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幼儀小心收好懷錶,又對徐老爺道:‘過幾天,嘉道理花園有個宴會,人數不多,不過到時候我二哥、劉大哥、市長都可能出席。還有美華電氣的許舟洋老闆,找個機會認識一下,對徐家的生意有好處。”
‘好,好,那就好。‘徐老爺心花怒放,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啊!張幼儀說的那些人,都是國內通天的大人物啊!
‘有件事,是這樣的......‘趁着徐老爺高興,張幼儀又把司徒南暗示的電子管的生意和徐老爺提了提,還提及自己對女子銀行的投資規劃。
徐家老爺又是興奮,又以自身的經驗給張幼儀參謀,雙方的關係不太像公公和前兒媳,更像朋友和合夥人。
張幼儀猶豫了一會,又咬牙道:“聽說志摩和別人好上了,人家來頭不小,你最好提醒他注意分寸。”
張幼儀說話很委婉,卻說到徐老爺心裡去了,她的擔心徐老爺怎麼感受不到?他也擔心,點點頭,凝重道:“我也聽說了,那個逆子真不讓人省心。哎,還是你人好,難得你還關心他。”
徐老爺感慨道。
張幼儀無奈地搖搖頭,不再說話。
夜幕降臨,徐家華燈璀璨,光亮一片,真不愧家裡是開電燈廠的。
等了小半個小時,肚子餓了,徐志摩正和兒子阿歡說話,看見徐老爺和張幼儀進來,有些抱怨道:‘今天阿歡生日,忙生意忙得太晚了。”
‘路上車子壞了,耽擱了時間。還好遇見了一個朋友把我們送了回來。‘張幼儀連忙解釋道。目光在徐志摩稍作停留,好久不見,他還是那麼儒雅好看,精神還不錯,大概是得到了愛情的滋潤了吧!
‘哦!‘徐志摩目光和張幼儀在空中碰撞。感到一股歉意,馬上又縮了回去,往門口張望,看見正要離開的汽車確實不是家裡的那一輛,道,‘是我錯怪你了。”
相對無言。
張幼儀越過徐志摩來到兒子阿歡面前。摸了摸頭,親暱道:‘等久了吧?肚子餓了吧?待會乖乖吃飯,吃完飯,媽媽給你禮物。”
母子之間很是親切,如果不是徐志摩站在一旁。插不進話,和這對母子態度冷淡的話,場面是溫馨的。
‘哼!”
徐老爺見狀冷哼一聲,心裡就來氣,瞪了徐志摩一眼,教訓道,‘你以爲別人像你一樣遊手好閒,吃的穿的都從天上掉下來啊?別忘了。你是有老婆兒子的人!”
邊說,手指還指着徐志摩的鼻子。
‘我教師育人怎麼就成遊手好閒了呢?剛纔還考他功課呢?‘徐志摩反駁道,他最受不了老頭子強加自己頭上的這一套。好像自己罪大惡極一樣。
見面就吵,幾乎成了父子兩的常態。
‘老子今天心情好,現在不想批評你。現在吃飯,吃完飯你到我書房來,我再好好教你做人!”
徐老爺白了徐志摩一眼,又掃了張幼儀母子一眼。還有身旁臉色擔心的老伴,不想把氣氛搞砸了。於是把手一背,昂首挺胸。腳踩四方步,自顧自地走到上首座位上坐下。
‘開飯!‘筷子一跺,手一揮,一家之主的派頭油然而生。
‘來,阿歡,坐爺爺身邊。‘徐老爺露出燦爛的笑容,對孫子的態度一下子轉變一百八十度。
上街撿到錢了?老頭子今天的心情果然很好啊!
徐志摩心裡想道,眼睛餘光瞄了瞄身旁的張幼儀,心裡疑惑地想道。
家裡生意好是好,自己想要一分錢,卻難如登天。家裡二老已經對自己經濟封鎖好幾年了。
‘你看什麼?‘張幼儀感覺徐志摩盯着自己看,心裡有些慌,鬼使神差就給他夾了一塊雞肉,邊問道。
‘沒什麼。‘徐志摩馬上轉過頭去,臉色有幾分不自然,剛纔他腦子裡居然想的是怎麼樣開口借一筆錢。這筆錢關係到自己和另一個女人的幸福。
‘算了,還是找胡適吧!‘徐志摩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向前妻要錢。雖然全上海(甚至全中國)人都知道,自己有個非常非常有錢的前妻。
吃完飯不久,張幼儀帶着兒子離開徐家,在保鏢的護送下回到她自己的住宅。
她前腳一走,徐家氣氛立刻冰冷下來,徐老爺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來回在徐志摩身上掃蕩。
剛纔自己打眼色讓他跟着張幼儀母子一塊走,這傢伙居然無動於衷?留下來等着捱罵嗎?
徐志摩皺起了眉頭,看着父親手裡掂量着茶杯,似乎隨時會砸在自己頭上一樣。
這種壓抑的氣氛實在讓人難受,所以他一般不常回家,回這個家裡,也不想回張幼儀的家。都離婚了,還住在一起算什麼呢?這事不能幹。
徐志摩一臉倔強的樣子讓徐老爺很是憂傷,沉默了片刻,他長嘆一口氣,擱下茶杯,臉色變得凝重,徐徐問道:“最近你和一位太太走得很近?”
說着,刀子一樣,充滿審視的眼光落在徐志摩臉上。
徐志摩聞言變色,眉頭蹙起,想不到消息都傳到家裡了,不用想,父親的態度肯定極爲不滿,在他眼裡,其他女人都不值張幼儀百分之一。
詩人浪漫率直的性子讓徐志摩不願說謊,他點點頭,承認道:“我們談的來,有共同的話題。”
“無恥!勾引別人老婆,你還真敢做啊!”徐老爺勃然大怒,手指着徐志摩,呵斥道,“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我們真心相愛,她愛我,我也愛她,這是我們的自由。”
徐志摩分辨道。指責讓他難過,但他不願違心放棄自己的追求。在寂寞孤寂的夜裡,是阿媚讓自己的心靈得到慰藉,她過得不快樂,自己要拯救她。
徐老爺手指停在半空,氣得發抖,說不出話來,真像一巴掌扇過去。
早知道徐志摩的固執,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沒想到還如此理直氣壯,不知羞恥。他恨鐵不成鋼,也對那個勾搭兒子的女人沒好印象。
“你有沒考慮過後果,人家丈夫把你斃了,咱們徐家也保不了你。”
徐家老爺苦口婆心勸道。自古紅顏多禍水,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身死國亡,吳三桂怒髮衝冠爲紅顏,天下色變,作爲男人,沒有比綠帽子更大的恥辱了。如今對手雖然比周幽王差了一籌,權勢卻不必吳三桂差多少,輕易就能讓徐家家破人亡。
就算張幼儀和張家能讓人家有所顧及,但你徐志摩逃得了麼?
“別以爲你有點名氣就了不起,秀才遇見兵能講道理麼?況且你沒道理。”
見徐志摩不說話,以爲他進去了,徐老爺繼續勸道,給他分析利弊後果。
雖然徐老爺對上海那位駐軍司令印象不錯,不是那種爲非作歹、壞事做絕的軍閥,但不得不爲徐志摩的安全擔心。
徐志摩不說話,父親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他自己也有擔心,以自己對王庚的瞭解,王庚不是性格暴戾之人,但——要自己放棄,那是不可能的。
父子兩僵持着,誰也不說話。
徐老爺的心在徐志摩不曾減少的倔強神情下慢慢冷卻,感到失望、沮喪。
“一人做事一人當,總之我會處理好的,你不用擔心。”徐志摩保證道。
“呵呵。”
徐老爺苦笑一聲,又似譏笑,搖搖頭,哀大莫過於心死。他不想說什麼,慢慢起身走開,留給徐志摩一個微微佝僂的背影。
感傷、煩惱、擔心、失望,百味交加,不知從哪個細胞開始,蔓延詩人全身。難道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靈魂唯一伴侶,真的不能麼?
回到房間,愁緒在心頭未散去,徐志摩提筆作詩,把滿腔的情緒訴諸於紙上,心情才平靜下來。
直到夜深了,母親過來,遞給他一個信封,打開一看,裡面有幾千塊錢。
‘娘!這--不--我不是--‘徐志摩艱難地嚥了咽喉嚨,平日善辯的他突然發現說話是那麼的難。
‘你也別爲難了,你爹也是爲你好。平日多關心一下阿歡那邊,常回家吃飯。”
知子莫若母,聽說在外面又交了女人,學校發的那點工資不夠他花銷吧!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鑽牛角尖,不顧及別人的感受!眼下惹出這風波真不知如何收場。
月老太太說完嘆口氣,也走開了。
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王庚今天心情不錯,從汽車上下來,一邊指揮警衛從身後卡車上搬下兩臺美的牌冰箱。
前些日子,小曼想要買冰箱,去了兩次商場都沒買到,便和自己提了。
當時自己忙極了,一時忘記了,小曼後來也不提醒自己,直到今天才想起來。
看到新冰箱,她應該高興起來吧?
王庚心裡想道,心想是否出去旅遊一番,補償前段時間對她的冷落呢?
‘哦回來了!‘陸小曼坐在沙發上,見丈夫進門也不過去幫他掛好帽子,似乎對帽子上的那顆將星不以爲然,淡淡道。
‘小曼,我把冰箱買回來了!‘王庚進屋就笑着對陸小曼道。
看見警衛往客廳裡擡進兩個大箱子,外面包着紙皮,紙皮上的文字正是上海婦女們最熱衷討論的話題--冰箱。
‘哦!‘陸小曼的興致依舊不高,沒有起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