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猶記得鳥語花香的季節,幾場春雨下過,卻是又迎來了一度酷夏日。
安靜無人聲的小院裡,不時傳來一陣兒一陣兒的蟬叫聲,惹得睡在牀上的小人兒,都睡的不大安穩。
時至六月,安哥兒已經九個月大了,小傢伙吃得好睡得好,整個人長得雪白粉嫩的,由於天熱,安哥兒只穿了件大紅色的‘鯉魚戲蝦’肚兜,小肚子圓滾滾的,伸展着四肢躺在涼蓆上。
小傢伙略顯秀氣的眉頭,或許是由於外面不停歇的蟬叫吵鬧聲,擾了他的安眠,因而總是一蹙一蹙的。
李氏安安靜靜的守在牀邊,手裡拿着個針線活,慢條斯理的做着,偶爾會擡起頭來,瞅瞅牀上睡着的小傢伙,嘴角牽起了滿足的笑意。
林小橋原也是回了自己的房間,想歇個午覺的,卻也是被外頭的蟬叫聲,吵得睡不踏實,乾脆就跑過來找安哥兒。
“娘,安哥兒睡醒了沒有啊?”林小橋一腳剛踏進屋裡,便大聲的問道。
李氏聽進這聲兒,便擡起頭來,瞪了自己小閨女一眼,眼神裡充滿了怨怪和無奈,心想,這會子兩個魔星同在,又是不得安生了。
林小橋朝着牀上瞅了一眼,頓時有些心虛的笑笑,輕手輕腳的走到李氏的身邊,挪了個小凳子坐下,細聲說道:“娘,小弟還沒有醒過來啊?我方纔在屋裡睡覺,壓根兒就睡不着,那討厭的蟬叫聲,真的是擾得人片刻都不得安寧。”
李氏繼續手裡的活計,輕聲回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我瞧着安哥兒也睡得極不安穩,幾次都像是要醒過來的樣子。要不找個時間,讓路叔帶着家裡的幾個小廝,拿着粘杆兒再去粘一粘。”
“那也什麼用啊,咱們都已經粘過好幾回了,也就當時能夠有點效果,過上小半天的時間,還不是跟原來一樣的,哪裡就能粘得完了呢。”林小橋撇了撇嘴,有些無奈的說道。
“那還能怎麼辦?這玩意兒就是這樣的,趕也趕不走,滅也滅不完!再忍忍吧,過了這兩個月就好了。”李氏擡眼瞧了林小橋一眼,慢悠悠的開口說道。
林小橋午覺沒有歇成,昨兒個晚上也沒有睡好,整個人精神都有些蔫蔫的,睏意倒是時常會涌上來,卻總每個安穩覺睡着。
一個呵欠打過,林小橋摟着李氏的胳膊,歪着身子靠在李氏的肩膀上,全身都軟綿綿的沒有什麼力氣,嘴裡嘟嘟囔囔的道:“這鬼天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結束啊!”,說完又是一個呵欠。
李氏斜眼看了看她,寵溺的笑了笑,說道:“要不你也去牀上躺會兒,娘在邊上給你們打會兒扇子。實在睡不着的話,就眯上眼睛歇會兒,娘跟你說說話,說不準咱們娘兩說着說着,你就睡着了呢。”
林小橋聽了這話,也不動彈,就那樣歪在李氏的身上,回道:“不用了,反正睡不着的,我倒不是因爲天熱的原因,咱屋裡擱了好幾個冰盆呢,倒也夠涼快的,就是受不了外頭的吵鬧聲,吵得人心裡頭煩躁得不行。”
“娘就讓我靠會兒唄,娘身上涼涼的,靠着特別的舒服。”林小橋半眯了眼,對着李氏撒嬌道。
李氏有些無奈,也有些好笑,如此一來,這手裡的活計也是做不成的了,她點了點林小橋的鼻子,說道:“瞧你多大了,還跟個小磨人精似的。成,你就靠在孃的身上歇會兒吧。”
林小橋愉悅的笑笑,閉上了眼睛,恰在此時,睡在牀上的安哥兒,睜開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口裡發出了‘恩恩——,啊啊——’的聲音,小傢伙顯然是已經睡醒了的樣子。
林小橋起身坐到牀邊,習慣性的伸手往他身子底下一探,發覺尿布還是乾的,便笑了笑。
小傢伙自醒來開始,便是安安靜靜的,由着林小橋折騰,也不哭鬧,九個月大的娃娃,已經是認得人的時候了。
更何況,林小橋每天都會過來帶他玩耍呢,因此,這姐弟兩已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安哥兒轉頭一看是自己的姐姐,便咧着小嘴笑了起來,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個不停,兩隻小胳膊也開始不安分的揮舞起來。
林小橋抓起他一條,白白胖胖藕節似的胳膊,便忍不住輕咬了一口,唬道:“不許動了,再動的話,身上又得出一身的臭汗。”
每次給安哥兒洗澡,都是一件極爲麻煩和費勁兒的事情,小傢伙一到了水裡,就撲騰個不休,李氏一個人壓根兒就搞不定他。
所以,每回給他洗澡,至少都得有兩人才行,多數時候都是林小橋在一旁協助幫忙,小傢伙在水裡安生不下來,無論怎麼哄着,他還是折騰的歡實。
因此,每每給他洗完了澡,林小橋和李氏身上,都必定會是汗水加洗澡水的,衣裳溼透了一遍。
安哥兒原本還安安靜靜的躺着的,被林小橋這麼一咬又一說的,還以爲姐姐是在陪他玩兒呢,便翻着小身子,想爬起來。
無奈小傢伙還沒有到,利索會翻身的時候,小身子又是圓滾滾的,所以,怎麼都坐不起來,才折騰了一會兒,額上就冒出了細汗,只得眼巴巴的瞅着林小橋,伸出兩隻小胳膊來。
林小橋看着好笑,也不想真讓這小傢伙,折騰的一身是汗,便一把將他抱起,坐在自己的兩條腿上,如此一番動作下來,林小橋身上也已經有些冒汗。
因爲,安哥兒還小,李氏怕他受不住寒氣,用多了冰盆不好,所以,這個屋子裡也就只擱置了兩個冰盆。
而且,由於方纔小傢伙在睡覺,所以,冰盆也被李氏挪到了,離牀遠一些的地方。
林小橋抱着安哥兒,又坐回了李氏的身邊,說道:“咱家安哥兒是越來越沉了,再過幾天,可能就抱不動了哦。”
李氏莞爾一笑,說道:“哪裡不是呢,他吃得好睡得好,怎麼可能不長肉呢。我現在每次抱着他,都覺得吃力,更別說你那細胳膊細腿的了。這麼熱的天兒,我都不耐煩抱他,也就你每天稀罕着,成天抱着他的。”
安哥兒一看到李氏手裡拿着的紅色綢布,便來了勁兒,伸着兩條胖胳膊,勾着身子就想要去拿,口裡還喊着‘娘——’‘娘——’。
說來也是奇怪,安哥兒七個月大時,便學會了叫‘娘’,自打那時開始,林小橋便天天抱着他教他喊‘姐姐’這兩字。
可是,這也教了一兩個月了,安哥兒卻還是隻會喊‘娘’,至於‘姐姐’這兩字,還是沒學會,這件事使得林小橋頗爲懊惱和鬱悶。
好在,林小橋爲了試驗,也教過他喊別的,例如‘爹’‘哥哥’‘伯伯’‘嬸嬸’什麼的,小傢伙卻是一個都沒有學會。
這樣,才使得林小橋心裡頭,稍微平衡了一點點,至少說明,小傢伙不是有意針對‘姐姐’這個稱呼的了。
至於,他爲何那麼早的就會叫‘娘’,林小橋想了想,只能歸咎於小娃娃的天性了。
李氏聽見安哥兒叫‘娘’,顯得十分愉悅,擡起頭來,笑着摟過小傢伙親了一口,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說道:“好了,娘現在做活呢,快安生點兒,坐到你姐姐腿上去。”
林小橋抱着他坐好,隨手從牀上拿了個小老虎布偶,塞到安哥兒的手裡,說道:“你個小沒良心的,姐姐天天過來陪你玩,都這麼長時間,還不會叫一聲‘姐姐’,讓我高興高興的啊。”
這小老虎是林小溪前兩天,才做好了拿過來的,所以,安哥兒也才玩了兩天,布偶的新鮮感還存在着,安哥兒還沒對它失去興趣,瞧着倒是還挺喜歡的。
所以,小傢伙得了自己喜歡的玩具,也就安生的坐了下來,抓着小老虎又是扯,又是咬的,口裡還喃喃自語的,發出一通‘咿咿呀呀’的聲音。
見他安靜下來,林小橋也就不再管他,而是跟李氏有一茬沒一茬的,說起話來。
母女兩個說着說着,就說到了林小溪快要及笄的話題上去,這是一件大事兒,李氏一直都記掛在心裡,從上個月就已經開始唸叨過好幾回了。
眼見着也沒多少天了,就到了六月十七,林小溪的生辰了,今年是她十五歲的生辰,在古代,對於所有的閨閣少女來說,過了十五歲的生日,那就代表了兩層意思。
十五歲,首先就意味着一個少女成年了,再就是意味着,少女可以嫁人了。
最明顯的變化,便是從髮髻開始,古代女子到了十五歲時,多數都要舉行‘及笄禮’,到了那一天,少女的頭髮就要被盤起來,挽成髮髻,再插上簪子,這就是一種‘成年人’的表示。
同樣也是對於人生責任和角色的一種提醒,作爲‘成年人’的少女,不能再過於依賴父母的寵愛,要開始學會自強和長大。
及笄禮,是每個少女人生必經的一項成人儀式,一般來說,家境不太富裕的,或是少女在家中,並不怎麼受到重視的,多是草草的行個儀式,走過過程。
但若是家境比較富裕的家庭,尤其是對於兒女尤爲重視的,往往都會隆重的,爲自家的女兒舉行‘及笄禮’儀式,宴請親朋好友觀禮。
李氏一向是個疼愛子女母親,且對於女兒更顯寵愛,因此,這回林小溪的‘及笄禮’,她也是準備舉辦的隆重一些。
即使平日裡最是厭煩和不耐,與那些大戶人家的女眷們交際應酬,但李氏這次,卻是決定廣下請帖,邀請別人上門來,參加自己大女兒的及笄禮。
因此,得了李氏的意思,林小橋便抱着安哥兒,去了鄭寡婦的房間,想找她商議一些,具體的細節事項。
李氏雖然志在將閨女的及笄禮,辦的隆重一些,可她畢竟沒有接觸過這些事宜,所以,許多事情都不懂,只能讓林小橋過來請教鄭寡婦。
鄭寡婦一人在屋裡看書,見到林小橋姐弟倆的到來,也是十分高興,抱着安哥兒逗弄了一番,才與她說起了正事。
鄭寡婦領略了李氏的意思之後,便與林小橋商議起了,一干細節問題,裁製新衣,宴請賓客什麼的,都不是什麼難事。
“既然你娘想着大辦,咱們就得從現在開始準備着了,離着六月十七那一天,也就只剩下十來天的時間了。咱們凡事都得抓緊着時間辦了,首先就是及笄禮當天的服飾和髮簪,這算是最重要的一項了。畢竟,當天來觀禮的人,肯定不少,這些東西都是馬虎不得的。”鄭寡婦抱着安哥兒,一一交待道。
林小橋認認真真的聽着,笑着回道:“那是一定的了,咱家現在在鎮上也不是什麼小戶人家了,這些自然是要注意的。但是,及笄禮上要穿的衣服,髮簪什麼的,這些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講究啊?我跟我娘對於這些都不大懂,還得鄭嬸細心的教一下才行。”
鄭寡婦聽了這話,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及笄禮,分爲采衣,初加,再加,三加這幾個過程,每個過程所授儀式所穿的服飾都不一樣,所以在服飾這一塊,咱們還是得多費點事兒。我想了一下,咱們也別圖省事,自己做衣裳了,小溪最近也是要忙着繡嫁妝,她也沒什麼空,乾脆就到鎮上最好的繡鋪,將這任務交給她們。她們都是做慣了這些的,對於及笄禮的每件服飾,都是瞭如指掌,定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林小橋點了點頭,也覺得這意見可行,既省事兒,又比較靠譜。
……
之後,兩人又討論商議了一下細節性的問題,同時,多花了一些時間,將參禮的人員定了下來。
及笄禮上,主人,正賓,有司,贊者,缺一不可,林小溪父母俱在,所以,主人無一疑問的,便由李氏夫婦擔任,正賓需要有德才的女性長輩擔任,林小橋後來與李氏商議了一下,決定邀請鄭寡婦來充當正賓,林小溪對此也沒有意見。
有司,是爲笄者托盤之人,幾人商議之後,決定邀請趙氏的女兒林小花,來充當這一角色。
至於贊着,一般爲笄者的好友或是姐妹,協助正賓行禮之人,因此,毋庸置疑,這一職責便由林小橋來擔任了。
及笄前幾天,林家就廣發了帖子,邀請鎮上有名望的人家,到了六月十七這天,過來參加林小溪的及笄禮,幾乎所有的人家,收到帖子之後,都給出了回覆,說是到時一定會來。
及笄前一天,陸浩傑遣人送來了家書和一個小木盒子,盒子裡裝着的正是一副,整套的寶石頭面,樣式好看又顯富貴,卻也不失大氣。
同來的信裡交待,這套頭面,是他送給林小溪的及笄禮物,同時字裡行間,也委婉的建議,希望林小溪行禮之時,可以用他送的這套頭面。
既然未婚夫都已經有所交待,李氏幾個自然也是不願違揹他的意思,少女及笄禮上,簪着夫家所送的髮簪,也是一種難得的臉面。
因此,到了六月十七這一日,賓客滿座,李氏隆重而又嚴肅的,爲林小溪舉行了及笄禮的儀式。
不論是行禮的服飾,還是簪發的簪子,或是這一天儀式舉行的隆重,都讓在場的賓客們大爲贊口,一時間成爲了安平鎮,很長一段時間的談資。
行過了及笄禮,李氏所操心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人算了算日子,將林小溪的婚期定了下來。
根據兩人生辰八字,合出了三個吉日,八月十八,十月二十,還有一個十二月初六。
李氏讓林小橋將這三個日期都寫在信上,給陸浩傑寄去,讓他擇個日子。
差不多一個月之後,陸浩傑寄來了回信,選擇了‘十月二十’的日子,李氏看過沒有異議,因此,林小溪的婚期,便定在了下半年‘十月二十’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