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蕭然看見潘龍爲難的表情,就知道他因爲什麼而如此。
看着奶奶和陳嬸不知所措的樣子,陳蕭然知道她們也幫不上忙,就讓奶奶和陳嬸先走了。
印象中,自從住進陳家以來,那名受傷的公子就從來沒有露過面,也從來沒有出過那間屋子。所有的事情,都是潘龍和龍一進進出出的忙活。
陳蕭然剛開始也認爲經歷了重大創傷的人,肯定需要時間來自我撫慰。雖然潘龍他們一直沒有坦白自己的身份,但在陳蕭然和陳阿婆心中,早已經將他們和衙門懸賞的蔣公子一行人畫上了等號。
陳蕭然看着潘龍他們也日益消沉,知道屋子裡的人再這麼孤僻下去,整個人都要廢了。是時候想些辦法,讓他重新振作起來了。而今天讓他走出屋子,就是開始的第一步。
“怎麼?你們公子還不願意出來呢?這都多少天了,在家裡孵雞蛋都要孵出好幾窩了。你們這樣放任他,不是爲他好,而是害了他,他還那麼年輕呢?多大的挫折,也不能這樣自暴自棄啊。”陳蕭然一點情面都不給潘龍他們留,一針見血地說。
“陳姑娘,你說得對。公子應該要走出來了,否則怎麼對得起老爺和夫人。”龍一聽着陳蕭然的話,無比認同。在龍一心中,對將軍的感情一點都不比公子少。他從小在將軍身邊,和將軍情同父子。將軍和夫人這次遇害,他也同樣的悲痛欲絕,但他知道,一味沉溺於傷痛中,也於事無補。
事後回想,將軍和夫人遇害有太多的巧合和疑點,都需要他們去一一查明。雖然自己這段時間一直試圖聯絡將軍的老部下,但不知什麼原因,發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這更讓龍一知道將軍遇害根本不像普通的尋仇,而是有人蓄意而爲。然而在這個大龍朝,能不顧蔣將軍在百姓和軍營中的地位,竟敢與黑風寨土匪勾結,並將蔣將軍和蔣家軍精英全部消滅,事先還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一擊即中,這需要多大的能量和魄力纔可以,這背後的人該有多大的權勢才能毫無顧忌。
雖然龍一也多次試圖勸解公子,希望他能儘快走出來,好回京城去查明真相,但公子一直將自己封閉起來,不管他和潘龍怎麼勸解都毫無反應。這幾天更是變本加厲,已經發展到不吃不喝的地步了。
龍一知道公子是一心求死的,但他不允許,他知道,將軍和夫人在天有靈,肯定也不允許他們的傳人是現在這樣。
但龍一他們無能爲力。
潘龍聽見龍一也十分贊同陳姑娘的話,他何嘗不知道他們說的都是對的,但他從小跟在公子身邊,雖然只是一個僕人,但是和公子情同兄弟,對公子的傷痛,他也感同身受。將軍和夫人的離去,對公子的打擊是何等巨大?其他人不理解他,但他知道,雖然公子表面一直對旁人疏離、冷漠,但對將軍和夫人是格外看重的。公子只是外冷心熱,將軍和夫人突然離世對一個才15歲的少年是怎樣的打擊。
看着陳蕭然和龍一,潘龍再回頭看向緊閉的房門和已經封起來的窗戶,鼓足了勇氣,“好,我去叫公子,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讓他走出去”
潘龍視死如歸的走向他們住的屋子。
“公子,我進來了。”潘龍進了屋子。
陳蕭然他們都在門外靜靜等待,只聽見潘龍苦苦哀求,好言相勸。但屋內始終就是潘龍一個人在說話。
“公子,你不能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你就要死了。”潘龍已經帶着哭腔在說了。
“死了纔好,死了我才能見到爹、娘他們。龍,我想他們了。”屋內的人終於說話了,只不過聲音如破鑼般難聽,和陳蕭然印象中在粵海酒樓雅間裡的溫潤公子,反差巨大。
“公子,你別這麼說。我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老爺和夫人在天有靈,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潘龍還在繼續勸慰。
“好好活着,我現在怎麼活?這個世上,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了。你們都別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吧。”屋內公子一心求死,完全放棄了求生的慾望。
陳蕭然聽着屋內對話,心裡十分生氣,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這麼年輕的男人,有什麼樣的坎是過不去的?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想想過去自己那麼苦,那麼艱難,還有崔家姐弟,每天都爲能活下去而拼盡全力。而現在,他竟然這麼輕易放棄了好不容才獲得的生的權利。不但辜負了潘龍和龍一一直以來擔心害怕、謹小慎微,也辜負了自己那株三百年的人蔘。
陳蕭然越想越覺得他太過軟弱,知道潘龍和龍一都是因爲身份問題,思想禁錮,不敢反抗他們的公子,然而她不一樣,她敢說,也這麼做了。
龍一一直注意屋內的情況,知道潘龍又一次失敗,灰心不已。就在這時,只看見陳蕭然氣沖沖地跑進了公子的屋內。看着陳姑娘那麼生氣,知道公子沒有好果子吃。但同樣的,他也知道,陳家祖孫兩都是善良的人,沒有一點惡意,尤其是這個陳姑娘,雖然平時一直都兇巴巴的,對他們沒有好語氣,但他知道她是外冷心熱,從她對待自己奶奶的態度就知道了,孝順的人都不會是壞人的。所以,龍一沒有阻攔陳蕭然衝進屋子,不是他不可以,而是他也認爲公子需要一劑重藥,而陳姑娘也許就是那味藥。
陳蕭然不知道自己在龍一眼裡是那麼重要,只是想到剛纔聽到的對話,對龍一他們的公子十分失望而已,語氣不好起來“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你的兩個手下天天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你,爲了能讓你安心養病,來到我們這窮山惡水的地方,還甘願給我這個村女幹農活,爲的就是能讓你有個安靜的環境好養傷。但我看你完全沒有一點感恩的心?怎麼你想死?想死還不容易,你想死就去吧,我保證潘龍他們不會攔着你。”
“你又是誰?管我做什麼?我想死就死,不關你們任何人的事。”那名公子一下不適應門口的陽光,微眯着眼看着說話的姑娘。
“我是誰?我是這家主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們花五千兩買的人蔘就是我的。早知道救了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我當時就應該拿去喂狗。”陳蕭然不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這也是陳蕭然第二次看見他,沒有印象中那翩翩少年的樣子,眼前的人,骨瘦如柴、臉色慘白,蓬頭垢面、不修邊幅。
“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了嗎?你們都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們。你們知道我心有多痛嗎?我的心像被挖了一塊一樣,連根拔起,痛徹心扉。不,你們不懂,你們根本就不懂”眼前的男子死命的抓着頭髮,縮在背陰的牆角,痛哭流涕。
“公子,你別這樣,再傷着自己。陳姑娘,你也別說了吧。我們公子痛失雙親,纔會這樣痛苦。”潘龍抓着公子的手,不讓他繼續傷害自己。
陳蕭然看着眼前的主僕,雖然知道他們痛苦,但還是狠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