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某茶樓。
“蔣兄，前些天光聽你忽悠，一下子買了大把土地，手裡的銀子都花光了，後來一想，覺得事情不對啊！”
孫殿英又找到蔣偉記，一坐下來就抱怨道。
“哦?有何不妥？”蔣偉記心裡一突，臉上關切問道。
這廝莫不是反悔了吧？自己剛因爲賣地表現出色，受到何文秀、吳曼麗等大佬讚賞，可千萬不能讓孫殿英這傢伙拆臺啊！
蔣偉記打定主意。
“地是好地，可是兄弟我那是種地的人啊？手下的弟兄也沒幾個能種地的，十畝八畝還勉強，上萬上千畝土地哪管得過來啊！”
孫殿英苦惱道。
一邊觀察蔣偉記的臉色。
倒不是要拿回錢，銀子已經到了姓蔣的手，估計拿不回來了，是否可以商量一下，看看有什麼法子，把土地再轉給別人，哪怕一部分也好？
孫殿英打着這樣的心思，正要對蔣偉記提出自己的要求，就聽到蔣偉記哈哈一笑。
“我還以爲是什麼大事呢？”蔣偉記滿不在乎道，擺擺手，“耕種一事甚易！”
“哦！兄長給我說道說道，小弟感激不敬。”孫殿英微笑着問道，見姓蔣的自信滿滿的樣子，心想：看姓蔣的有什麼說法，我讀書少，你別再蒙我哦！
蔣偉記看了孫殿英一眼，見這個死麻子的表情大概也明白他心裡的意思。不過這事，蔣偉記真沒打算坑孫殿英，怎麼也是自己拉到的大項目，把這小子的土地安排好，把這事辦得漂漂亮亮，自己也有個好名聲不是？孫殿英見蔣偉記突然停下來不說話。馬上麻利地爲蔣偉記斟上一杯酒，蔣偉記抿了一口，才慢慢道：“也是我大意。聽你說你打算派人去南華管理土地，就以爲你們能搞掂。就一時沒把話給你說清楚。
其實呢，對於像孫將軍這樣的大客戶，南華有專門的公司能提供土地開發、種植、管理、銷售一條龍服務的公司，就叫農業管理公司，這家公司有國家和大銀行背景，具體的我就不說了。
反正啊，你可以把土地租給它，它幫你打理好一切。當然。你那塊是生地，要想完整開墾出來，前提投入可不少，這種情況一般租金會比較便宜，簽約期限也比較長。”
聽到有專業公司幫忙打理土地，孫殿英心中一喜，得知租金便宜後，心裡又有點不高興，覺得虧了。他道：“這是不是有點虧啊？好像自家的婆娘白白讓人用了似的！”
蔣偉記一笑，寬慰他道：“你也不缺那點租金。在意的是土地所有權，土地所有權呢，農業管理公司肯定不會要你的。不用擔心它佔爲己有。說出來嚇你一跳，你那點土地啊，和農業管理公司打理的土地一比，根本不算什麼！人家根本不圖你那點土地和收成！”
“那圖啥啊？”孫殿英問道，心中不服氣。
“就圖能安置移民。對我們來說，土地要多少有多少，不夠就去搶土人的，兄弟我哪次出手不搶個三五十萬畝的？只是搶了那麼多土地，沒人耕種有什麼用呢？所以呢。就從國內這邊拉人。
你老家河南的把，你現在也在河南河北那邊混的。應該知道京漢線南下的火車都是一車車的拉人，這些人就是去南華耕田的。
他們什麼都沒有。南華不可能隨便把土地一分就完事了吧？自然就要這些人組織起來，開墾農場，偶爾也練練兵什麼的。
農業管理公司呢，大概也就這麼個角色。嗯，和武漢這邊的建設兵團差不多。”
蔣偉記耐心解釋道。
“建設兵團我也聽說了，能幹不少活。”
孫殿英摸了摸下巴道，聽蔣偉記一說，他大概明白，南華那邊人實際是低價把土地賣掉，得到一筆錢，然後又用這筆錢租種土地，安排國內過來的人，土地主不用自己耕種，獲得穩定的租金，土地也能升值，而南華得到大量的人口，也把經濟發展起來了。
作爲一名軍閥，地盤雖然不大，但其中的道理孫殿英還是能揣摩二三的。
當然，這種複雜繁瑣的經營方式，他孫殿英不可能做的，也做不來。
他向蔣偉記詢問了租金行情，蔣偉記給了他一個頗爲可觀的數字，孫殿英漸漸放下心，安心和蔣偉記吃肉喝酒。
“老弟你這人爽快，有我姓蔣的在，那些土地一定是你的，沒人能奪走。你要是在國內煩了，到南華，保證還你一個肥熟的莊園！”
蔣偉記拍胸口保證道。
“那行，我記住兄長的恩情了！”
孫殿英哈哈一笑道。
兩人喝得熱乎，孫殿英開玩笑地問蔣偉記南華有沒有自己的發展空間。
蔣偉記沒敢打包票，連忙問孫殿英何以態度變化那麼快呢？上次自己邀請他，已經被他婉拒了。
“這幾年不管是東北的張大帥還是北邊的閻錫山，難得平靜了幾年，現在都抖了起來，還有馮大帥也不是好相與之人，他們一打起來，我這小兒輩的就要遭殃了。”
孫殿英有些苦惱，本以爲從武漢邊得了不少武器，自己也算是兵強馬壯了吧，沒想到這幾天張大帥又給奉軍升級裝備了，閻大帥也不甘示弱。
孫殿英得到的消息裡，這兩夥人新配的武器裡，機槍大炮增加了很多，而且都是他們自己的兵工廠製造的。
“蔣兄，你說我就不明白了，他宋子文沒雄心就罷了，怎麼還幫對手建兵工廠啊？這不是資敵嗎？”
孫殿英抱怨道。
說到宋子文，他不得不壓低聲音。
蔣偉記微微一笑：“這個問題我以前也不懂，後來才懂了。武漢這幫人的心思我大概知道的，就是驕傲。看不起北邊的人。他們是這樣想的，我賣給你一挺機槍，賺到的錢就可以製造大炮。賣給你大炮，賺了錢就製造飛機。
總之，我家大業大。你玩不過我。只不過我現在力量不夠，不想收拾你而已。”
“你是說——？”孫殿英驚訝地低下頭看了看蔣偉記。
蔣偉記點點頭：“沒錯！就是洋人！他們忌憚洋人。”
孫殿英沉默了一會。嘆息道：“聽你這樣一說啊，我發現自己真沒前途了！”
“你這流氓地痞護舒寶，還想有什麼前途？”
蔣偉記心中不屑。
你委屈，我還委屈呢？
蔣偉記心中暗想：若不是致公黨這種體制，戰略發展像烏龜一樣穩健，做事一板一眼，根本沒給自己施展的空間。
蔣偉記自認爲自己是天下英雄，局勢動盪中渾水摸魚更是他的拿手好戲。自己應該施展縱橫捭闔、合縱連橫的手段，玩弄天下英雄，成就不朽偉業的。
然而現實卻讓他不得不低頭，做一把鋒芒畢露有去無回的屠刀！
我應該是用刀的人啊，而不是被人用啊！
雖然把刀捅向異族沒什麼心理障礙，蔣偉記依舊認爲自己應該是用刀的人！
壓抑住不甘情緒，蔣偉記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
他對孫殿英不太放心，軍閥都是有奶便是孃的東西，面對孫殿英隱晦的要求，卻沒把一口回絕。孫殿英還是有拉攏的價值的。
孫殿英大概也明白，以武漢政府那些人做事風格，自己這樣的沒知識、沒人脈、沒文憑、沒名聲的雜牌軍閥。就算投靠上去，人家也不會看上眼，人家要的是聽話的軍校生。
“我還是那句話，孫將軍在北方事有不期，可以到南華，總有用武之地的。不瞞你說，南華本島東部地區局勢比較緊張，正需要一員有殺氣的戰將。
以孫將軍的本事，對付區區土人還不手到擒來？”
蔣偉記招攬道。小小地恭維了孫殿英，話語中讚賞的味道真實了不少。
孫殿英一聽就喜。又聽到蔣偉記道：“南華國防軍編制嚴格，以你的情況不大可能插的進去。不過內務部的警察部隊機會比較大！兄我任職的就是內務部，得上頭賞識，說話也有些分量。”
孫殿英又打聽南華內務部的警察部隊的情況，警察部隊就是巡捕房嘛？
反正不用和正規軍作戰，專門欺負百姓，嗯，土人，這事適合他孫殿英。
孫殿英自信滿滿地想道。
孫殿英越想就越靠譜，尤其得知姓蔣的傢伙一邊當官，一邊做生意，短短几年內就有良田萬畝，煤礦數座，公司若干家，銀行存款過百萬，房產、物業無數，日子過得好寫意！
孫殿英心裡可羨慕了，人家可不像自己夾在國內幾大軍閥之間來回受氣，每天過着刀頭舔血的日子啊！
蔣偉記能把土人殺得屁滾尿流，我孫殿英做不到？
孫殿英很會打點，當天就給蔣偉記準備好了一份重禮。
蔣偉記二話沒說把禮物提到美廬吳曼麗的面前。
“孫殿英要入夥？”吳曼麗有些驚訝，審視的眼光在蔣偉記臉上來回掃過，“說說，你是怎麼把那傢伙忽悠的？”
蔣偉記也不客氣，直接道：“他不是不放心那些土地嗎？我說既然你不放心，不如干脆到南華跟我們幹好了。我是這樣想的，得部長提拔，我接下來要回新唐山坐鎮總部，東爪哇地區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接任。
東爪哇那裡土人佔多數，不服王化，得找個殺氣重的傢伙震懾他們。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如把我們的人推上去。至少孫殿英不敢不聽我們的話？”
吳曼麗沉思，蔣偉記這把刀是好使，幾年來立功不少，也該讓他升升官了。
東爪哇地區一直是南華政府的心病，不像新唐山（處於西爪哇地區）這邊華人多，工業發達，反而比較頑固，好鬥！
南華政府移民政策就是騰籠換鳥，原來籠子的鳥自然要清理出去，這政策在西爪哇地區已經取得了成效，下一步就要推廣到東爪哇地區，肯定又是一輪血雨腥風。
內務部的警察部隊扮演重要角色，模式是這樣的，在陸軍封鎖地區後，警察部隊和民兵、或者建設兵團進去動手抓人，警察部隊他們搞不定了，就請求陸軍幫忙。
除了極個別案例，警察部隊一般不用陸軍幫忙，自己就能搞定。
誰來幹這種事呢？
誰適合？
必須是心狠手辣的人，不怕血腥，沒有道德潔癖的人才能幹！
蔣偉記見吳曼麗沒有拒絕，便知道她動心了，就差點火候，便加了一把火，悄悄道：“孫殿英可是拆了東陵啊！來南華拆土人的廟不也一舉兩得？嘿嘿！”
“嗯！確實是個人才！”吳曼麗笑着點點頭，又道，“此事重大，看看總理怎麼說？”
“也對！”蔣偉記點頭道。
何文秀這個總理在經濟上管的不多，在移民政策上也任由吳曼麗等人折騰，卻把軍隊看得死死的，海陸空三軍都聽他的，別無二人。
蔣偉記一度想打何文秀的主意，向他靠攏，可惜一直沒有效果，何文秀對他也不熱心，慢慢地蔣偉記也就死心塌地跟吳曼麗混了。
內務部雖不同於軍隊重要，也算是可裡可外的部門，在某種程度上說，油水更足，蔣偉記身家一年十萬，兩年百萬，五年千萬就是最好的證明。
何文秀見吳曼麗帶蔣偉記來見自己，有些意外，聽蔣偉記說了一通後才明白事情原委。
“孫殿英要投靠我們？”何文秀淡淡一笑，“不會是想跑路吧？”
“跑路？”吳曼麗和蔣偉記互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意外，幾乎在瞬間他們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
“盜皇陵這種大事瞞得了一時算他孫殿英本事了，還能瞞多久？底層的軍官和士兵嘴巴能嚴實嗎？”
何文秀冷笑道，“一旦東窗事發，滿人和滿清遺老遺少還不跳大神？當然，這些人沒什麼本事，不足爲患，但輿論壓力可不會輕易放過他。馮玉祥或許會把他當成同道中人，稱兄道弟，心裡是眼紅呢還是眼紅呢？
張作霖、閻錫山等人能忍住不分一杯羹？孫殿英手裡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武漢這邊又不太好接納他，他還不找退路啊？”
“總理教導得是，我差點被他騙了。”蔣偉記對何文秀道，臉上的表情有些懊惱、慚愧，心裡暗暗把孫殿英罵了n遍娘希匹了！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提前告訴自己呢？還得自己在上頭面前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