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殼郎尥蹶子,好大的膽子,哪裡來的杆匪?敢來俺家收錢糧,有種就......”正當劉澤下定決心之時,就聽牆上有人喊了句,隨後就是被人捂住嘴的嗚嗚聲。
“當家的,那就是趙家莊員外的傻兒子!”一旁的崴子沒好氣地解釋道,說着不自覺的摸了摸之前被狗咬過的屁股。
劉澤見狀覺得還是需要威脅一下的,於是走上前去喊道:“趙員外,別怪我們不講規矩,你給這點屁用都沒有!不拿出點誠意來,我們就死磕你這莊子了,不然丟了王二哥的面子,我也沒法混了!”
趙員外看着也沒法,但又心疼糧食,就又加碼了一點喊道:“當家的,這天災鬧得,俺們這也是缺糧啊,實在給不出這麼多糧食啊!您再少點,俺們好籌齊了,您好去下一家!”
“趙員外你這莊子一年也能收個一千石糧食,纔給我們這麼點!牙縫都塞不滿的!你這樣讓我怎麼對得起這羣兄弟啊!”劉澤雙手舉起長槍用槍尖畫了一個圈威脅道,“少了咱們就不走了,就在這跟你死磕!這大太陽天的,我們弟兄們都還沒吃飯呢,趕緊的先弄點糧食下來,讓咱們吃頓飽的再說!”
“對不對?咱走了大老遠的,趙員外該不該給咱吃頓?”劉澤轉身舉着長槍對着後面人羣喊道。
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劉澤並不滿意,便板着臉喊道:“沒勁拉屎還沒勁吃?使勁跟我喊,不喊趙員外咋給吃的呢?”
連續幾句,人羣終於匯成一句話:“給糧!給糧!給糧!”那五百多人的老弱,本來都稀稀拉拉坐着,現在都被吆喝着站起來了,舉着棍子和碗,離遠了看還真挺像那麼一回事。
看着這個情況,劉澤也算有了點底氣,轉頭繼續交涉道:“趙員外,你再不給點誠意,俺們就不這麼好說話了!”
此時莊牆後的趙家少爺拉着趙員外嘀咕着:“爹,咱們這可不能給啊!”
“屁話,這火燒眉毛了,不給咋弄?”趙員外嘟囔着,又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傻兒子的頭。
院牆外喊着要吃飯的叫聲越來越大,還有棍子撞擊地面的聲音和碗筷敲擊的聲音傳來。
少爺也急了:“爹,不然咱就跟他們幹!”
“幹個屁!他們這麼多人,能撈着好?”趙員外招呼着家裡的長工,“趕緊的,搬幾袋子糧食扔下去,讓外面那羣窮鬼吃頓飯,他們吃了再不走,就跟他們幹!餓狗絆倒茅廁頭,這窮鬼倒能飽吃一頓。”
周圍拿着鋤頭農具的長工佃戶們積極性卻不高,趙員外話已說出半晌,卻無一個人出來領命。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一個腳上草鞋還斷了帶子的佃戶回道:“老爺,俺們這餓得腿肚子發軟,幹不動啊!”
旁邊的趙少爺上去就是一腳,把剛剛回話的佃戶踹倒在地還呸了口:“慫貨!不幹莊子破了,都得出去逃荒!要飯!”
“一會吃過他們不走,一人五斤小米跟他們幹!”趙員外見士氣不高,連忙補充道,“租俺的地,不跟俺們幹,就滾!保了俺們的莊子,一人五斤小米跟他們幹!”
聽到這個承諾,周圍土裡刨食的莊戶們終於都恢復了點士氣,聽着趙員外的吩咐搬糧食去了。
趙員外見今日情況不明,就悄悄將他兒子拉到一旁說道:“咱們家族人少,到這代就你這一根獨苗了,如果今天不能善了,你得跑去西安城投奔你孃舅,這縣城都給賊人佔了,朝廷大軍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來,
就是今天糊弄過去了,恐怕咱這片也得大亂,待不得了!到時候你就帶幾個長隨去西安,聽見沒?”
“爹,我看着外面有兵刃的都不多,大多數也就是窮苦人,老弱病殘的多,依我看,咱派人聯絡附近幾個莊子,給這夥人一鍋燴了,也省得麻煩!”
少爺不信自己昔日的大好日子就能這樣沒了,他看着這羣人也就是些饑民,哪有什麼能耐的,自己帶點人就能給這羣人剿了!哪能還得去西安投靠孃舅那麼麻煩!
“混賬小子,你能耐不小啊,讓你讀書考取功名,你整天抓雞攆狗的不幹正事,你也不看看現在天災人禍的,到處都是饑民,縣城都給人家佔了,萬一跑了一個,咱莊子都得被屠了,就跟馬家寨一樣,你看看那馬家寨以前多威風,這一下全寨子上下一百多口子都沒了!一夜之間全沒了!你趕緊地收拾細軟,等事情了了你就走!”
“那爹你呢?不跟我一起去西安?”少爺聽趙員外說起馬家寨的事,也覺得有些害怕。
“咱都走了,莊子就都荒了,我大半輩子的心血啊!你走後多生幾個小子,乾點正事!”
沒過多久,莊牆上扔下幾袋子糧食,外面的饑民們見此都興奮了起來。
隨着劉澤一聲令下,大傢伙紛紛有條不紊地開火起鍋燒飯。
鍋不夠了咋辦?趙員外搬幾口鍋來唄!
柴火不夠了咋辦?趙員外扔點柴火出來唄!
有飯沒菜咋辦?趙員外麻煩再送點菜出來唄!還有油鹽醬醋!趕緊的!
咱們這些杆子裡的頭領總不能沒肉沒酒吧,那殺你一頭肥豬不過分吧?
酒也來幾罈子,什麼?拿來了咋不喝?喝酒誤事,咱們收好嘍!當家的說留着提純啥勞子醫用酒精。
跟着劉澤的這羣饑民,無論是老弱婦孺還是年輕壯丁,最後都吃得滿嘴流油,暢快不已。那頭兩百多斤的肥豬,當場就被劉澤安排剁碎了,人人有份,就連劉澤自己也沒有特殊待遇,全部吃大鍋飯大鍋菜,這倒讓劉澤這些新的手下們對他印象大好。
等衆人吃完了飯,又開始站在寨子門前吆喝,這次不同的是,饑民吆喝得更賣力了。
不過讓劉澤沒想到的是,即使莊子內外都拔刀了,趙員外還是隻給出了五千斤糧食、一頭騾子、一輛大車,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醬料、鐵器、農具、布料等。
“大當家的,怎麼辦?這趙員外也太摳了!我們要不要進去給他點顏色瞧瞧!”王善保握着拳頭一臉激憤地提議道。
身旁的王桂芝連連點頭,支持着弟弟。
不遠處的郭順旺正在和程默竊竊私語,他們好像早就料到了劉澤無法順利收到糧食,現下對於王善保的提議也並不贊同,只是靜觀其變地注視着劉澤,想看劉澤會怎麼決定。
劉澤正思索着呢,老孔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不成,我們手下都是一些未經訓練的饑民,真打起來未必能討到好處呀!“老孔思索片刻,捋着他那長鬍須道,”依老夫之見,不如放火嚇嚇他們!”
“嚇嚇他們?”劉澤重複着老孔的這句話,心裡卻在快速思索可以嚇到他們的方式。
對了!黑火藥!餘大哥給自己的物資可算能派上用場了!
用黑火藥把門炸開,嚇嚇他們!
到時候看他們還不乖乖拿出糧食!摳門也得出點血好嗎!
當天下午,劉澤將十來斤的黑火藥用麻布捆緊,放在趙家莊子門口,至於捻子沒有合適的,就用土法子,先用刀將紙裁成長紙條,然後將其展開,一端固定,再在中間放上一根棉線,撒上火藥,用熬煮的漿糊一捋,然後等它幹了就行,唯一的缺點就是燃燒速度不太好控制,跟現代的導火索自然是沒法兒比,不過這土法技術其實也一直使用到九十年代,完全可以湊合用。
劉澤拿塊特意留着準備做肥皂的一斤重肥豬肉到那七十五個壯丁面前問道:“這有個大炮仗,我想在莊門那裡點着,你們誰敢去給我點了,這塊豬肉就是他的!”
說完看着這羣人竟然沒有一個報名的,劉澤在心裡暗罵了幾句,繼續做着思想工作:“這也就嚇唬嚇唬那個趙員外,誰要是敢去幹,那等會趙員外服軟了,能再給糧食,俺就多分他三十斤!”
話剛說完,一個瘦得皮包骨的中年男人立馬站出來:“當家的,俺去!”
旁邊也有幾個站出來報名, 劉澤呵呵一樂,沒想到這辦法還真好使,這夥子饑民就得需要糧食獎勵來勾一勾心思!
劉澤對着後出來的幾人道:“彆着急,以後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機會有得是!”
果然當爆炸聲響起後,牆內外的兩羣人看着被炸得碎了一半的大門,都陷入了沉默中。
不同的反應是莊牆上的農民佃戶們,第一反應就是直接撒丫子往後跑,有的跑得急的,甚至連腳上的草鞋都跑掉了,緊接着就是聽到:
“破莊了!破莊了!”
“老爺給他們打死了!”
“別跑!老子還沒死!”
又有“一人五斤小米跟他們幹!”的喊聲,但是敢回頭的只有寥寥幾個。
而饑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發出一陣怪叫,看着莊子里人的反應,愣了幾秒就往莊子裡衝,中間夾雜着“搶糧啊!”的喊叫聲。
然後莊子裡敢回頭的那幾個人也都撒丫子跑了!
“劉大哥,咱們衝不衝?”旁邊的王善保拉了拉陷入震驚之中的劉澤。
不是吧!這剛剛一直口口聲聲說不從賊的饑民們,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呢?看到大門炸開了,就變身強盜土匪了?
劉澤轉頭看着身邊還剩下的五人組和那十個借來的也不知所措的新兵嘆了口氣,無奈道:“咱們先堵住大門,裡面亂哄哄的,咱們看看情形再去收拾殘局!”
還是想簡單了。
也是想複雜了。
低估了糧食對於饑民的重要性,也低估了糧食對於土財主們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