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禮還喜氣洋洋地看着花轎,不知所以,及至看到有兩匹馬一前一後地直衝過來,他這才嚇得臉色蒼白了起來,憑着練過武的原因,也故不得其他,連忙跳下馬向橋頭奔去,如同是奔命一般,狼狽以極。
而那些吹鼓手和轎伕們,也已然看到了衝過來的馬匹,還不是一匹馬,而是兩匹馬,都不由得驚叫起來,一齊丟下了轎子,便往街道的兩邊躲去。
立時,原本熱鬧的大街上,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轎子正放在汴河橋的橋中間。
到這個時候,尉遲禮纔想起來自己的新娘還在橋上,只是這個時候,他也顧不得其他了,自己都擔心躲得不夠快,還哪能管得了平陽公主呢。
眼見着兩匹馬已然衝上了橋頭,尉遲禮乾脆閉上了眼睛。
“爺爺,這個新郎好壞呀,把新娘丟在橋上不管了!”一個童稚的聲音傳入了尉遲禮的耳朵裡,他的心一陡,猛然想起來,那個在橋上的人,正是自己的新娘。
他連忙又睜開了眼睛,卻只聽到“咔啦啦!”的一聲碎響,分明是前面的那匹驚馬已然撞上了轎子,將這頂轎子一頭撞翻在地,架子也散開來。
那匹馬也倒在了地上,長長地嘶鳴着,到處都是一片的狼藉。
“公主——”那些跟着平陽公主過來的侍女們,跟着驚呼起來,現場立即亂成了一片。
但是沒有人敢向前查看,因爲後面的那匹馬也跟着發瘋一樣得奔了過來,就算是平陽公主沒有死,摔倒在地,也會被後面的這匹馬踩死。
尉遲禮猶豫了,他也不敢上前去,只是心裡頭卻發起了毛來,有些慌張得要命,頭腦中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平陽公主的死活,而是他應該如何去面對順昌皇帝的詰責。
卻也在這個時候,忽然一片的禮花從轎子裡飛了出來,伴隨着一團的煙霧也跟着升騰起來,好像是過年的焰火一樣,剎那之間將整個橋頭籠罩在了嗆人的煙霧之中。
第二匹馬已然衝上了汴河橋的橋頭,但是這匹馬卻並不像前一匹馬那樣直撞向轎子,而是從橋的邊上躥過去,如同一支離了弦的箭,轉眼之間便衝過了汴河橋,消失在了前面的街坊之中。
半天之後,橋頭的煙霧才漸漸散盡。
尉遲禮這才如夢方醒一般,急忙搶身前往汴河橋上,而這個時候,橋的兩邊正好也來了兩個巡查隊,一個是由張雲山帶着在橋南出現,一個是李明嗣帶着在橋北出現,驅趕着那些看熱鬧的老百姓,如此一來,剛剛要平靜下來的現場,又一次亂成了一片,那些老百姓哭爹喊孃的聲音,比剛纔的驚馬飛馳的嘶鳴,更加叫人心慌意亂。
“保護公主!”
“保護公主!”
這是張雲山和李明嗣喊出來的口號,也是這些巡邏兵們要執行的任務。
尉遲禮已然忘記了剛纔的得意,失魂落迫一樣得衝上了橋頭,在那個已然破碎的轎子裡尋找着,只是令他萬分奇怪的是,這個轎子裡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便是連公主的屍體也不翼而飛了。
其他的家丁也呼啦啦地圍了上來,他們把那匹倒在地上的驚馬拉起來,想要找尋到馬的主人,以賠償損失,但是,所有的人又都知道,出了如此大的禍事,只怕那個馬主人也早就逃得遠了,誰又敢承認這是自己的馬呢?
“人呢?”尉遲禮發了瘋一樣得大喊起來,他拉扯着這個比普通的花轎大了一倍的轎子,將整個轎布都撕扯開來,就是找不到人的影子,倒是空氣中還漂浮着濃烈的硫磺的味道,倒是提醒着他,這裡剛剛還放了一陣煙花。
難道公主會乘着煙花飛上了天?
尉遲禮不由得看了看明亮的天空。
張雲山和李明嗣已然趕走了圍觀的百姓,兩個人分別從橋的兩頭衝上橋來,大喊着:“公主呢?公主可有事?”
尉遲禮呆呆地看着這兩個巡城的將領走過來,如同是麻木了一般,臉上的喜悅也早就丟到了爪哇國裡去了。他的腦海中只有這麼幾個字:“完了!完了!又完了!”
是呀,平陽公主是被他迎娶出宮去的,還沒有到尉遲王府,路上只是遇到了兩匹驚馬,公主就不翼而飛了,這又要讓他如何去向皇帝交待?去向天下人交待呢?
“快看河裡!”張雲山忽然指着橋下面喊了起來。
尉遲禮連忙向橋下看去,只見一個大紅的綢襖飄浮在河面之上,那顯然就是新娘的外衣。
“公主掉到河裡去了!”李明嗣大叫起來。
“發什麼呆,快下去撈人!”張雲山猛地推了尉遲禮一把。
尉遲禮這才如夢方醒一樣,連忙對着身邊的家人們大喊:“快!快下河打撈!”
那些家丁們原本也穿得硃紅的衣衫,乾乾淨淨,漂漂亮亮,一聽到主人吩咐,都爭先恐後地跑到河邊,脫下衣服跳進水裡搜尋着,更有精明的家人,叫住了河面上的一條船,便在船上往河裡用竹篙探尋着。
剛纔,還圍觀着橋兩邊的那些老百姓們,被官兵驅趕開來之後,又跑到河邊繼續地看起了熱鬧來。
尉遲禮也從橋上下到了河邊,此時他已然成爲了一個行屍走肉一般,都沒有腦子來思想着所發生的這一切,只能隨着張雲山和李明嗣的吩咐,被他們兩個指使着,讓他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了。
河邊的一棵柳樹之下,正有一老一少兩個叫花子靠坐在那裡。老的一把鬍子白花花的,滿臉的皺紋,也看不出多大年紀,最少也應該在六十以上了;而那個小的,大約五六歲的樣子,長得虎頭虎腦,只是膚色又髒又黑,也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洗過臉了。
那個老叫花子手裡還拿着一個酒葫蘆,一邊喝着酒,一邊喝着吃着茴香豆,他們剛剛被官兵從橋頭趕了下來,看着這些熱熱鬧鬧的官兵,和尉遲禮這些慌成一團的迎親隊伍,好像是在看一場不花錢的戲。
“小寶,看清楚了嗎?”老乞丐喝着酒,問着小乞丐。
“看清楚了!”小乞丐答着。
“你都看到啥了?”老乞丐又問。
小乞丐道:“看到有人把新娘子抱走了!”
那孩子的聲音稚嫩,分明就是剛纔在尉遲禮身邊罵他的那個孩子。
尉遲禮不由得一愣,轉回身來,向着柳樹下的這一老一小走過來。
張雲山和李明嗣互相看了一眼,張雲山快步走到了尉遲禮的前面,彷彿是覺得這兩個要飯的花子礙眼,罵道:“你們兩個要飯的,不要在這裡礙事,滾遠一點兒!”
“我們看個熱鬧都不行嗎?”小孩子天真地問道。
“不行!不行!”張雲山沒好氣地道:“快走!快走!”
老乞丐嘆一口氣,拉住了小乞丐地手,道:“走了,小寶,小孩子的嘴總是這麼沒遮攔,讓官爺不愛聽了!”
說着,這一老一小兩個人緩緩地起得身來,又轉身鑽進了人羣之中,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