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哭哭啼啼地下得樓來,武松道:“嫂嫂,且住,休哭!我哥哥幾時死了?得甚麼症候?吃誰的藥?”
潘金蓮一頭哭,一頭說道:“你哥哥自從你轉背一二十日,猛可的害急心疼起來;病了八九日,求神問卜,甚麼藥不吃過,醫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
隔壁王婆聽得武二回來了,生怕武大此事露餡,即便走過來與武松說話,幫潘金蓮支吾。
武松又問道:“我的哥哥從來不曾有這般病,如何心疼便死了?”
王婆道:“都頭,卻怎地這般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暫時禍福。’誰保得長沒事?”
潘金蓮道:“虧殺了這個乾孃。我又是個沒腳蟹,不是這個乾孃,鄰舍家誰肯來幫我!”
武松問道:“我的哥哥如今埋在哪裡?”
潘金蓮答道:“我又獨自一個,哪裡去尋墳地,沒奈何,留了三日,把出去燒化了。”
武松皺眉問道:“哥哥死得幾日了?”
潘金蓮道:“再兩日,便是斷七。”
武松沉吟了半晌,便出門去,直出了紫石街巷口。來到巷口外,他卻沒有離開,而是隱在街角處,盯住武大郎家的大門。
潘金蓮見武松走了,讓王婆在門口把風,自己上樓來看西門慶。
西門慶此時已收拾整理好,聽聞武松走了,急忙下得樓來。
王婆見西門慶下來,一邊拿眼覷着巷口,一邊對西門慶訴苦道:“大官人,今日可是嚇煞老身了。趁着武二走了,大官人速去。”
西門慶說道:“乾孃莫怕,我會想法對付那武松。我聽那武松今日已經生疑,想他是個精細的人,此時可不敢貿然離去。”
西門慶讓王婆從前門出去,回了自己的茶坊。西門慶從武大家後門溜出去,再從王婆茶坊的後門入去,先藏身在王婆那裡。
接着,西門慶讓王婆把隔壁張公的老婆找來,分付她去北街找那陸小乙。張公老婆最是貪財膽大,自是十分樂於爲西門大官人做事。
張公老婆離開不久,街角的武松未能看到潘金蓮送甚麼人出來,也轉身離開了巷口。
武松剛一離開,巷口酒店裡就鑽出一人,急向王婆家奔去。此人正是西門慶要找的陸小乙。
陸小乙徑直走入王婆茶坊,對王婆急問道:“王乾孃,大官人何在?”
王婆奇道:“小乙哥,你如何來得這般快?大官人在我樓上。”
王婆引陸小乙上得樓來,那陸小乙見到西門慶,撲倒在地,口中謝罪道:“天幸哥哥在此!小乙手下辦事不利,未能及時傳報武二歸來的消息,差點害了我哥哥!哥哥,虧得你躲在這裡沒現身。方纔那武二藏在巷口外張望,若是哥哥從武大家出來,只恐已然壞事。”
西門慶細問陸小乙,才知陸小乙派出城的人不知甚麼原因,沒有發現武松歸來。武松從縣衙出來,望紫石街走時,才被城內的一個潑皮看到。
這潑皮急忙跑去告知陸小乙,陸小乙一面分付人去找欒廷玉等人,一面自己急急地趕到紫石街巷來。
剛到巷口,陸小乙就見到武松從街巷內走出來,他急忙躲入巷口的小酒店,看那武松的動靜。
見到武松埋伏在巷口,陸小乙心急如焚,卻無法進街巷來報信,只得在酒店裡尋了把尖刀,準備與那武松拼命。
幸而西門慶沒有貿然地從武大家正門出去,躲過了武松的窺視,也逃過一劫。
待到武松走後,陸小乙立即入這街巷來尋西門慶報信。
聽陸小乙說完,西門慶也是背心淌汗,暗道好險。虧得自己知曉那武松是個精細人,今日沒有冒失。
王婆聽完,卻向陸小乙大讚西門大官人料事如神。
西門慶知曉此地不是說話處,囑咐了王婆幾句後,帶着陸小乙匆匆離去。
回府路上,正遇到欒廷玉、焦挺聞訊趕來,衆人一齊回到府中,在書房裡秘密商議。
過得片刻,西門慶又讓陸小乙去把那何九叔與喬鄆哥都叫到了府上……
武松離開紫石街巷後,逕投縣衙裡下處來,開了鎖,去房裡換了一身素白衣服,便叫土兵打了一條麻絛系在腰裡。武松在身邊藏了把尖長柄短、背厚刀薄的解腕刀,取了些銀兩在身邊。
準備妥當後,武松叫一個土兵鎖上了房門,去縣前買了些米麪椒料等物以及一些香燭冥紙。
武松帶着土兵就晚到家敲門。潘金蓮開了門,武松叫土兵去安排羹飯。
武松自己在靈牀子前點起燈燭,鋪設酒餚。到兩個更次,安排得端正,武松撲翻身便拜,口中呼道:“哥哥陰魂不遠!你在世時軟弱,今日死後,不見分明!你若是負屈銜冤,被人害了,託夢與我,兄弟替你做主報仇!”
武松把酒澆奠了,燒化冥用紙錢,便放聲大哭,哭得那兩邊鄰舍無不悽惶。
潘金蓮見狀,也在裡面假哭。
武松哭罷,將羹飯酒餚和土兵吃了,討兩條席子叫土兵中門傍邊睡。武松把條席子就靈牀前睡。
潘金蓮上樓去下了樓門自睡……
夜深人靜,武松忽然聽得潘金蓮喚他,他擡頭看時,只見潘金蓮將酥胸微露,雲鬟半嚲,臉上堆著笑容,說道:“我聽得一個閒人說道:叔叔在縣前東街上養著一個唱的。敢端的有這話麼?”
武松道:“嫂嫂休聽外人胡說。武二從來不是這等人。”
潘金蓮道:“我不信”
武松道:“嫂嫂不信時,只問哥哥。”
潘金蓮道:“他曉得甚麼。曉得這等事時,不賣炊餅了。叔叔,且請一杯。”連篩了三四杯酒飲了。
潘金蓮起身去燙酒。武松自在房裡拿起火箸簇火。
潘金蓮暖了一注子酒,來到房裡,一隻手拿著注子,一隻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說道:“叔叔,只穿這些衣裳,不冷?”
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快意,也不應他。
潘金蓮見武松不應,劈手便來奪火箸,口裡道:“叔叔不會簇火,我與叔叔撥火;只要似火盆常熱便好。”
武松有八九分焦躁,只不做聲。
潘金蓮欲心似火,不看武松焦躁,便放了火箸,卻篩一盞酒來,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盞,看著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這半盞兒殘酒。”
武松劈手奪來,潑在地下,說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識羞恥!”把手只一推,爭些兒把潘金蓮推一跤。撕扯之下,胸前露出好一片雪白。
潘金蓮帶着哭腔叫道:“叔叔,你的哥哥已經死了,讓我以後倚靠誰人?”
我的哥哥死了?武松從睡夢裡驚醒,坐起身來,這才知道是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