆上,翻過去。”他說着,便要抓起我的手。

我大吃一驚,先軫向來以謀略和文才出名,與武功上只是粗通些拳腳,他卻輕輕鬆鬆說要翻過去,莫非有什麼妙法或者工具?不管怎麼樣,晏娥比我心裡着急,應該讓她先過去,說着我將晏娥推到先軫身前,讓先軫先帶她過去。

先軫淡淡一笑,摟起晏娥兒,縱身躍起,就這麼輕飄飄躍過牆去,翩若驚鴻,留給我心中一個大大的驚歎號,然後慢慢彎成一個問號,他什麼時候練成一身神功?直到他復轉回來,帶我翻牆的時候,我切身感受卻還是覺得不真實“先大哥,你甚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先某隻是想,倘若自己身手好一點,是不是當初就能護得賤內周全。”他神色不改,依然如清風般淡然,但摟着我的腰的手,卻還是在不經意間顫動了一下。

這高牆之內,原來是先有個院子,裡面纔是真正的寢宮,晏娥兒這會不在院內,想必定是早就飛到齊桓公身邊了吧,我幾十年沒見這個歷史名人,不知道他晚年是不是霸氣依舊呢?

我邊走邊想,卻猛然見着有一隻只蟲子,從窗內往外蠕動,這些蟲子軟軟的,白透得接近肉色,讓我感到作嘔和發毛,我趕快低下頭避免見到這些蟲子,話說,它們好像是......蛆!蛆是屍蟲!我心中一寒,也顧不得這噁心的蟲子,衝入寢宮內,只見這宮內金璧輝煌,卻是惡臭不堪,榻上的桓公,儼然已經死去多時,腐爛不堪,一隻只屍蛆從他的嘴裡,鼻子,雙耳...這些裸露的部位爬出來,密密麻麻......

一代霸主,原來竟是如此悽慘下場!

晏娥兒怎麼不在?我胸口發冷,環顧四周,只見角落裡,娥兒對着柱子跪在地上,背對着我們,那柱子上飛濺的鮮血好似一朵朵傲放的梅花。我急忙趕過去的抱起她,她身體早已冰冷,血從額頭上留下,染得一身紅裝更加鮮豔,就好似新娘的嫁衣,與桓公生死相隨.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沒想到這位姑娘,也是情深的人。”先軫上去,欲蹲下來同我一道收屍,卻突然轉身,警覺的呵斥道“藏着的是何人?”

他話音剛落,一道紅色的身影便從暗處飛快的竄出,隱約見她也是茜紅薄衫,應該也是個宮娥。

我同先軫一齊上前追趕,見她麻利地踱入院內,起腳上牆,先軫因爲要帶着我一塊翻牆,不得已同她的距離,越來越大,眼看着就要讓她從我們眼皮底下溜掉......

卻見前面一位女子,身板瘦小,卻在大道正中揚眉橫刀,待那宮娥過去,咔嚓一聲,手起刀落,乾淨利落的結果了她。

然後,她也不顧血濺上了了講究的百花裙,挑起長長的雙眉,言笑晏晏,聲似鳴泉“先大哥,你也在追這宮娥麼?”

“是,夫人。”先軫看看她,又看看我,面有難捨。於是我趕緊朝先軫笑笑,裝出完全不認識這位姑娘一樣。

我怎麼可能不認識她,她就是剛纔倚靠在重耳雙膝上的那個人。

“原來是季隗的姐姐。”她釋懷地笑了,收起刀,雙膝微微一彎道“夫人失蹤這幾年,趙先生很苦,如今終於夫妻團圓,先生不知該有多高興。”

失蹤?我心中一頭霧水。

“齊姜怠慢了夫人,夫人還請不要見外。”這女子見我一臉疑惑,還是一句話也不應她,又是陳懇的一笑,彷彿知道我在因什麼而疑惑“季隗的死,是公子心裡的傷,他卻是個越是難過,越不肯說出來的人,所以連帶夫人你,他都是隻字未提,故而齊姜也不知道夫人的樣貌,認識不得。”她說起重耳的時候,雙眼裡三分關心,三分了解,三分恩愛,還有一分嬌羞。

而我,卻只有痛楚在心頭滋生,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局外人。

“方纔,我同趙先生他們密謀,被這宮娥竊聽了去,不知又要報給哪位表哥,她也不知是藏在哪,我找了好久都不曾找到。”她看着地上宮娥的屍體,長長鬆了一口氣“還好結果了她,不然公子又不知要遭甚麼危難。”

說到“公子”二字的時候,她不自覺莞爾一笑,顯出甜甜一對酒窩,彷彿得了全天下的幸福。她邊笑着邊親切地打量着我“不知...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她的話語明明溫柔而動人,卻好似一把利劍,斬斷我心中那株已長了二十多年的連理枝。我一時不知如何答她,我怎麼稱呼?不啼?文吟?叔隗?每一個名字都是一段流離,我都不想再提起。

“她叫隗,你可以稱她叔隗。”介子推在這個時候,不早不晚,恰巧趕到了女子身邊,他的聲色,好像永遠都與我有深仇大恨。

齊姜倒是沒在意,似乎習慣了我的沉默,她轉而對先軫道“先大哥,我已將公子安排好,諸位都等在城外,現在我們就得趕緊走。”

“恩,確實要立刻動身,不然五位公子,都要向主公下手。”先軫說着,欲同齊姜和介子推一道離開。

我真的好像一個局外人。

先軫見我不動,又止住了腳步,疑遲了片刻,他的眼神,是在詢問我怎麼不一起走?

“趙夫人,你怎麼不走。”齊姜笑盈盈過來,挽起我的臂膀,將我拉着一道同行。她身子柔軟,一路上咯咯笑個不停,重耳是她永遠的話題“我屢次提醒公子宮內危險,要早日離開齊國,公子卻不願意走,狐公子,趙先生,先大哥,子推......我們一個一個輪流勸,他就是不肯走,急死我了。”

“美人如玉,懷內生香,何人又捨得離開?”我終究出了第一句聲,重耳愛戀着姑娘你啊,哪裡會捨得離開齊國呢?這道理,爲什麼會是我來捅穿,真的很滑稽。

“不可能,我相信公子雖然落魄,但志在天下,絕非沉迷酒色之徒。”齊姜眉毛一挑,她的神色裡全是驕傲和自豪,就好像晏娥兒說起齊桓公,她的夫君,永遠是傲嘯天地間的大英雄。

臨淄城外數百里,數輛馬車,遠遠一眺,全是熟人,趙衰,魏犟,賈佗,狐偃,甚至還有長大不少的姬歡,他也十歲了吧......可獨不見重耳。但齊姜卻放開我,猶如一匹小馬踏過如茵的碧草,奔了過去,介子推也緊隨她身後跟了過去,想必重耳必定在馬車之內,被擋住而不得見。

我看着齊姜輕盈而青春的背影,叫住了先軫,還是把廢話問了出來“先大哥,她和他,配麼?”

“齊姜夫人敢做敢當,且善於察言觀色,膽識過人,主公近年來好似變了一個人,鬥志全無,我們都不知如何才勸得動主公出城,夫人便想出一計,藉着彈瑟的機會,灌醉了主公,塞到車裡,周密安排,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出臨淄,手段之高,着實讓先某佩服。”

先軫雖未正面答我,其實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他善於計謀,她亦善於計謀,比起只會喊打拼殺的我,她才應該是那個站在他身邊的人。

“不啼,你...不去看看主公嗎?”先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主公現在昏睡,你去了他也不會知道。”

“那...我過去看一眼,等他醒來前,我便離開。”我覺得我根本就不該過去,因爲我每走近一步,就會將齊姜抱着重耳的場景,更看清楚一點,心也更痛一分,但不知爲何,我的心越痛,卻越想往前走,猶如自虐一般,又難受卻又難以自拔。

我,真的好想看看他,哪怕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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