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樣也會樂意教導於這些年輕人們,技術總歸不是個人珍藏的寶物,雖然也確實有人這樣認爲。霍斯特的理念之中,與其敝帚自珍,倒不如正大光明地放出來讓大家都變強纔是。心情猶如現在學校裡面的教師一般,不復古代那樣將知識作爲金子一般珍貴,學員若是想要學習則需要花費巨大的代價。而是愈加苦口婆心的,生怕這些後輩聽不懂似的教導他們。
霍斯特對於小輩們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心態的。身爲老師而言,他已經完全地融入到了這個角色之中,凡是看到年輕人,經常就會不自覺地帶着審視的眼光看待他們,偶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就會提出一點兒意見,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正確的。
如同常年以來修煉的劍術一般,教育者的事業也會稍稍讓人上癮的。看見年輕人所犯下錯誤的話,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將其糾正過來,也僅僅是霍斯特個人無關緊要的癖好而已。
說完這番話,彷彿也也覺得自己的行爲舉止太過於可笑了。霍斯特搖了搖頭……將紛紛亂亂的情緒拋灑在了腦後,開始正面面對於眼前的這位敵人。
明明是魔將,真的說起來的話,大概活的時間比他還要長得多了吧。不知爲何還是一副年輕人的見識,要他看來是極爲不妥的。畢竟自己之前所遇見的許多魔族,無不都是一些老奸巨猾的傢伙,遇上這麼一個單純的女孩兒反而讓他有點兒不太適應。
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卻只有這麼一點兒見識,該說這位魔將是單純呢,還是隻是純粹的傻蛋而已?如同小孩子一樣純真的年華。
但也無法可想……某一刻陡然在霍斯特的心頭之中冒出來的念頭,猶如當場給了他的心臟一記棒喝一般的產生了某種念頭。卻被他猶如禁忌的話語一般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實在是不應該啊……身爲王國的圓桌騎士,哪怕是僅僅只有剛纔的一瞬間,自己居然也認爲……在魔族的羣體之中,也會有着好傢伙呢?
那果真是大逆不道的想法。保持着這般天真想法的傢伙,已經在蓋迪亞殘酷的生存競爭之中,被魔族消滅得連渣渣也不剩下。長久的事實證明着,魔獸都是一些極其殘酷的傢伙。如同開天闢地以來只有着本能地野獸,爲了生存爲了更加強壯在所不惜。如果自己能夠獲得利益的話,就算是同族的生物也照樣殺戮,或者僅僅是爲了掠奪而生的。
本不應該出現的惡魔,就應該不計一切地將之打倒纔是正途。其他之外的想法都是扯淡。但是……眼前所見的這位少女的倔強身姿,不由得再讓霍斯特想起如此的心緒。
那……確實是真的麼?從小老人們就告訴孩童們自己一生之中所經歷的事情編織而成的道理,目的就在於爲了讓自己的後輩們少走一些彎路。自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許多人記憶之中的一些風景線,作爲緬懷老人們的存在而銘刻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若是一些調皮搗蛋的小傢伙,或許是不會將自己爺爺輩的當時講的話給放在心上的吧。當時在之後,不可避免地會在人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想忘也忘不了的……不僅是從懷念的意義上來說,還是從生活實踐的意義上來說。
那是從霍斯特所在時代的老一輩人所告誡給他的話語,魔族沒有一個好東西。而事實上在之後無數個戰場上和魔族交戰過的經驗來說,所看見的都是一些極爲醜陋的怪物,便是愈加讓他確信老一輩的話語是沒有錯了。
但是現在卻感覺到了不自然……第一次的,霍斯特對老一輩所說的經驗之談產生了懷疑。
不,或許是更之上的事情。因爲就算是從霍斯特老一輩人聽來的經驗之談,同樣也是屬於老人們那個時代的老人所講給他們的。然而,再更之上呢?更之前的那些經驗之談,究竟又是誰講給他們聽的呢?
沒來由的,霍斯特想起了這樣的一副畫面。一座高高的神像臺上,高高在上的某位存在,以極其傲慢而聖潔的話語,如同教導孩子一般傳來清晰的聲音。而在那個聖座之下,則是密密麻麻地跪倒了一片高低涕零的人,每一個人都深深地將自己的頭顱杵在了地上,一邊流着眼淚一邊聆聽者聖主的聲音。
從最開始,恐怕便是神明如此告誡他們的吧。然後一代一代地傳達下來,到現在爲止,已經變成了人盡皆知的基本常識了。
真的是那樣的麼?霍斯特不禁有點兒懷疑。
或者說……自從知道從父親口中說出來的那個,關於“世界的真實”之後,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推翻思考。
但是,如同奇蹟一般的,原本確信的事情也沒有任何的動搖。霍斯特感到隱隱約約有所理解,卻又不能夠理解。恐怕是因爲他是這個蓋迪亞世界土生土長的人吧……只要是生存在這個世界上,並且擁有着人族身份的生物,都將不可避免地受到“那個存在”的影響,就連自己也不曾例外。
真的是悲劇啊……
如果放在平常的時候,像是對面這位水魔將,恐怕會是自己所看好未來的優秀的年輕人吧。這般拼命阻止自己的態度,是爲了不讓自己的同伴遭受到自己的攻擊,而那邊正在奮戰的所謂的“勇者”,卻是依舊對她抱有着戒心,還沒有真正從生理的意義上接受她的少年。
就算是如此,也要爲止堵上性命。
這原本都是值得歌頌的美德才對。在霍斯特看來,如此的意志雖然稚嫩,卻處處透露出一股子年輕人的朝氣,和經歷過多少的事情,邂逅過多少的人沒有任何的關係。或許年輕人們因爲自身經驗的原因想不出太多的辦法來,但是從這份心意的角度來講,就已經達到了盡善盡美的地步了。
可惜,可惜。可惜到霍斯特在心中都止不住地哀嘆。單純從這份心意的角度來說,不知名的魔將着實稱不上是什麼壞人。騎士的年紀究竟是大了,對於年輕人之間火熱而無所畏懼的情感畢竟是不怎麼敏銳了,不過他所想的也相差不遠。
魔將還是魔將,她的實力,從威力的角度來說,確實能夠稱得上是大陸的頂點程度。
不過也就是威力而已。一個人的真實戰力組成,還得是自己身經百戰的心和自己威力的綜合纔對。猶如一個小孩子在操縱着大炮作爲武器一樣,固然一個成年人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換上另外一個擁有着大炮作爲武器的成年人的話,誰贏誰輸可以說是一目瞭然。
那份純真的心情……原本是霍斯特最爲看重的心情,卻不得不在此時親手結果了它。
饒是在和寒拓的戰鬥之中,魔王還是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實在沒有辦法……這種事態確實是太讓人興奮不過了。
純真的魔族,狡猾的人類。原本是相互陣營所相互抗衡的傢伙,卻完全站在了立場相反的敵人那一邊。遭受攻擊和受到攻擊,以及應該恐懼應該抗爭的,被恐懼被抗爭的人物都完全不同,實在具有着莫大的諷刺意義。
如同是在對着那些神明所制定的規則發出抗議似的此類行爲。實在是讓細納爾止不住地感到愉悅。
他也曾是經歷諸多苦難的人,正因爲在前世遭受了那麼多相當過分不合理的事情,纔會有資格作爲魔王而轉生在這個世界上。
原本應該是放棄了一切,一切都不在乎的第二人生纔對。
他確實也是這麼做的……作爲魔王的第二人生,一直以來所採取的行動都是極爲放蕩不羈,幾乎是想到什麼做什麼,根本沒有任何人的束縛。就算有着誰膽敢多嘴的話,簡單地擊殺他就行了,不需要言語上的過多廢話。
然而……就算是如此肆無忌憚的自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僅僅是那個人所給予的“恩惠”。
因爲魔神允許的範圍之內,他們魔王才能夠如此地放縱的。那個存在所給予的範圍相當寬廣,僅僅是給他們佈置下了一個大致的方向而已,反之就根本沒有對他們進行太多的束縛。魔神自己心知肚明,這些宗罪系列的魔王,若是不能夠發揮出他們自有的性格的話,終究只會白白地禁錮住他們的力量而已。
但是……即便是範圍再寬廣的牧場,終究是有着它所謂的邊界的。
就像圈下了很大一塊地方的國家公園,依舊有着圍着地界的柵欄存在;圈在小小的地方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即便在圈子之中可以過着安逸的生活,也不過是被人圈養的家畜而已;給一條金魚佈置再怎麼精美的魚缸,也同樣比不上廣闊遼遠的大海。
魔神給予的仁慈是“有着規定範圍”的。就算是魔王,身爲魔神爪牙的魔王,一旦越過了那個界定的範圍,同樣會遭到毫不留情的抹殺。
在佈置任務之下給了他們很大的發揮餘地,一時間讓魔王們也確實覺得世界都寬廣了不少,當然是在初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時間。明明天下之大,前生卻只能夠生活在社會規定的框架之內,甚至因爲這莫須名的框架問題,而失去了自己一生之中最爲寶貴的東西。
當初確實是覺得整個第二人生都遼闊了許多許多。但是時間一久,接觸到了世界的邊緣的時候……陡然發現,放出束縛着自己的規則其實並沒有消失掉。只不過是從一個小小的體系之下進入了另外一個更大的體系而已。束縛依舊存在。
然而已經沒有了回頭的餘地。看上去魔神似乎是吊兒郎當的很好說話,但是隻要觸犯到了世界的規則的話,抹殺他們可以說是毫不留情。雖然至始至終並沒有誰真的去觸犯他,也僅僅是想得到的後果而已。
如此的事實未免不讓人感到沮喪。
就連那位聲稱要“背叛魔族”的貪婪之魔王,實際上也沒有真正做出太過於超出規格的事情。或許他……還是留存着某種猶豫吧,因爲懼怕於魔神天降的懲罰。
因爲那是“神”,和人族所信奉的“女神”實力地位是一樣的。即便因爲智商的問題魔族之內少有擺的上臺面的聰明傢伙信奉於他們的神明,但卻並不妨礙他超出所有人能力範圍之內的強大。就連整個魔族都是他親手創作,恐怕整個魔族全部加起來的戰力都沒有他一個人高強吧。
魔王打心底裡反感魔神的束縛規定,誰知道看上去做事肆無忌憚的魔王,實際上也是懼怕着某種東西的。因爲隨着事態的漸進已經很容易觸碰到對方所制定的界限了,所以這份不爽的感覺就是越來越強烈了。
他都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無奈沒有地方可以去發泄。
主動說出“世界的真理”也是有違於規則之外的,他不知道對面人族的女神是怎麼樣,反正魔神制定的就是不行。
所以無法向任何人進行傾訴,只能硬生生地在心裡憋着。
以至於看到了身爲“同類”的霍斯特,他纔會那般激動無比的。
而圓桌騎士和水魔將立場交換的戰鬥,也正是大大的符合了他的心思。
雖然他本身不能夠做什麼抗議於魔神規則的行爲舉止,但是這兩個人的戰鬥無疑是觸碰到了,幾乎能夠作爲對魔神的無聲抗議。
這顯然不是在他的預料之內的。
因爲可能大大地忤逆了他的心情,纔會使得魔王他如此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