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暄後，晚餐開始了。精美的食物讓賓主心情愉快，大家在桌上扯談，談論國際大事，談論紐約的經濟，談論巴黎的藝術甚至女人。
艾倫？杜勒斯臉上帶着矜持的笑容，跟司徒南他們相比，現在的他只是個不大起眼的小角色。
席間，司徒南忍不住好奇，不時地觀察艾倫？杜勒斯，覺得艾倫？杜勒斯有些嫩。
艾倫？杜勒斯也覺得司徒南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他隱約感覺對方好像對自己很感興趣，但具體是什麼他又說不上來。
聊着聊着，不免聊到山東問題。基本上都是蘭辛和顧維鈞兩人在討論，司徒南和杜勒斯識趣地坐在一旁，不插話。
在這裡，中美兩國的外交大使進行了非正式接觸，顧維鈞再次重申山東屬於中國這一觀點，他要求美國向日本施壓，並暗示，如果美國不能阻止日本人的野心的話，那麼中國將不再信任西方國家，而此前美國在中國取得的外交成果也會化爲烏有。
但蘭辛一直保持者淡淡的微笑，不置可否，但心裡卻是無奈，他認同顧維鈞所說，但他作爲國務卿，在外面場合要和總統威爾遜保持一致，哪怕關起門來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他能說什麼呢？只能帶着淡淡的笑容，靜靜地聆聽了。蘭辛的態度讓顧維鈞有些失望，他看了司徒南一下，司徒南也是無奈。
司徒南不想留下來承受着壓抑的氣氛，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把房間讓給顧維鈞和蘭辛，讓那兩個外交家去施展他們的口才，智慧和勾心鬥角。
過了一會兒，可能顧維鈞和蘭辛有什麼機密的事情要談，艾倫？杜勒斯也出來了。
相對而言，司徒南對艾倫？杜勒斯更感興趣。
看見艾倫？杜勒斯出來後，司徒南問道：“杜勒斯先生，你怎麼看現在的巴黎和會？”
“我們展現了美國的實力，但在國際事務上還是歐洲大國更加嫺熟。內情非常複雜，我們必須瞭解更多，細緻分析，才能得到更準確的結論。”艾倫？杜勒斯答道。
心裡卻想，相比於歐洲的情報部門，美國的情報部門差了不止一條街了，那些狗日的國會議員，戰爭剛開始就迫不及待地把情報部門解散，更不允許政府成立強大的情報部門。
現在美國沒有專業的情報機構，國內的調查局（聯邦調查局的前身）只是個小小打擊走私犯罪的不起眼的調查機構，根本算不上情報部門，跟英國的軍情五處相比，調查局連個小學生都不是。
美國缺乏對情報工作的投入，這對於已經對情報工作產生了興趣的艾倫？杜勒斯來說，是件沮喪的事。
艾倫？杜勒斯似乎對白宮外交有些不滿？司徒南心裡想道。
“艾倫，認爲白宮的外交應該更務實才對是嗎？”司徒南笑着問道。
“哈，外交從來都是應該是務實的，不是嗎？”艾倫？杜勒斯小小的埋怨了一下後便搪塞過去了。作爲專業的外交人員，艾倫？杜勒斯不方便和司徒南討論太多工作的事。
不過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共同的話題，就是美國水果公司在拉美地區的擴張。
“威廉先生，我聽說你開了家BP水果公司？”艾倫？杜勒斯問道。
“是的。怎麼你對水果公司有興趣？”司徒南答道。
“有點。我覺得我們在拉美地區的行動會更自由的。水果公司是個很有意義的項目，我想如果將來不再爲政府服務的話，能去水果公司工作也不錯。”艾倫？杜勒斯試探道。
一雙眯起的眼鏡透過薄薄的鏡片，不動聲色地觀察司徒南。
“我想如果BP水果公司能得到艾倫這樣的外交經驗豐富的精英加盟，將會是天大的好事。”司徒南當然求之不得了。當他小小地暗示水果公司的待遇後，艾倫？杜勒斯已經有了些意動。
“威廉的慷慨讓人感動，可惜我現在還有要務在身，還要爲這次的巴黎和會做準備，不然的話，像威廉先生一樣做個自由自在的商人也不錯。”艾倫？杜勒斯裝作遺憾地道。
司徒南笑笑，心想早知道你會這樣說，對一個間諜天才來說，做個商人再成功也不比縱橫世界更有成就感吧？
“商人也有商人的苦處，每天都忙着斤斤計較，我倒想像你一樣，趁着年輕，到全世界各地去見識一下。”司徒南有些感慨地說道。
自從知道艾倫？杜勒斯的身份後，司徒南有點刻意去交好對方。他的熱情在艾倫？杜勒斯看來是沒什麼架子，值得相交。
別看眼前的這個艾倫？杜勒斯看起來滑滑的，有點壞，但人家日後做到中央情報局的局長，成爲美國最大的間諜頭目，跟蘇聯克格勃鬥得難捨難分，這樣的人自然不能小覷。在司徒南熟悉的“歷史”裡，艾倫？杜勒斯逝世的時候，有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要是天使稍不留神讓艾倫？杜勒斯混進天堂，那他肯定會殺掉一批天使，甚至還會暗害幾個大天神其兄約翰？杜勒斯更不可小看，後來竟然做到艾森豪威爾的國務卿，是美國二戰後外交界代表人物，長期主導美國的對外政策。大哥好鼓吹“冷戰”，小弟則熱衷於秘密戰；大哥喜歡炫耀實力，以炸彈壓人，小弟則講究搞情報，力圖給人背後一刀。杜勒斯兄弟一明一暗，處世爲人截然不同，但各自做到了事業的頂峰，所以在司徒南熟悉的歷史中，杜勒斯兄弟的威名無人不知。
這是後話。不過現在初出茅廬的杜勒斯兄弟還沒有太大的名氣，還需要他們的舅舅蘭辛在背後提攜。人脈是需要經營的，講究緣分，更多的還是靠個人用心，司徒南當然不會錯過投資杜勒斯兄弟了。因此，初次見面，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蘭辛帶着艾倫？杜勒斯走後，司徒南忍不住問顧維鈞：“怎麼樣？”
“還是不好說。蘭辛是個老狐狸，不過想你說的那樣。他不可能站出來支持我們。現在美國重大決策權在威爾遜及其助手愛德華？曼德爾？豪斯手中，蘭辛已經被架空了。本來英法就反對我們，現在加上威爾遜也要對日讓步的話，我們這次？？？？？？
哎，佔理不佔便宜，真是他媽的窩火啊！”顧維鈞氣憤地說道。明明自己竭盡全力了，但結果卻是讓人失望。
“是呀！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果沒有實力的話，就算付出再多也得不到足夠的回報。”
司徒南不由得嘆氣，他馬上覺得自己太過悲觀了，接着又安慰顧維鈞道：“挫折只是暫時的，這次巴黎和會失利了可能也是件好事，說不準能讓更多人清醒過來了。少川，就算事有不期，你一定要堅持住，千萬不能做出糊塗事情來，大不了不簽字，否者你比李鴻章還要恥辱！”
司徒南嚴厲地看着顧維鈞。雖然對對方的人品信得過，但就怕他受不了上面的壓力做出後悔莫及的事情來。
顧維鈞鄭重地點點頭。
司徒南由於距離顧維鈞的住所不遠，所以司徒南親自駕車送顧維鈞返回。在顧的住所，司徒南又認識了一個名叫王庚的年輕官員。
“這位是我們使館的武官王庚上校，也是留美學生，畢業於清華學校，曾在密西根大學、哥倫比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從西點軍校畢業後，回國加入陸軍部。”
顧維鈞指着一名頗有英氣的軍官介紹道，“這位是美國華僑富商司徒南先生，司徒先生是我的朋友，剛剛幫了我不少忙。”
清華、密西根、哥倫比亞、普林斯頓、西點？好一個王庚！真是“又紅又專”！
司徒南不由得看重王庚幾分，心想，這個傢伙的簡歷實在太耀眼了，怪不得怎麼年輕就能當上上校呢。
不過想到留美的士官在北洋政府裡面不好混，後來的國民政府裡面也只有黃陸浙吃香，估計這個王庚潛力也不會太大，有些可惜了。如果能加入南洋的計劃就好了，不過這又不大現實。
“你好！司徒先生！”王庚的握手很有力氣。
司徒南心裡杞人憂天地爲對方可惜的同時，也在欣賞王庚的氣質。軍人的勇武和知識分子的儒雅都集中在眼前的那個春風得意的男人身上，真是難得。
“王先生真是風采不凡啊！”司徒南讚道，忍不住八卦一句道：“像王先生這樣的男子應該挺多女孩子着迷吧？”
“那是當然了。京城的小姐誰沒聽說過往王庚大名啊？”顧維鈞大聲笑道，稍稍把心頭的沉重消除了一些。
“少川，別那我打趣了。我也只是個跑腿的，能什麼大名呢？”王庚淡淡地笑道。
司徒南興致不錯，便留在顧維鈞那裡繼續做了一會兒，和王庚客套一番，直到晚上九點纔回去。
“那個司徒南什麼來頭？好像挺有派頭的！”看着漸漸消失的汽車，王庚問顧維鈞。
“美國富商，頗有能量，能請得動蘭辛國務卿。具體的我就不大清楚了”顧維鈞搖搖頭道。
“這樣了得？”王庚驚訝道，他沒想到剛纔跟自己毫無架子有說有笑的司徒南竟然這麼不簡單。
“你留意他的那個隨從了沒有？人家也是美國名牌大學讀商業畢業的。就連隨從也氣度不凡，就知道此人的神秘了。我曾問司徒南做什麼生意的，你知道他怎麼回答嗎？”
“怎麼說？”王庚問道。
“他說他什麼生意都做。開始從事石油投機，後來發達後，現在生意越來越大了。至於有多大，可能真的很大！你知道的美國石油商人一般都非常有錢的。”顧維鈞分析道，又補充了一句，“無論如何，此人沒有惡意，值得一交。”？？？？？
“王庚？王庚？留美高才生，外交武官，難道他就是後來那個被一個什麼民國美女戴了綠帽子，打戰時被人冤枉跟日本人私通的倒黴鬼王庚？是了，一定是他了，應該沒錯！不過這樣的人能爲自己所用嗎？”司徒南自言自語道。
短短一天，居然能碰到這麼多名人，看來當地位提高到一定程度後，圈子也就那麼大了。司徒南心想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