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駱凡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明媚,事情突然這樣峰迴路轉,讓她覺得就好像是卸掉了身上揹負了很久的一座大山般,變得好輕鬆好輕鬆。就連平日裡總覺着麻煩的核桃露,今天磨來也是格外的得心應手。她幾乎是哼着歌兒弄好一切,才端到御案前的。
書案後的康熙手持御筆,正埋首在一大堆奏摺裡。鼻子卻不自覺地受那股清香吸引,情不自禁的擡起頭,擱了筆。一邊起身活動腰肢,一邊道:“正好朕覺着餓了,你這點心就來了。”
“萬歲爺只顧着忙,連午膳也沒用幾口。”夏駱凡笑着把杯子遞給他:“李公公怕餓壞了萬歲爺,就特別交代奴婢今兒的點心要提前備好。”
“難爲你們兩個,凡事兒都替朕想得周到。”康熙笑咪咪邊說邊垂頭飲了露又用了兩塊兒點心,就又坐下身,繼續跟那堆奏摺奮鬥。
侍候的久了,這樣兢兢業業,廢寢忘食的場景,夏駱凡就時常都會看到。心中便忍不住困惑,那張龍椅明明就又冷又硬又難坐,爲什麼那些明明已經什麼都有了的皇子們,還是要你死我活的掙個不休呢?難道權力對於男人來說,真的就重要過一切嗎?
當然,對於這種明顯屬於無解的問題,她通常也是想想就得,並不會真的去較真兒。所以當晚下值交了班兒後,她還是按着原定計劃,去毓慶宮看那蘇嬤嬤。
昔日輝煌繁華的宮殿,此時因爲主子的失意,也蒙上了一層灰敗的陰影。門庭冷落,一路走過,幾乎就沒碰見什麼人。
夏駱凡輕車熟路,很快就進了位於後殿宮女下人住的院落。一陣微弱的咳嗽聲,斷斷續續傳進她的耳朵。一看方位,正是那蘇嬤嬤的房間。她心裡一急,乾脆提步就跑了進去。
“唉!”
在一聲淡的幾乎聽不清的嘆息聲中,夏駱凡推門,一眼就看見了微弱燈光下,骨瘦如柴的那蘇嬤嬤,奄奄一息的躺在牀上,臉上是一片不正常的潮紅。
“蘭暄?”
對她的突然出現,綠珠先是愣了愣,才起身道:“你怎麼這個時候來?我還……”
“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夏駱凡邊說邊俯身去摸那蘇嬤嬤的額頭:“看樣子真的病的很重,怎麼就弄成這樣兒了?”
“唉……”綠珠深深嘆氣:“太子爺一出事,這邊就得了信兒,嬤嬤一時急火攻心,就病倒了,沒想到宮裡的那起子勢力小人,居然還趁着這個時候跑來冷嘲熱諷。可憐嬤嬤本就病着,不但無醫無藥沒人管,還要每天受那些閒氣,到咱們回來,人就已經病成這樣了。”
“那現在都吃什麼藥?太醫怎麼說,到底要不要緊?”
“唉,真是傻丫頭。”綠珠苦笑着搖頭:“宮婢是沒資格看御醫的,這是規矩。不過,我已經使了錢,在御藥房拿了藥,這幾天正服着呢。來,”說着,她扯起夏駱凡的手:“嬤嬤吃了藥,才睡下,咱們外邊說話,省的吵到她。”
“可這樣兒能行嗎?我怎麼看……”
“這都是做奴才的命。”綠珠搖頭打斷她:“主子得寵了,你也未必有好日子過,可是主子要倒了黴,你卻是怎樣也逃不掉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過了一輩子,到頭來也不過剩下一把菸灰而已。”
“那還爲什麼要替他賣命?”夏駱凡握她的手,一語雙關的道:“值得嗎?”
“勢不由人,情不由人,心不由人。”綠珠笑的苦澀悽然:“很多事要做與否,並不是值不值得能決定的了得。”
我也是這樣嗎?夏駱凡慢慢咀嚼着她的話,一時間竟有些癡了。
“哎,你看看我,只顧着拉你說話,竟連杯水都沒給你倒。”
在她發呆時,綠珠已回身,端了兩杯茶過來,遞一杯到她面前:“你別嫌不好,肯定是跟萬歲爺哪兒的沒法兒比。”
“你還真以爲我喝得出好壞?”夏駱凡端了杯子有些自嘲的笑:“宮裡人見我能在御前侍候,都以爲我至少也能有那麼兩把刷子吧?卻不知那些茶進了我的口,根本就連是龍井是普洱都分不清,更別提什麼雨前雨後的了。”
‘撲哧’一聲,綠珠嗆了茶,一邊撫着胸口一邊問:“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唉,真的簡直不能再真了。”
“那倒好,你就隨便喝吧,我也不用怕你在萬歲爺那兒養叼了嘴,會嫌我的茶不好。”
綠珠笑笑的,只是一雙眼眸卻無法自控的緊盯着她端着杯子的手。
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慢慢襲上夏駱凡的心頭,她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端了杯子就往嘴邊送。只是一口茶還沒喝進嘴,就聽見裡屋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不禁丟了杯子就往裡頭跑。
綠珠有些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老半天才神色複雜的站起身,端起她未喝的那杯茶,微顫着手指,倒進了窗臺上的花盆裡。
“嬤嬤,嬤嬤,你怎麼樣?”夏駱凡坐在牀邊,一邊幫她拍背,一邊緊張地問:“是哪裡不舒服,我……”
她話沒問完,就被那蘇嬤嬤的一陣粗喘打斷,緊跟着那蘇嬤嬤一口氣沒上來,人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