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已經定下了作戰計劃,等着袁術成爲衆矢之的,而袁術也果然不辜負我們的期望,在淮南稱帝。
袁術據始皇帝玉璽(璽上有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在佔據江淮大地在壽春稱帝,以壽春爲都,國號仲家,即史稱:仲家皇帝。以九江太守爲淮南尹,置公卿百官,建都:壽春,國號:仲家。
後將軍袁術昔日與曹操一併逃出洛陽,也曾堅決站在討伐董卓的戰線上,不過自從大漢傳國玉璽落到手中,他便漸漸萌生了自己當皇帝的野心。
袁術在淮南一帶立足,兵馬不可謂不盛、實力不可謂不強,但他心目中最忌憚的敵人就是曹操。所以當曹操迎劉協都許的時候,他幾乎放棄了皇帝夢。但後來得到消息,曹操竟在宛城敗給實力薄弱的張繡,這可助長了袁術的囂張氣焰。他認爲大漢朝已失去了統治威望,即便是曹操也不可能再匡扶漢室。在這種僥倖想法和權力野心的驅使下,袁術便開始稱帝,建國號爲仲,定都於壽春,成爲天下大亂以來第一個自立爲皇帝的割據首腦。
對於這個變故,曹操的態度簡直有些幸災樂禍。原本天下洶洶都衝着他“奉天子以討不臣”來的,現在袁術一稱帝,所有的矛頭都將轉而朝向淮南,無異於有個人替他充當了公敵。爲了打擊袁術,更爲了借打擊袁術爲名拉攏其他割據,曹操與荀彧立刻徵召曾經避亂江淮的杜襲、趙儼、繁欽三人來到許都,向他們瞭解袁術的底細。
杜襲字子緒、趙儼字伯然、繁欽字休伯,他們都是潁川人,爲了躲避戰亂一起南下江淮,進而又一起到達荊州依附劉表。當聞知天子重新在許都落腳,三人又一起迴轉北上,願意回到朝廷效力。雖然他們三家互通財貨共同進退,但這不過是同鄉人之間的權宜之計,實際上他們仨爲人處世各不相同:杜襲粗放豪邁,言辭激揚,頗有剛毅之氣;趙儼心思縝密,事無鉅細,倒似一個管家婆;繁欽則以詩賦文采著稱,性格油滑老練。三個人猶如三條道上跑的馬車,毫無共同之處,而這艱難的世道卻生生把他們綁到了一起。
曹操聽他們作完自我介紹,低頭吟誦道:“世俗有險易,時運有盛衰。老氏和其光,蘧瑗貴可懷。”繁欽一愣,這是他寄居荊州時戲作的一首雜詩,沒想到曹操會知道,臉上頗感榮光,卻矜持着謙虛道:“在下拙作,不堪入大家之耳。”
曹操素來對詩賦感興趣,搖頭道:“說拙作忒謙了,不過你爲什麼總抱着和光同塵的想法呢?”
繁欽道:“荊州劉表乃亂世之庸人,坐鎮荊襄卻不能有所作爲。孫策橫闢江東之地不加牽制,袁術自立爲帝也不征討,這樣碌碌無爲之輩,怎麼能成就大事?在下既在他處寄居,自然要和光同塵謹慎度日。如今既歸附曹公帳下,那就要大展文華盡其所能了。嘿嘿嘿……”繁欽說到最後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馬屁文人,這四個字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歷朝歷代都有一種人,頂着個名士的頭銜,專門尋章摘句做馬屁文章給統治者歌功頌德,繁欽想必就是這類貨色。我可是看得清楚,他侃侃而談之時,杜襲、趙儼都用白眼珠瞅他,不用問就能猜到,莫看他嘴上罵劉表,當初在荊州時恐怕也沒少替人家寫鼓吹之文。
曹操自然也是心如明鏡一笑而置之,不接繁欽的話茬,轉而道:“昔年我曾逐袁術至揚州,聽說壽春之地富饒豐腴,他在那裡招募了不少軍隊,因而聲勢復振,現在竟然稱制爲帝。我遠在許都不知其實力究竟如何,三位既曾在江淮避難,有沒有什麼除此悖逆的高遠之見呢?”
一問到正經事,繁欽馬上“內向”多了,低下頭比劃着手指,說不出半句真知灼見的話。杜襲卻放聲道:“昔日楚王問鼎,在德不在力。袁術無德於江淮之民,更無德於漢之士人。他所立僞朝不過招攬了些土豪、匪人、方士之流,部將橋蕤、張勳本無用兵之才,吳蘭、雷薄乃灊山土匪出身,再有就是朝廷叛黨楊奉、韓暹走投無路棲身在他麾下。其僭號之日,揚州百姓無不怨恨,江淮之士盡皆唾罵。他昔日奪去馬日磾使節,就是想強逼馬公爲其僞朝三公,害得老爺子憂鬱而終。他還劫持昔日沛相陳珪幼子陳應,欲令其接受僞職,陳珪拒不前往,反修書將其辱罵一場。後來又想用京兆名士金尚爲太尉,金元休拒不從命,想要逃到許都,結果被袁術抓住殘害。稱帝之日就殺了一位名士,這還能收天下士人之心嗎?”
曹操又對杜襲道:“袁術雖德不服衆,然擁兵橫亙江淮,也足可爲禍一時了。”
杜襲卻不屑一顧道:“袁術色厲內荏,既怕曹公之王師,又懼呂布之威。他深知呂布之勇,便與其約爲兒女親家,聘呂布之女與其子袁燿爲妻,如今呂布已經歸順了袁術。”
聽了這話簡直嚇我一跳,袁術有錢有糧有兵就是沒有個牛X軍師和牛X武將,如今呂布居然去幫他了也就是說袁術現在有了天下第一的武將,如果這貨再有個牛X軍師那麼不用打了,我們輸定了。曹操跟我想法差不多也是愣住了。
杜襲似乎看出了我們的心思,放聲笑道:“以在下之見,袁公路待死之賊,呂奉先反覆小兒,皆是插標賣首之輩!在下願請一支人馬,不過旬月之間取此二賊人頭獻於明堂之上。”
這話大得都沒邊了,莫說如今不可能即刻發兵,就是發兵又豈能在旬月之間連破此二人?但杜襲是目中無人也好,是不切實際也罷,至少放出句提氣的話,曹操看着他撇着嘴煞有介事的樣子,也不好打擊他的熱忱,只嚥了口唾沫道:“子緒勇氣可嘉,此事待朝廷商議之後再作定奪。”這不過是一句委婉的拒絕,杜襲還真當回事了,拱手道:“那在下就在許都靜候朝廷決斷,時刻準備領兵出發。”
曹操還沒見過這樣的人呢,實在不知該說他什麼好,既然人家願意等,那就遙遙無期地等下去吧。荀彧也頗覺尷尬,趕緊轉移話題道:“那淮南之地民生如何,未知可以支撐袁術攻伐幾載?”
這次趙儼搭了話,慢條斯理道:“淮南本是富饒之地,但自袁術到此驕奢淫逸揮霍無度,百姓苦不堪言。他當皇帝改九江太守爲淮南尹,修建宮殿宗廟,還在壽春南北郊天祭地,花費不可勝計。”
趙儼繼續道:“後宮妻妾數百人,又是綺羅麗服,又是珍饈美味,而士卒饑饉挨凍缺衣少食,江淮之地幾乎人民相食。去年在下曾率領族人途經淮南之地,那是在冬天,路過一個荒廢的村莊,正好遇上幾個四五歲的孩子正在道邊乞討,我觀他們個個面黃肌瘦,就想賙濟他們一番。恰好我所攜食物中有一隻滷雞,於是……”
曹操與荀彧都覺出他說話跑題了,怎麼連滷雞都出來了?可是又不好意思打斷,曹操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不咳嗽還好,這一咳嗽趙儼意識到自己扯遠了,趕緊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抱歉,此事不過是在下偶然遇到的,覺得頗有感觸,其實可以講也可以不講。講了未必有什麼幫助,但是不講在下卻忍不住還是想說,明公與衆位願意聽嗎?”
這麼一問曹操也不好意思說不願意了,只得硬着頭皮道:“伯然只管講,不過咱們長話短說,我們還有許多政事處置。”
趙儼答應了一聲道:“那時候我正好帶着一隻滷雞,就掰下兩隻雞腿分給他們吃。他們飢餓至極紛紛搶食,在下動了惻隱之心又把整隻雞都給了他們。哪知他們吃完之後仍不肯散去,緊緊跟在我馬後。我就問他們爲什麼還不走,您猜他們說什麼?”
曹操搪塞道:“不知道,找您再要一隻雞?”
趙儼面帶苦澀道:“不是,他們找我要另外兩隻雞腿。”
曹操沒聽明白問道:“什麼意思?”
趙儼眯縫的小眼睛忽然睜大了道:“他們以爲一隻雞有四條腿!”這個故事看似可笑,但其寓意卻令人不寒而慄。四五歲的孩子都沒見過一隻雞,竟以爲雞跟驢馬一樣也有四條腿,足見江淮之民困窮成什麼樣子了。就在這樣的情形下,袁術還在驕奢淫逸,做着不切實際的皇帝夢。
曹操不禁搖頭嘆息:“昔日我與袁公路一同逃出洛陽,原以爲能同舉大義討伐董卓。沒想到一顆無意中撿到的傳國玉璽,竟會把他禍害成這樣。莫說他當不了統一天下的皇帝,就是當上也是個地地道道的昏君。爲了大漢朝廷社稷,更爲了江淮的百姓,我一定要除掉這個利令智昏的兇徒!”他又想起在河北舉着大印沾沾自喜的袁紹,死在自己屠刀下的張邈、王匡,在陳留上吊而死的韓馥,這些起兵關東的義士們,平生的志願全被這個亂世吞沒了,分道揚鑣彼此間都成了勢同水火的敵人。一時間曹操感慨良多,甚覺胸口壓抑,緩了緩後慢慢道:“三位勞碌奔波,先回館驛歇息,待我奏明天子再加官職任命。”
“諾。”杜襲、趙儼、繁欽一同起身,趨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