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景色。
依舊是芳草萋萋,卻已經被踩踏攪亂的亂七八糟,沾染上了大片斑駁的血色,一片屍枕狼藉之中。
失去主人的坐騎,低低哀鳴這徘徊在,已經好無生命跡象的屍體旁,努力嗅觸着想要喚醒過來一般。
因爲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遭到火器和爆炸物的環向伏擊,然後被衝殺入近身,因此,這些巡哨遊騎的馬上馳騁和騎射手段,都還沒能完全發揮出來,就已經被殺得七零八落。
不得不下馬步戰,又以坐騎爲掩護,向着谷內突走而去,卻不想又中了另一個埋伏,結果一個都沒能跑掉。
“總計折了四個,傷了五十六個。。”
作爲強襲的領隊,牛皋也正在聽取事後彙報
“尚能騎馬的四十三個。。”
“剩下的傷員已經放進,兩匹馬夾的擔架裡。。”
“隨時可以啓行了。。”
“還請將軍如約,給我解毒之物。。”
臉色蒼白的普速完走到了牛皋的面前,沙啞這聲音到。
他的身上尤有血腥味,那是在抱打糾纏之中,親自殺死一個胡騎頭目,所留下來的。
“.。哈哈”
牛皋突然咧嘴大笑了起來,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沒有解藥,”
“什麼。。”
普速完大驚失色,頓然變了臉。
“傻胡奴。。”
旁邊有人笑着解釋道
“沒有什麼解藥,自然也沒有什麼毒物。。”
“給你吃的,不過是塊消暑解膩的曲子而已。”
“最多讓你通通腸胃而已。。”
“穿上,”
然後有人給他遞過一身袍服。。
“有了這個投獻之功”
“你可以暫且算作我們一員了。。”
“也能用上火器麼。。”
普速完有些驚異,又是羨慕交半的,看着他們手中的長短銃道
“想得倒美,原來卻是打上這個主意了。。”
牛皋不可置否的應聲道
“那得等你反覆操訓,考校合格才行。。”
普速完這才稍稍安下心來,將這身有些寬大的袍服穿起來,重新套上皮鎧,又信手抄起一柄還算鋒利的狹彎刀,且充作一名輔手。
他雖然是血統不明的歸化雜胡,但曾因爲相貌端正,而作爲頭人之子的玩伴和跟隨,到藩主所在的合絡城,修習學業兼作質子,這才耳濡目染了一些,尋常部帳裡見不到的東西,也有機會見到了奚部的貴女蕭紇真。
所以,也不似普通的部帳子弟一般,在野性勃發之餘,也更有想法和企望。這纔得到了石烈牙家貴女蕭紇真的關注,籍此纔有了經常會面遊獵的機會。
想到這裡,他重新收回心緒,將目光放在那些軍士,掛在肩膀的長管銃子上,眼下之際,他需要藉助這些武器和持有者的力量,或許纔有機會找回失去的一切。
“警哨回報,西南邊已經打起來了,”
突然一名軍士,跑了回來道
“我們要加快進度了。。”
普速完整了下心情,向着那些被搜檢出來,畏畏縮縮聚集在一起的牧奴走去,突然揮刀就斬死一個領頭摸樣的人物,又指出了幾個人,拖出來斬殺當前,算是某種見面立威的手段。
“我需要留下一些聽話的人手。。”
普速完如此高聲對着他們道
正在遠處山谷外,山坡的側後方,帶領着一個半營,約六團人馬的鵬舉兄,也正當指揮着,對急忙附近城邑里趕過來的敵軍,進行打援的阻截作戰。
只是敵軍的來勢,比起預期又壯大了許多,而且形容雄壯整齊的程度,也不是那些衣衫襤褸的胡馬部衆,可以相比的。
“果然是輕誘之計。。”
他面不改色的對着左右道,這已是是他親自指揮的,不知道第幾場戰鬥了。
“可以好好打上一戰了。。”
身邊的營屬虞侯吹響了三短一長的號子,旗牌手也揮動陪附在軍旗邊上的旗標,做出某種旗語來,然後是此起彼伏的
“炮手準備。。”
面對狂呼掩進的敵列,最先發出怒吼的,乃是四門團屬的三寸輕炮,自從有了從水師拆下來的大小船炮之後,作爲加強主戰營的手段,各種小炮、輕炮也配屬到了團一級。
而作爲打援的部隊,他們又被格外加強了重火力和車輛、畜力的配屬。
只見的數團灰煙猛然迸發,咻地一聲將沉重的實心鐵球掠空而過,蓬蓬的在稍稍有些停滯的敵陣前,濺起數蓬塵土之後,又像是水漂一般的繼續彈跳起來,稍稍減速後撞入敵陣中,
只見那些猶然躲閃不及的敵列,就像是被一種巨力強行從中撕開一般的,頓時迸發出數股條狀的血色溝壑來。
一時間,對面跌跌撞撞的擁踏推擠,哀呼猶然的慘叫聲清晰可見,那種沉容自定的氣勢與行列,卻是被打亂了不少。
然後他們也進入了長銃的射界之內,但是那些站在隊前的持戟士官,卻在一遍遍的強調,未得軍令不準扣發。
直到第二輪發炮之後,那些成排持握的長銃,纔在老兵的哨子聲中,突然微微斜上舉,猛然迸射出一層又一層的煙雲來,
衝在最前列的敵人,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猛抽了一般,頓時紛紛身體痙攣着彈跳起來,又拖出細細的血線向後倒去。
只是,當這些先頭人馬,在交替數排的打擊下紛紛死去,或是不堪承受而左右退散之後,頓時露出後面齊列的大牌手,他們持舉這齊肩高的豎長牌,上面的雕花和蒙皮,卻已經清晰可見了。
只見的細塵碎屑起飛,雖然進擊的速度雖然減慢了,但是迎面銃擊的殺傷效果,也被明顯削弱了,這些牌手幾乎前赴後繼頂上,不斷被擊穿而倒下的缺口,苦苦支撐着向前小跑衝刺。
然後,從盾陣之後凌亂飛舞而出的箭矢,也落入了交替三排的銃列後隊之中,頓時造成了此起彼伏的悶哼與傷亡,但是傷者很快就被拖走,又從後列補上。
而排射的頻率和次數,甚至並未因此收到影響。這時裝好散彈的小炮,也被從數段橫隊的間隙中給推了出來,微微盤轉向內側的,再次加入轟鳴的序列,
無數粗大鐵丸帶着巨大沖力飛出炮口的束縛,又呼嘯着散落在盾牆之中,輕而易舉的就擊碎貫穿了厚實的大牌,又去勢不減的撕裂了後面持握的人體,在持盾的線列裡,炸開一團團血肉橫飛的紅雨。
在各處一片四分五裂的破碎聲中,瞬間就將苦苦維持的盾陣,轟打出十數處人仰馬翻的豁口。
敵軍的戰線再也無法維持下去,而是狂呼怒吼着四散開,加速向前帶着某種一往無前的決意,浪奔潮涌般的掠過這最後的二十步距離,就能進入他們所擅長的貼身溺戰。
這時候,零碎的馬蹄聲,也再次在殘缺不全的盾牆兩側,呼律的響了起來,卻是他們這些騎兵,憑藉這盾陣的掩護而挽馬緊隨其後,直到這個距離,才上馬發起突擊。
然而,排射的陣列之中,也發生細微的變化。前列已經打完的銃手,不慌不忙給銃管裝上尖銳的銃刺;而中排的的銃手,則換上了另一種更加粗短的喇叭銃,
而當陣列中的少數轉輪快搶隊,也在第三排加入了抵近的齊射之後,敵軍這個鼓足餘勇的最後一點攻勢和努力,也就被頹然的粉碎在了,僅剩數步之遙的無形天塹之前。
當兩個彈輪約十發的批次都打空之後,陣前除了那些蜂擁潰逃的背影外,已經在沒有能夠正常站立的敵兵了。
除了最後追亡逐北的尾銜追殺之外,
就連蹲坐在前排兩列,將長矛和刀牌平放地上的戰兵,甚至都還沒有出手的機會,戰鬥就已經進入了尾聲。
其中各種操條與口令,嚴絲合縫的就像是一整套自行運作的機械一般,根本不要將官們多費什麼心思。
這對於習慣了操使刀劍弓槍,披堅執銳浴血在前,率衆衝鋒掠陣,或是結陣格擊纏鬥的嶽鵬舉來說,無疑是另一種陌生風格的挑戰和難得的全新體驗。
但至少他還足夠年輕,與那些積習難返的老軍伍相比,他這個只靠本三國演義權作兵書的,野路子出身的軍將,更願意學習和接受一切新事物,也願意順勢做出積極的改變。
因此,倒是比較快得就適應了這種,重視陣地與隊形而交替掩次後發制人的銃列戰法,而獲得了更多領兵在外尋遊戰機的任務。
“不要放鬆警惕。。”
他看了看在遠處,得到新生後援而重新聚集起來的敵塵。
“抓緊時間,背坡延伸土木作業。。”
“清點彈藥並物資剩餘,就近補充水源。。”
“我們還有一場硬戰要打呢。。”
“全力以赴將他們拖阻在這裡一天以上。。”
“便是我們的成功。。”
江北的揚州境內,在東南行司總管,寧衝玄率領的殘餘軍馬奮戰之下。
泰州——的戰線已經穩定下來,併成功向着滁州方向,打了好幾個漂亮反擊戰,而成功將最後一點兒胡馬子,從長江邊上驅逐出去。
進而與退守壽州境內的另一部東路軍殘餘,取得了聯繫和補充,將這個淮南戰局呼應成一線。
而南岸的江寧府,則是某種兵戈肅殺之風,經過了漫長的調達和綢備
從陸路來自嶺內,與海路來自兩海道各州的赴援兵馬,也正在潤州與常州境內,陸續登岸,又向着江寧的方向集結和整編着,
而海量的物資和江南各地徵發的伕役,也在初步建立起來的江南行政體系下,從八方聚集到了這裡。
眼看着,新一輪渡江而過的攻勢,在江寧府大本營的調配下,醞釀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