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離得越近,容安越放鬆。他與炎鼬整天坐在河邊,對着一把鏽扇和一根獠牙發呆,有時候發呆就是一整天。
而無論傍生怎麼忙都會在下午過來,準備食物,然後與容安一起睡覺。他忙了一整天,晚上飯量極大,兩人能從下午一直吃到天黑。
容安舉起一根連着骨頭的後腿肉,對着炎鼬嘴邊,只聽得‘呼——’的一聲,炎鼬鼓起嘴,用力吹氣,明晃晃的火焰就從口中噴出,瞬間肉香撲鼻。容安撕開外邊燒焦了的肉,遞給傍生,說到:“生肉沒有熟肉好吃。”
這幾天傍生一直跟容安睡在一起,因爲離得近,氣味交融,炎鼬已經不像以前那麼排斥傍生了,見到他也不再打哆嗦,此刻趴在地上,用尾巴一下一下拍着地面。
傍生伸手接容安遞過來的肉,右手捏着一把小刀,順着骨骼與肌肉的紋理切割,很快把上面大塊的肉切下來,又遞到容安面前。
容安本來還想推辭一下,後來看看兩人身後成山的肉塊,就接過來一口吞下。自從融合了悍蟒獸魂,每天都只吃肉不吃蔬菜也沒問題,容安現在已經像個完全的野獸了。不過傍生是比他更合格的野獸,僅靠一把小刀也能把骨頭上的肉剔得乾乾淨淨,連肉絲都剩不下。
炎鼬在一旁時不時噴一口火,幫兩人烤肉,傍生則專心剔肉,容安負責吃。等把容安餵飽了,傍生才自己削肉吃,似乎並不在意地問:
“你那武器……怎麼樣了?”
容安頓了頓,下意識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回答道:
“不行。”
眼看快到與萬馬部落約定的時間了,他還是一點都不知道怎麼用那把鏽扇。
“我看炎鼬似乎認識這把鏽扇。如果實在不行,你可以去問問策嚴,他畢竟是王蛇部落的負責人。”傍生淡淡地說。
“我也這麼想。不過策嚴與重有葉最近都很忙,好像是在儲存獵物,我好久沒見到他們倆人了。”容安本來挺贊同,說完才反應過來,連忙搖頭,說,“但我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融合了悍蟒獸魂吧?所以不能問。”
傍生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其實他現在已經與容安結爲伴侶,按理說容安融合獸魂就不是什麼秘密了。但王蛇部落那些女人極其崇尚力量,渴望悍蟒的後代,自薦枕蓆這種事說不定也做得出來,傍生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心想還是等自己生了蛋再說吧。他並不巧妙地轉移了話題,道:
“昨天大司連夜趕了回來。”
“嗯。”
“他說萬馬部落同意了,”傍生周圍的氣壓詭異的壓低,剔在肉上的刀片也凌厲了不少,“我與雲鋒的比賽形式是射箭,而你與馬二是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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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挺好的啊。”容安盤腿坐在傍生身邊,想了想說,“我不會輸得。你要的那什麼聖草,我會幫你奪過來。”
傍生一怔,道:“我不是擔心你會輸。我只是……”
傍生割肉的手停頓了一下,有些後悔地說:“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本來我不想讓你出賽,輸一局也沒關係——”
容安打斷傍生的話,道:“你不用這麼擔心我。”
傍生皺了皺眉,沒說話。
“我知道我對這裡不熟悉,許多地方缺少必要常識,”容安仰頭看天,“不過我也是男人,不需要你這樣小心翼翼。”
傍生看着容安,放下刀伸手握住容安的手腕,說:“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心裡有點不太好的預感……算了。”
兩人關於對賽的談話就此結束,容安靠在炎鼬身上,看着面前燒得‘闢剝’作響的篝火,身上暖洋洋的。
他終於想起詢問:
“對了,傍生。你要聖草做什麼用?”
容安只知道他需要聖草,不得不攻打萬馬部落,而大司不願意兩部落大規模開戰,與傍生商量後製訂了三人方案。看傍生對聖草勢在必得的模樣,容安有些好奇,不知道像傍生這樣的人到底會對什麼東西如此渴望。
傍生一陣語塞,右手捏着肉塊往嘴裡塞,沒怎麼嚼就吞下去,半天才說:
“……萬馬部落之所以能靠人海戰術,歸功於它們的繁衍速度極快。聖草就是它們繁衍的根本原因。”
容安原本以爲聖草是什麼能治療疾病的草藥,顯然沒想到起得是這個作用,頓時也愣了,想,難道是傍生也想學萬馬部落的擴張方式,要翼鬼提高生育速度?
傍生咬住帶着骨頭的肉,看着眼前燃燒的火焰,說:
“不過聖草不能讓翼鬼部落繁衍數量整體提高。聖草生長於極寒的疾雪誅峰上,離開那種環境,影響範圍就大大縮小,只能個人用。”
容安下意識地挺直後背,不知爲什麼有些緊張。他看到傍生仍舊是面無表情,可分明是在用餘光盯着自己。
傍生緩緩開口,道:
“你想要小孩兒嗎?”
那幾個字傍生說得很輕,卻帶着讓人短時間難以接受的重量砸在容安耳膜上,容安不可思議地看着那人,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說:
“怎、怎麼?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傍生也沒想到容安會問這個問題,頓了頓說:“你沒看過嗎?”
“看過……”容安很尷尬,就是因爲看過,知道他是真真正正的男人,纔會問。
容安做出吞嚥動作,努力不讓自己問得更蠢一點。
“你是男的,怎麼生小孩?”
“男的怎麼?”傍生有些奇怪地看着容安,說,“只是機率低一些罷了,而且容易生出空蛋……”
“蛋……”
“王蛇與翼鬼都是卵生,我們的孩子自然也是卵生。”
容安愣了一會兒,看看傍生又看看炎鼬,在看到炎鼬圓溜溜帶笑的眼睛,才知道那人恐怕早就知道了。炎鼬擔心悍蟒繁衍的問題,一般都會爲他尋找伴侶,一個不行就換另一個,很沒節操。不過炎鼬現在卻一點都不着急,一是知道傍生佔有慾太強,絕不允許容安再找其他人,二是就算生不出來,傍生也會想盡辦法強行生出來。既然有人努力,就費不着炎鼬瞎操心了。
容安的表情即緊張又無措,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後來乾脆不說話,低着頭隨意看着自己右手的手背,一時間安靜得只能聽到火焰燃燒的聲音。
傍生皺眉,試探着問:
“你不願意要孩子嗎?”
容安沒說話。
他願意要嗎?這個問題容安回答不出來。如果是以前,在容家村,容安肯定要搖頭。生孩子有什麼用呢?他連自己都養不活,生活如此辛苦,被人嘲笑、鄙視、排擠的滋味那麼難受,容安再清楚不過,何必再要另一個生命與他共同承擔這種痛苦。
在容家村,容安沒喜歡過任何女孩,就連鳴鳳那樣大膽的向他表露愛意,容安也拒絕了。他沒爲自己日後做打算,更不想要孩子。
但現在傍生問他,容安明顯猶豫了。他現在已經有能力保護另一個小生命,實際上年齡越大,對家的渴望就越重。他沒有母親了,身邊雖然有傍生,卻更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只是他知道傍生是男人,接受了他後就接受了自己日後不會再有孩子的現實,可誰想強者大陸竟然奇葩到連男子都可以生育,而且還是生蛋。
看着容安猶豫的表情,傍生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是真的在努力接受自己。
傍生嘴角勾起一個小的弧度,又問了一遍:
“你不願意嗎?”
“也不是……”容安低着頭,用手指指節抵了抵額頭。他能想象的,是一條吐着舌頭,光溜溜的小蛇,身上說不定長着跟傍生一樣的小翅膀,呼扇着飛到容安身邊,蜷縮着身子纏在他手臂上,手上好像帶着個鐲子一樣。生機勃勃的小生命,是他與傍生的。
容安竟然覺得臉有些熱,而且不敢擡頭看傍生。
平時連話都懶得說,總是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傍生,今天話卻異常的多,他放下手中的肉塊,起身走到容安身邊,表情還是那樣冷漠,眸子裡卻有遮掩不住的溫柔。
他壓低聲音對容安說:
“你想要嗎?”
容安不明白自己怎麼了,臉熱騰騰的,他突然伸手扣住傍生的後頸,把高大的男人牢牢摟在懷裡,容安在傍生的眼睛裡看到了跳躍的火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我……願意要。”
兩人的姿勢非常微妙,明明傍生站起來比容安要高上一截兒,但這樣坐着反而要擡頭看容安。傍生清晰地看到容安眼裡的不好意思,那人眉清目秀,脣紅齒白,眉宇間的戾氣淡化成柔軟的羞澀,那一瞬間,傍生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怦然心動。
容安被傍生直愣愣地看着,越發不好意思,俯身向下,兩人之間近得能聽到彼此心跳的時候,容安開口說:
“我不會輸得。我一定能把聖草奪過來,你別擔心……”
說完還在傍生臉上親了一口,萬分羞澀的模樣,親完就立刻放開傍生,挪開一點距離,腰桿挺得筆直。
傍生被容安親愣了,頓了頓才反應過來,猛地向前摟住容安的肩膀,口中胡亂地不知道說些什麼,大概是翻來覆去的‘我相信你’。
炎鼬眯起眼睛看身前的兩人,龐大的身軀將坐在篝火前的兩人完全遮住,它歡快地用尾巴敲打着地面,喉嚨裡發出細微的聲音,誰都沒有聽到。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