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壁角一堆溼木落入眼底,蘇青高聲道:“那處似乎有木頭!”
由於距那堆物事太遠,他看得並不清楚,不過是憑直覺猜測罷了。蘇東興奮的跑過去瞧了瞧,心裡樂開了花兒。
“果然是,”他弓着腰,抱起地上木頭,興高采烈往回走,“雖說這些木頭不太好,可終究還是有用的。”
趁着謝婉君還未醒,他二人將木頭點着了,起初木頭未燃,濃白的煙霧飄入眼睛與口鼻,硬生生將人嗆出鼻涕眼淚來。後過了一會兒,木頭燃得極旺,白煙少了許多,周圍也不似方纔那般寒涼了。
兩人將一邊的謝婉君給移了過來,這才又坐下來休息。
“咱這麼久沒回去,爹孃又該擔心了!”蘇青吶吶道,眉宇間化開了一抹濃濃的憂慮,暗暗自責的同時,又罵着自己沒用。
蘇東抱着雙膝默默聽着,此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大哥纔好。
火燃得越來越旺,噼裡啪啦的火星子四處飛舞着,驅趕走洞內的寒氣。整個山洞被火照得極爲明亮。
只覺身子有一股暖在流動着,謝婉君不安的翻了個身,未及睜眼,便覺有人在給自己擦臉,動作輕柔得宛如一陣風拂過。
“好……癢。”軟綿綿的聲兒自她口中傳出。
謝婉君濃密的長睫動了兩下子,這才徐徐睜開眼,眩暈感一陣一陣的襲擊着腦袋,如同混沌一般的大腦還未清明,雙耳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娘子你還好嗎?”蘇青伸手將人給攬入懷裡,手不停替她揉着腦殼。
兩道眉微微蹙起,她歪頭就見他身上的口子還流着血,忙欲起身,生怕自己不小心壓到了他的傷口。
“我沒事,倒是你,昨夜受了這麼重的傷,現在可有事沒有?”謝婉君繞着他身子檢查了一遍,傷口不少,流的血都快將衣衫染得沒一塊乾淨地兒了。
見他強忍着搖頭說不疼,她鼻尖一酸,沒出息的流下了眼淚。
“你別哭,我沒事的,不過是流點血了罷了!”蘇青不想她擔心,更不想見自己媳婦落淚,趕忙笑着擺手。
兩人緊緊相擁,全然忘了旁邊還有一人。
蘇東尷尬別過頭去,待這二人情緒都逐漸平靜了,才小聲問着:“大哥昨日好端端的,怎的就落入那洞中了?”
況那洞的形狀規整至極,不像是自然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挖出來的。大哥眼睛並無疾,這麼大個洞又怎會看不見?
“不瞞你們說,我原本也不知那處有洞,走過去便掉下去了,”蘇青憶起昨夜落入洞的場景,依舊心有餘悸,“我估摸着那洞是村民故意挖的,昨夜大雨傾盆,我腳下一滑便下去了,洞底鋪了許多釘子,我身上的傷多數是那釘子所致。”
說完,又朝自己身上望了望。
蘇東與謝婉君對望一眼後並未說話,心裡都嘆着蘇青福大命大,好歹只是受了傷,並沒有性命之憂。
“咱們下山去吧,再不走爹孃該擔心了!”她看着另外兩人道。
洞外日光漸漸明朗,早已不見雨的蹤影,但因昨夜雨水太多,山路變得更爲溼滑,泥土自然鬆了不少。
爲確保安全,幾人都各自拄着一根手腕子粗的長木,徐徐走出山洞。
澄碧的天空有朵朵翻卷的雲,一縷淺亮的光線穿破雲層直灑於大地之上,帶給萬物滋養的同時,照亮了幾人烏青的臉。
謝婉君一時未能適應這強光,不由得以手掩眸,其餘二人亦是如此。半山腰上,三個小點時而慢慢移動,時而停下不動。
三人到家時,已至晌午了。
蘇老太太倚在門邊翹首以盼,如雪斑白的髮絲微微泛着光亮,見幾人歸來時,開心得兩眼放光,道:“你們終於回來了,可把我這老太婆給急壞了!”說完便迎了上來,當即淚水漣漣。
蘇老爺子聽到院內的動靜,趕忙撂下掃帚跑出來,見真是兒子兒媳婦回來了,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怎還受傷了,快進屋去找些草藥敷敷,”見蘇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地方還流着血,蘇老太太急了,催促着人趕快進屋,邊又叫屋裡的趙氏提些水來,“快,快,給他們準備清洗用的水,再去找些草藥來!”
幾人進屋,只見趙氏不情不願往廚房那處走去,嘴角下拉的厲害。
“娘,那我們先進屋收拾收拾了。”謝婉君對着兩老人家道,聲音有氣無力的,顯然是累得不行。
兩位長輩忙點頭,好言交代幾句後回自個兒屋裡去了。
進了臥房,蘇青才癱倒在地,兩眼差點沒翻白。謝婉君本是鬆了口氣,見此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處。
“你忍忍,我替你將身子擦擦再上炕休息。”她將他兩隻手繞過自己的肩頭,這樣一來,重量全壓在了她瘦弱的身子上。
起初蘇青是不想這般讓她攙自己的,爭執一陣後拗不過她,只好隨她去了。
把人放到躺椅上後,謝婉君纔出了屋,本以爲那趙氏會將水提過來,沒想到出去並未見水,她只好搖着頭快步去廚房擡水。
溫熱的水不一會兒便被血液給染得通紅,而後空氣中溢滿了腥甜的氣味。
“疼不疼,我儘量輕一些。”謝婉君輕輕將貼在他身上的破衫子給脫了下來,見到那一個和血紅的小傷口時,心裡一陣酸澀。
感覺到她停頓了許久,蘇青皺眉詢問,“如何,可是嫌棄我髒?”
“沒有,我不過是心疼你受傷罷了,”她回過神來,一遍遍替他清洗着傷口,“以後你上山還是帶上我吧,你我二人有個照應,也不會再發生像昨夜那樣的事了。”
熱水氤氳起的霧氣將兩人的臉罩得極爲模糊,看着她嘴微微翹起,蘇青頓覺身上這點傷不算什麼。
“以後再說吧,以後我上山定會多加小心,不叫你與爹孃擔心。”他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臉,驀然傻笑起來。
謝婉君替他擦洗了傷口後,又將剁碎的草藥給敷在了傷處,纏上厚厚的紗布後纔算放心了。
“你這幾日就別亂動了,身上帶傷終歸是要萬分小心,倘若一不小心傷口未結痂好又撕拉開,疼的可是你自己。”她將剩餘的藥裝入罐子裡,留着下次用。
好在蘇家不遠處還種了些草藥,待用完了藥後倒也方便,過去採上一簍子便可。
“放心吧,我沒事,男子都是皮糙肉厚的沒那麼嬌貴,養兩日就好差不多了。”蘇青悠閒的躺在牀上,嘴邊浮起了一抹滿足的笑,能這樣每日聽着她的嘮叨倒也不錯,相信要不了幾日,身上的傷就被她的囑咐給治好了。
這樣想着,他便心滿意足的閉上眼。
伺候完她的漢子後,她又提水去隔間沐浴去了,昨夜淋了許久的雨,需得要泡上個熱水澡才能好好驅掉身子裡的寒氣。
另一間屋子內的景象與這邊的截然相反,蘇東回了屋本想清洗後歇息,誰料趙氏從他進了屋就開始喋喋不休,數落這數落那,總之就是不肯放過他。
“我說你到底有完沒完!”他氣了,冷冷甩了甩溼冷的袖子。
飛濺起來的水珠落到趙氏身上,免不了又遭到了一陣罵,“你個沒良心的知不知道,昨夜我等了你一夜,你回來倒還不許我說話!”
越說越激動,她挑着眉毛瞪着炕上的人,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
早已習慣了她這般不講理,蘇東仿若沒看到沒聽到似的兀自睡下,理也不理炕邊站着婆娘。
遭到夫君的冷落,趙氏氣兒不打一出來,上去就將炕上之人給拉了下來,嘴裡又是哭又是罵,“今兒你不給我說清楚了,咱倆沒完!”
說完,氣鼓鼓的揪起他耳朵。
要說他與謝婉君之間沒點什麼,她纔不信,真沒事兒的話,會大半夜丟下媳婦跟那女子上山去?若真無事,會處處幫着那女子而冷落了她?
她也不怕他生氣,既然已做到這個地步,她橫豎都不得他好眼色,那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弄清楚事情對大家都好。
“你個瘋婆子還不快放開我!”蘇青大吼,眼中厲色如箭矢般直直朝她身上射去。
一個晚上都未得安眠,他早已是疲憊不堪,這會子她不服侍自己就罷了,竟還撒潑兒到自己身上,想來她是不想在這個家待下去了!
感到丟了面兒,蘇青索性將她推開,捂着耳朵急欲出屋。
“我告訴你蘇青,”趙氏厲聲呵斥,囂張的氣焰不減反增,“今日你若出了這屋子,我收拾包袱立馬回孃家!”
這番威脅之語他不知聽過多少遍了,只不過看在這個家完整的份兒上,他一直都秉着能讓就讓的原則。
蘇青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停住了步子。
“就算我求你,咱倆別鬧了還不成嗎,你這是要爹孃擔心、街坊鄰居看笑話啊!”他皺着眉沉聲道,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無奈。
趙氏被堵得啞口無言,胸口起伏了好一陣,後才囁嚅,“你若是說清楚昨夜你幹嘛去了,我就罷手。”
這是她的讓步,再退一步都沒得商量。
“我昨夜出去是跟着你嫂子上山尋大哥去了,她一個女人家若出什麼事,還不是與我蘇家脫不了干係,我這都是爲我們家着想,再說了,昨夜你大哥也在……”蘇東將事情細細道來,言語中無摻雜半分假。
趙氏聞言,也不敢再不依不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