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沈穆清問龐德寶。
“陸姨娘以死相逼。讓成大爺去臨城把他還回去的東西都要回來。”龐德寶苦笑,“成大爺沒有辦法,又不能真的回臨城去要東西,如今在鎮江府住着,天天喝酒解悶。他身邊的小廝沒有辦法,特意找到我這裡,想讓爺出面勸勸成大爺。”
這是男人們的事,女人最好不要cha手!
沈穆清點頭:“待會相公下了衙,你和他說說去。”
龐德寶有了沈穆清這句話就放了心。
常言說的好,冤家易解不易結。他們又是生意人,講究的是擡頭不見低頭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願意把人給逼到牆角沒有退路。萬一真的走到了生死相見的地步,那就要一腳踩了別讓人翻身。如果當年蕭颯出事的時候蕭成不聞不問或是落井下石,自己一定不會饒過蕭成。既然那個時候蕭成幫着湊錢送信,現在蕭颯也要顧着手足之情纔是。只是現在家裡的事奶奶當家,蕭颯又是事事都商量奶奶,奶奶要捏着蕭成不放,只怕蕭颯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的裝作不知了……現在奶奶說把這件事和蕭颯商量,那就好辦了……
龐德寶在心裡琢磨着,小廝喊他也不知道。
“龐管事。龐管事……”小廝只好推他的肩膀。
龐德寶回過神來:“什麼事?”
“龐管事,爺回來了,讓您去呢!”
龐德寶聽了,忙整了整衣裳,跟着小廝去了蕭颯的書房。
“聽說你找我。”蕭颯正低頭寫着什麼,看見龐德寶進來,問了一句,然後繼續低頭寫字。
龐德寶上前幫蕭颯磨墨,把蕭成的事說了:“……總這樣僵着也不好。”
蕭颯擡頭,望着龐德寶一眼:“他的事,我們憑什麼管?”
他通常會直呼蕭成的名字,這裡的“他”,指的是蕭詔。
龐德寶勸道:“總是父子……”
蕭颯放下筆,長嘆一口氣:“德寶叔,您和大太太一樣,做生意是把好手,這些人情世故卻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龐德寶從蕭颯七歲跟着他,二十幾年,第一次聽到蕭颯喊他“叔”,第一次聽到他用“您”……一時間,他熱淚盈眶:“我,我……”
“這件事,我們作壁上觀好了。”蕭颯低下頭,重新拿起筆來開始寫字,“他能算計蕭成,別想算計我。你有什麼事去忙去吧!這件事不要管了。”
龐德寶只好退了出去。
迎面碰到了英紛。
英紛掩嘴而笑:“管事碰了釘子?”
龐德寶訕訕然地笑了笑。
英紛聰明能幹,他是很賞識的。有時候不免想。如果她要是跟着大太太,說不定能做個女掌櫃的……
他輕聲地笑問:“姑娘今天怎麼有空到處走走?奶奶那邊捨得放你?”
英紛笑道:“看管事說的,奶奶身邊多的是能幹人,哪能少了我就不轉了。”說着,揚了揚手中的信,“這不,四太太那邊有信來了,我特意給奶奶送過去。”
龐德寶點了點頭。
英紛知道龐德寶是蕭颯最信任的人,他爲人又謹小慎微,寡言少語,是個讓人能隨意談話的人。她滿臉歡快,忍不住道:“四太太終於低了頭……”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妥,收了收笑容,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四太太想給十一爺捐監,結果託的人不得力,這一次沒十一爺的名字。”又揚了揚手中的信,“四太太這次親自寫信來了。”
“你怎麼知道的?”龐德寶看那信封得好好的,“不會是送信的小廝說的吧!”
英紛笑容有些勉強。低聲抱怨:“什麼事也瞞不過管事您?”
龐德寶看她小女兒樣,笑起來:“那是因爲我知道姑娘不會做那偷窺之事!”
“那是。”英紛聽了又高興起來,“我在奶奶身邊多年,怎麼會做這種沒有臉面的事。”
龐德寶笑着點頭:“那是自然。”
英紛聽了臉色一整,嘆了口氣:“不過,我們奶奶這次不打算幫忙,四太太只怕又要失望了。”
看樣子,奶奶不把四太太的氣焰打下去是不罷休的……這就是典型的婆媳爭鬥。看是東風壓到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
龐德寶聽了不由暗自慶幸。
還好大太太和七奶奶的關係微妙。要真成了正正經經的婆媳,爭鬥的一方是大太太,一方是七奶奶,他夾在兩個厲害人中間,那可有得罪受了!
想到這裡,他笑道:“苦了十一爺了!”
英紛卻不以爲然:“他有什麼資格喊‘苦’。也不想想,他是有德還是有才,萬一真的捐成了監生再捐個縣令之類的,遭殃的可是百姓,可是我們爺。”
“這也是!”龐德寶想想,也頗爲贊同,“十一爺和爺是兄弟,如果有什麼事,爺總是跑不拖。”
“所以啊,這不僅僅是針對四太太,”英紛笑容裡有幾分得意,“還是爲了避免麻煩——慢慢地找路子,慢慢地想辦法捐生,再看四太太有什麼反應,再慢慢地應付。總而言之,我們奶奶說了。就讓十一爺在家裡慢慢讀書好了。反正家裡也不缺那幾個錢。”
“這也不失爲一條好路子。”龐德寶和英紛聊着,“萬一出去闖了惹,用的錢不止那幾個讀書錢。”
“就是!”英紛連連點頭,“我們奶奶也是這麼說的……”
英紛、龐德寶之所以能看穿沈穆清的心思,那是因爲沈穆清在英紛面前淡淡地說了幾句,而遠在千里之外的黃氏看穿了她的心思,這就不免讓她驚訝了。
她說給蕭颯聽:“……說讓我慢慢給十一叔找路子。十一叔能趁着這機會在家裡好好讀幾本書,比急急出仕要好上百倍千倍。以後十一叔的事,就全託付給我了。”
蕭颯哈哈大笑:“實際上,十一弟妹孃家早就敗落了。”
“聽說過。”沈穆清並不感覺意外,“還說母親去給十一叔求親的時候,黃家並不十分願意。後來母親三次親自上門,還說,只要黃家給女兒,其他的,都是蕭家的。這纔打動黃家把女兒嫁給了十一叔。”
“還有一件事,家裡的人都不知道。”蕭颯笑道,“十一弟妹嫁過來以後,老太爺特意請了黃家到家裡吃酒,還送了十萬兩銀票給黃家。”
“十,十萬兩?”沈穆清愕然,想到黃氏那種恭順的態度。
“黃家不願意收。怕有賣女兒的嫌疑。”蕭颯點頭,“可老太爺是什麼人?三言兩句。就逼得黃家收了錢。要不然,黃氏怎麼會忍氣吞聲地跟着十一過日子。想當年,她可是有名的聰慧。三歲識字,七歲讀《論語》,十歲寫策論……”
“你們家做事也太過份了。”沈穆清聽了不禁爲黃氏抱不平,“真是一朵鮮花cha在了牛糞上。”
蕭颯聽了並沒有生氣,反而認真地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四太太還是沒有明白老太爺的意思。”
“老太爺什麼意思?”
“老太爺常說從小看大。”蕭颯沉吟道,“他老人家從來就沒有指望十一能中舉,只望十一弟妹能給十一弟生個一男半女的,彌補彌補十一弟的蠢鈍。”
沈穆清不由冷“哼”:“難怪十一弟妹說自己不能生。我看。的確不能生。”
“你不會又摻合到十一弟屋裡去了吧?”蕭颯有些擔心地望着妻子,“他可是你小叔子。”
原來的確有這打算,還好黃氏拒絕了……
沈穆清有幾份心虛,臉上卻lou出輕蔑的表情:“你以爲我什麼都想管啊!”
“那就好!”蕭颯鬆一口氣,“我們身份尷尬……”
沈穆清聽着心中一動。
是不是因爲這樣,所以蕭颯很喜歡去沈家——在沈家,他可是正正經經的姑爺!
沈穆清這邊和四太太、黃氏書信來往,轉眼間就到了臘月,喝了臘八粥,皇上、皇后和太子都分別有賞賜來,沈穆清又忙打發送東西來的內官,又忙着到宮裡去謝恩,還要忙過年送年節禮,置辦過年的年貨。每天屋裡屋外的,沒有片刻休息的時刻。
就在這個時候,京都又發現了一件大事。
林稟成彈劾樑季敏。說他“父孝在身,竟然偷逛妓院,與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德行有虧”。
“不可能吧!”沈穆清愕然,“怎麼是林稟成彈劾樑季敏啊!而且那個時候馮宛清已經和樑季敏在一起了……說樑季敏貪污受賄我相信,說他父孝期間偷逛妓院——我不相信。會不會是聽錯了?”
“沒聽錯。”英紛保證,“就是林稟成彈劾樑季敏孝期逛妓院。”說着,又撇了撇嘴,“奶奶,他就是這樣的小人,你別總是護着他。小心被爺聽見了,還以爲您心裡還惦記着樑季敏呢?”
沈穆清知道自己身邊的人都對樑季敏有成見,也不和她們去爭辯,笑着轉移了話題:“李媽媽和月桂到了沒有?”
前兩天,她接到郭先生來信,說這幾天會帶着岳母和妻兒一起到京都來。
“奶奶也別左顧右盼的。”英紛掩袖而笑,“早就派人去通州碼頭接了。要是人來了,自然有丫鬟們進來稟告。”
正說着,蕭颯走了進來:“什麼事自有丫鬟們稟告?”
英紛忙過去接了蕭颯手中的鶴氅,笑道:“奶奶正掂記着李媽媽——看這烏雲遮日的,奶奶怕郭先生遇到了大雪天。耽擱了時間。”
“就算不下雪,急趕慢趕,最遲也要到二十七、八的才能到京都。”蕭颯笑道,“郭先生這日子選的有些不是時候。”說着,隨英紛去梳洗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