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來聽說了事情經過的程馳,搖頭晃腦地謅了幾句古語,比如天道忌盈,人事懼滿,月盈則虧,花開則謝;比如若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再比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而沃倫,則見證着事情的最終結果。
當他被人從軟禁的房間帶到議事殿的時候,一路上沃倫覺得周圍的環境都安靜的可怕,越走近大殿,那原本還隱隱約約的血腥味就越發濃郁。
等到推開門,血腥味的來源得到了解釋,原本富麗堂皇的議事殿此刻變成了修羅場,四處都散落着被肢解的獸人軀體,絕大部分的屍體都是屬於鬣狗的,血的紅成爲了如今這座大殿的主打顏色,這無一不證明着在這之前這座大殿中發生了怎樣慘烈的戰鬥。
似乎被這鮮血的紅色弄得有些刺眼的沃倫閉了閉眼睛才睜開望向那個站在大殿正中央帶着一抹淡笑衣服華麗纖塵不染的望着自己的雄性獸人,“亞瑟……”
“是的,城主大人,這幾天讓您受驚了,是屬下的失責,”亞瑟勾起嘴角,單膝下跪,將一隻手放在胸口處,“屬下已將那些意圖謀反的逆賊盡數誅滅,而這些貴族們,屬下也已控制交由您來處置。”
沃倫看了一眼那些被劍齒虎押解着跪在地上顫抖毫無血色的貴族們,最後將目光投注在了離亞瑟不遠處睜着不甘的雙眼但已沒了氣息的菲利克斯與鮮血濺了滿臉毫無生氣的卡特身上,半晌沃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亞瑟,“你……做的很好,亞戴爾先生與傑夫先生呢?”
“亞戴爾先生與傑夫先生先前遭遇偷襲,此刻正在家中養傷。”亞瑟此刻已從地上站了起來,答道。
“是這樣……”沃倫慢慢地點點頭,他揮揮手有些疲憊地說道,“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吧,至於這些反叛的貴族,也盡數交由你處理,我有些累了。”
“好的,請您好好休息。”亞瑟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目送着沃倫離去。
等到沃倫離開後,亞瑟用漫不經心的眼神掃了一遍那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貴族們,勾起嘴角,“有確切證據證明參與了這場反叛的,殺,其餘的……整理好搜到的東西,我再請城主定奪。”
“是。”目光森然的劍齒虎隊長點了點頭,擡起手往下一揮,那些貴族還沒來得及反應,幾顆頭顱就這樣滾落在了地上,睜着雙眼的頭顱,噴濺的鮮血,倒在地上的軀體,這讓那些頭頸未分家的貴族們癱軟在了地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亞瑟用看垃圾般的目光看了那些貴族一眼,然後擡腳往外走去,“清理乾淨。”
“是。”劍齒虎隊長行了個禮。
“城主大人,屬下認爲,您有必要在修整好後向臣民們說明一下這一次的突發意見。”處理完那些瑣事的亞瑟來到沃倫辦公的房間,開門見山地說道。
“亞瑟,我想讓你爲我去辦一件事情。”沃倫沒有迴應亞瑟提出來的建議,另外開口道。
“是的,您請說。”亞瑟行了個禮,“我將盡快爲您處理。”
“去帕託鎮,把克勞德請來,”沃倫靠坐在椅子上,眼中沒有一點神采,“我要讓位給他,他比我更加適合當這個城主。”
聽到沃倫的要求,亞瑟挑了挑眉,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好的。”
看着亞瑟轉身離開,沃倫心裡卻好像鬆了口氣,終於可以把欠克勞德的都還給他了。
回到自己家中的亞瑟看着正抱着個肉球嘰嘰咕咕說話的愛人,對他招了招手,等到他快要走到自己身前的時候伸手將他手中的肉球扔了出去並且將自己的愛人摟進了懷中,吻了吻愛人小巧的鼻頭後笑着問他,“親愛的,想不想出去散心?”
“什麼?我做城主?”克勞德望着站在自己家門口氣度不凡笑得非常公式化的年輕男子,以爲對方在開玩笑。
“是的,這是城主的意思。”亞瑟點點頭,簡單地答道。
“沃倫?沃倫他怎麼了?爲什麼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出什麼事情了嗎?”聽到亞瑟提到沃倫,克勞德皺起了眉頭。
“或許,您能允許我進去詳細爲您說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亞瑟沒有回答克勞德的問題,另外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當然。”克勞德看了一眼站在外面整整齊齊面無表情的大隊獸人,點了點頭。
帶着亞瑟和他身邊的少年走進屋子的克勞德對站在客廳中一直關注着自己的程馳做了個安撫的表情,然後才轉身介紹道,“這是我的伴侶,程馳。”
亞瑟笑了一下,衝程馳點頭示意,並且介紹了自己和他身邊的少年,“您好,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亞瑟,白虎族的現任族長,這是我的伴侶,何凱文。”
聽到亞瑟的介紹,程馳的眉頭一動,但仍是笑的溫和,“你們好,歡迎您和您的伴侶。”
克勞德走上前扶住程馳,對亞瑟與何凱文說道,“請坐吧,我去爲各位倒杯茶。”
亞瑟與何凱文表示感謝後與程馳一同坐到了客廳中。
“看起來,您和克勞德先生的生活很是溫馨呢。”亞瑟打量了一圈屋子,然後客氣地寒暄道。
程馳笑笑,“我和克勞德都是普通人,過的也就是普通日子,有的時候平淡寧靜的生活也就等於溫馨吧。”
“看慣了主城的喧囂熱鬧,我倒是覺得過一段時間這樣寧靜的日子倒是很不錯。”亞瑟說道。
“偶爾換換生活方式的確是個不錯的想法,”程馳點點頭,“但是沒準如果您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也會嫌它太平淡吧。”
“我就不會,我覺得在這樣的鎮子上生活比在主城好多了,”坐在亞瑟旁邊的清秀少年何凱文開口說道,但是說起話來偶爾還有些磕磕碰碰,“主城鬧哄哄的,吵的我頭疼。”
“所以我不是帶你出來散心了嗎?”聽何凱文這麼說,亞瑟沒了那種疏離而客氣的表情,有些沒奈何地握住何凱文的手說道。
“所以我挺高興的呀。”亞瑟的這個動作讓何凱文白皙的面龐上染上了一抹嫣紅,低下頭有些不自在地小聲說道。
見到自家愛人羞澀的樣子,亞瑟只輕笑着捏了捏何凱文的手,沒有再說什麼,擡起頭對在一旁帶着笑看着他們二人的程馳說道,“凱文他總說想出來走走,所以趁着這次出城辦事,所以就帶他來了。”
“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話,鎮子上的確有幾個地方可以好好逛逛,風景還是很不錯的。”程馳看着亞瑟眼中毫不遮掩的疼寵,很熱心地爲他們介紹了幾個看風景的好去處。
“請喝茶。”正在討論帕託鎮的海景時,克勞德端着茶水來到了客廳,放到了衆人的面前,然後纔在程馳身邊坐下。
亞瑟很模式化的讚揚了克勞德端上來的果茶後才終於進入正題,“所以,您對城主他提出的要求有什麼想法呢?”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還是想先問問沃倫他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克勞德已經被亞瑟那‘貴族式的廢話前奏’急的要抓狂,終於等到亞瑟說到正題,克勞德乾脆單刀直入地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
“城主他目前很好。”而亞瑟也沒有和克勞德兜圈子,很痛快地給出了答案。
“目前很好?”克勞德抓住了這句話中的關鍵,“那之前不好嗎?”
“這個……”亞瑟沉吟了一下,然後轉頭對何凱文說道,“凱文,你剛剛不是說覺得克勞德先生家院子裡的花開的很好嗎?爲什麼不趁現在去看看呢,待會兒我們也許就要離開了。”
聽到亞瑟這麼說,何凱文乖巧地點點頭,站起身準備離去。
“凱文先生,”在何凱文準備離開時程馳叫住了他,“正好我也想去院子裡曬曬太陽透透氣,我們能一起去嗎?”
“哦,當然。”何凱文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程馳的肚子,好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親愛的,我和凱文先生出去坐坐,你們慢慢談。”程馳對克勞德說了一聲,在克勞德點頭後才帶着笑同凱文一起朝前院走去。
兩人一起走到前院,何凱文很小心地將程馳攙到克勞德特意爲他製作的木椅上坐下,然後自己在程馳對面坐下,打量了一眼周圍被打理的很好的花花草草,羨慕地說,“我以前就很想有一座這樣的小花園的。”
程馳看着像一隻無害的小兔子一樣打量着自己花園的何凱文,突然開口說起了久違的地球兩大語言,“Doyoulikeit?或許你能叫亞瑟先生也弄一座這樣的小花園。”
程馳的話讓何凱文瞪圓了他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能說說沃倫他怎麼樣了嗎?還是說這期間主城發生了什麼事情?”程馳與何凱文離開後克勞德徑直問道。
“當然,我會全部都告訴你的……”亞瑟喝了一口果茶,慢條斯理地答道。
講述的時間不長,亞瑟只挑了重要的事情講,但是這也足以讓克勞德明白當時情況的兇險與血腥。
過了好久克勞德才沉着臉問向亞瑟,“所以沃倫說他不想當城主了,想讓我來當?”
“是的,”亞瑟點點頭,“所以克勞德先生您的意思呢?”
“我不會坐這個位置的,最適合的人只有沃倫。”克勞德想也沒想就斬釘截鐵地答道。
對於這個答案,亞瑟好似一點都不意外,只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我回去可不好向城主大人交差呢!”
“你對這個一點都無所謂嗎?”看着亞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克勞德忍不住開口問道,“城主的變動對你們來說不是影響最大的嗎?爲什麼你好似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我的義務是保護我的族人忠於城主,”亞瑟淡淡地說道,“至於城主是誰,我不在乎。”
得到如此答案的克勞德沉默了一下,隨即擡起頭堅定地說,“我和你回主城,我需要和沃倫談談。”
“當然,這樣最好。”亞瑟點點頭,表示很贊成。
而從那場叛亂後就一直沒有正式出現在公衆面前的沃倫正躺在宮殿的花園內看着春風將湖水吹起片片漣漪。
如今的沃倫或許說的上是心如止水,他在等待,等待克勞德的到來,然後將這一切都交給他,自己就離開這座繁華的主城隱姓埋名地去過普通的日子。
期間亞戴爾與傑夫來了好幾趟,對於沃倫的決定兩人都非常不贊同,可是好話說遍口水說幹也沒能改變沃倫的主意,今天照例又是來勸說一通之後失望而歸。
被豔陽曬得有些眼花的沃倫忍不住眯上了眼睛,但在這一瞬間他感受到了一股來勢洶洶的殺氣撲面而來,下意識地他翻了個身轉瞬變身爲黑豹形態往旁邊一閃,躲過了迅速向自己撲來的物體。
跳出危險地帶的沃倫出於本能地齜起牙想要朝那個物體撲去,卻在看清對方後停下了動作,“克勞德?”
克勞德低吼了一聲吼刨了一下爪子,聲音低沉地答道,“對,是我。”
聽到克勞德的聲音,沃倫收起了尖牙與利爪,恢復了溫和無害的姿態,“你來了,正好,我……”
沃倫剛想變回獸人形態就被克勞德一把撲倒在地上,克勞德用爪子抵住沃倫的頸脖,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問道,“爲什麼不當城主了?爲什麼要把這個位置讓給我?”
沃倫看了一眼眼神深沉的克勞德,順勢躺倒在地上低聲說道,“這些本來就該是屬於你的不是嗎,現在只不過算是還給你了。”
“你在說什麼胡話?”如果此刻克勞德是獸人形態的話,沃倫大概能看到克勞德皺的能夾死一隻蚊子的眉頭。
“我沒有說胡話,”沃倫望着湛藍的天空答道,“我是個廢物,我自以爲仗着爸爸對我的寵愛縱容,所以爲所欲爲,我以爲我的婚姻不過是利益交換,我以爲我自己無所不能,我以爲我能掌控這個世界。現在的現實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我的爸爸不愛我,唯一愛我的珀西也放棄了這份愛,我以爲簡單無比的政務將我讓我手足無措焦頭爛額,最後,連我的族人都和那些貴族一起想要推翻我……”
啪!沃倫的話還未說完,臉上就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還未能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疼,沃倫就被變爲獸人形態的克勞德從地上拎了起來,“變回來,變成獸人形態,我有話跟你說。”
從未見過克勞德如此大怒氣的沃倫下意識地按照克勞德的要求變回了獸人形態,只是剛剛將衣服穿好迎頭就又捱了克勞德的一巴掌。
“對,你的確是個廢物,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望向我的眼神嗎?你那個時候看我就好像是在看一灘爛泥,可是現在的你呢?現在的你也像是一灘爛泥!你的驕傲呢?你的自信呢?你的張揚呢?”
啪,又是一巴掌,緊跟在後面的是克勞德的聲音,“爸爸不愛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爸爸如果不愛你,他不會在我面前絮絮叨叨地擔憂着你成爲城主以後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他不會在離開帕託鎮的前一晚求我在你困難的時候幫你一把。本該是屬於我的東西?還給我?我纔是最幸福的,你是棄子,你一無所有?我幸福到要從小就分擔家中的重擔,每天辛苦的生活,我幸福到要自己琢磨聯繫捕獵比別人付出更多汗水以期避免進了密林就出不來,我幸福到難受時,辛苦時,疲憊時,想念時,都不敢問Daddy我的爸爸在哪裡,爲什麼不看着我長大?而那時的你是怎樣的?你在你所謂不愛你的爸爸的看護下無憂無慮的長大,你捅婁子永遠有人給你收拾,永遠有人容忍你的任性。他教你如何捕獵,如何處理政務,甚至爲你鋪好一切在他不在以後的道路,誰來那樣對過我?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說你一無所有?從頭到尾爸爸就屬意你做這個城主,從最初到最終,他都認爲你是他的繼承人的不二人選!”
啪,又是一巴掌,“你說族人和那些貴族一起來推翻你,在這之前,你做出過努力嗎?亞戴爾叔叔和傑夫叔叔跟我說過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你頹廢你消極,你對所有隱患視而不見,你是想怎麼樣?毀了爸爸苦苦維護的一切嗎?他對你的愛你的牽掛就得到你這樣的回報?你只是自顧自地沉浸在你所謂被拋棄的世界中自憐自艾,盯着那些所謂的失去所謂的傷害,造成這一切的縱容這一切發生的,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只不過是一封信,就摧毀了你的一切嗎?對,你的Daddy和爸爸都各自有愛着的人,可是他們從頭到尾說過不愛你嗎?從小到大忽視過你嗎?在那些貴族和族人面前,你表現的像個合格的城主之子過嗎?珀西離開你你去挽回過嗎?大家都對不起你,可你又對得起他們嗎?你盡了一個兒子的義務嗎?你盡了一個伴侶的責任嗎?你用全力去成爲一個合格的城主嗎?”
說着克勞德抓着沃倫的衣領將他拽到自己面前,目光凌厲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告訴我,你還要這樣像灘爛泥一樣多久?你還要困在你自己織的網裡多久?你心裡真的愧疚嗎?真的覺得欠了我的嗎?那就振作起來,那就給我活的像個優秀的獸人,那就把你搞砸的事情一件件再做好!記住,尊嚴不是別人給的,是你自己掙的!如果你做不到,現在說,我不知道怎樣做一名合格的城主,我也不會坐上這個位置,只要你開口說你做不到,我可以現在就咬碎你的喉嚨,與其讓你這樣自怨自艾渾渾噩噩的活着讓已經長眠的爸爸難安,不如由我來終結你這孬種的現狀!”
說完克勞德鬆開手看着沃倫癱坐在地上怔怔地發呆。
兩人就這樣一個站一個坐保持這樣的狀態許久,漸漸地,這座花園響起了細細地抽噎聲,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沃倫將臉埋在雙膝間嚎啕大哭。
低頭看着哭的昏天暗地的沃倫,克勞德在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在克勞德離開主城後,沃倫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誰來也不理,當亞戴爾急得要找人砸門的時候,沃倫打開了關了三天的房門,只是這一次,沃倫眼中不見了消極頹唐,多了躊躇滿志與昂揚鬥志。
漸漸地,大家覺得沃倫越來越像當初雷厲風行堅決果斷的奧布里,那些貴族也熄了某些蠢蠢欲動的念頭,望向沃倫的目光也不再是輕蔑而是敬畏,亞瑟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讚賞,亞戴爾與傑夫眼中多了欣慰。
在主城一個安靜的小巷內,一座普通的院子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哪位?”院子的主人一邊問着一邊打開門,在看到來人後頓住了動作。
“嘿,夥計,和我一起去吃雅克大叔家最有名的烤肉吧!”
元氣十足的聲音,陽光的笑容,陽光透過樹葉打在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珀西怔怔地看了許久,想笑卻又淚如雨下。
在一聲嘆息中,珀西被拉入一個久違的溫暖的懷抱,“對不起,再給我個機會,讓我重新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