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日一同回京。
回宮以後,雲七夕才把青黎給的那兩副刺繡展開來看,竟然是有匾額那麼大的兩副。
一副繡着“錦繡河山”,一副繡着“百年好合”。
這兩副刺繡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而且看得出來,一針一線都非常用心,雲七夕通過這兩副刺繡也已經看到了她贖罪的誠意。相信她在繡着這一針一線的時候,也是帶着一種贖罪的虔誠的。
雲七夕讓人將這兩副刺繡裝裱了起來,錦繡河山掛在承乾宮,百年好合掛在鳳儀宮。
轉眼間就是年關,天啓五年將要過去,即將迎來天啓六年。
除夕夜,雲七夕準備了很多的紅包,分發給那些孩子們。
當夜,宮宴散了,孩子還在御花園裡玩,所有來參加宮宴的人都陸續出宮了,而還有一個人還在宮裡急匆匆地走來走去。
“娘娘,那好像是大小姐。”巧兒陪着雲七夕走回鳳儀宮的路上,模模糊糊看見了前面的人影。
雲七夕停下腳步,她的視力比巧兒好,自然是很快就認出了前面的人確實是雲攬月。
“姐姐,怎麼了?在找什麼?”雲七夕走過去問。
雲攬月回過頭來,顧不上禮數,滿臉焦急地說,“小珏不見了。”
雲七夕微微一驚,“怎麼會?他們一羣孩子一開始不都在一起玩嗎?不過,我發紅包的時候,的確沒看到他。”
雲攬月急得絞着雙手,在原地轉來轉去,雲七夕安慰道,“姐姐,你別急,巧兒,去找婉兮和戈風過來,讓他們多找幾個人,把宮裡好好找一找,孩子是不會出宮的,他一定在宮裡面。”
巧兒正要離開,卻突然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了隱隱的哭聲。
“是小珏。”雲攬月自是熟悉自己孩子的聲音,當即轉身,尋着聲音的方向奔去。
雲七夕和巧兒也趕緊一起跟了上去。
繞過被白雪覆蓋的假山,他們這才發現,假山後面的雪地裡,坐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單珏坐在雪地裡,抱着雙腿,望着不遠處兩個比他高大一些的男孩,抽泣不止。
雲攬月忙走過去,心疼地將他從地上抱起來,“小珏,你怎麼坐雪地裡啊?你怎麼在哭呢?”
單珏扁着嘴,抹着眼淚,指着那兩個男孩,“娘,是他們,他們罵你是個醜八怪。”
這些年,雲攬月一直深居簡出,已經鮮少聽到有人議論她了,可孩子畢竟不懂事,說出來的話往往很傷人。
雲攬月匆匆地看了那兩個男孩一眼,低着頭,將單珏按在自己懷裡。
“小珏,對不起,是娘對不起你。”
就是這個時候,那兩個男孩子都還朝着單珏猛做鬼臉,嚷着“醜八怪,醜八怪”地走遠了。
單珏在雲攬月的懷裡掙了掙,似是不服氣,想要下地去跟他們拼命似的。
“胡鬧,皇后娘娘面前,不得無禮。”巧兒出聲斥責那兩個男孩。
他們有些害怕,沒再喊了,轉身一溜煙兒地就跑了。
“娘,小珏不覺得你醜,你最好了,你對小珏好,給小珏做好吃的,還哄小珏睡覺,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孃親。”
單珏見這會兒雲攬月有些傷心,反倒不哭了,還反過來安慰雲攬月。
雲攬月知道他這話不妥,看了雲七夕一眼,忙對單珏道,“小珏,不得胡說。”
單珏自是不能明白他孃親的意思,固執地說道,“小珏沒有胡說,您就是這世上最好的孃親。”
雲七夕當然不會責怪他,反倒笑起來,“小珏說得沒有錯,其實每個孩子都覺得自己的孃親是這世上最好的,小珏能這麼想說明你平時很疼愛他。”
其實雲攬月在少女時又何嘗不是一個口沒遮攔的典型,而如今,經歷過那麼多事以後,她也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了,因爲懂了許多,更因爲膝下有了小珏,所以有了牽絆和顧忌。
“娘,鈴蘭的娘都回來了,爲什麼我的爹還不回來?”單珏天真地眼睛眨着,在他的心裡,他的爹和鈴蘭的娘一樣,也是遲早會回來的呢。
這話問得雲攬月不知如何作答,又十分心酸。單子隱都不曾見過單珏,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可愛又懂事的兒子。
雲七夕仔細看單珏,發覺他真是越來越像單子隱了。
關於單子隱的結局,雲七夕早已料到。他當時用那個故事換了她一瓶毒藥,他就知道他想要結束自己了。
她如今心裡已經不怨怪單子隱當初給她講這個故事,造成她和單連城四年分離了。因爲也正是這場分離,才更加讓他們堅定了彼此的心意,有些感情是時間和空間都不能阻隔和抹滅的。
經歷了這場分離,他們的感情更加穩固,更加懂得珍惜。
雲七夕踩着雪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單珏的頭,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包遞給他。
“小珏乖,你爹雖然不在你身邊,但是他會看着你呢,你聽話懂事他會感到很欣慰,你要是惹了孃親生氣,你爹也會生氣的,你知道嗎?”
單珏似懂非懂,半響才點了點頭,“我會聽話的,我也不會惹孃親生氣,我要好好讀書,學寫好多字,等爹回來以後,我要寫給他看。”
雲攬月捂着嘴,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單珏這番話同樣觸動了雲七夕的心,她輕輕將手搭在她肩上。
“姐姐,小珏這麼懂事,你應該感到很欣慰。讓小珏到上書房來吧,我覺得,他的才智,不能被埋沒。”
雲攬月抹了把眼淚,看着雲七夕,輕輕點了點頭。
“是。”
五年後。
五年,孩子們都長大了五歲,鈴蘭已經十歲了,長得越發可人,初顯亭亭玉立的樣子。五官跟雲七夕很神似,更是連她的那份狡黠都遺傳了去。
單恆五歲,個子卻剛剛到鈴蘭的胸前,但五官真是精緻得很,時刻揹着小手,說話慢悠悠的樣子,已經十分有氣場了。
“娘,你能不能管管鈴蘭,你看她,時不時拿出一根銀針出來嚇唬人,哪裡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像她這樣,以後哪兒有人敢娶她?”
雲七夕忍住不笑,看着他,“恆兒,鈴蘭拿銀針出來嚇唬人也沒什麼不對,她是女孩子,能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是本事,能讓別人害怕是能力,至於以後有沒有人敢娶她,我相信是有的,每個人的緣分都是註定好的。”
“單恆,你又跑到娘面前來告我的狀?”
隨着一道聲音,鈴蘭跨門而入,直接走到單恆面前,將一條長辮子甩到腦後,不悅地瞪着他。
單恆也不服氣,揹着小手昂起頭。
“無規矩不成方圓,你不對,我當然要告訴母后,好讓母后來矯正你。”
鈴蘭“嗬”了一聲,拿手指戳了一下單恆的額頭。
“單恆,你纔多大,就把爹的那一套給學了來了。我告訴你,可還輪不到你來管我,不然,當心我的針!”
這話剛落下,鈴蘭又把針給抽了出來。
單恆畢竟只是個五歲的孩子,自然還是怕的,但他只是縮了一下,就故作鎮定。
“量你也不敢!”
鈴蘭歪了歪腦袋,斜着眼睛看他,“不敢是吧?你看我敢不敢。”
說着就作勢要朝着單恆扎去。
“鈴蘭。”雲七夕及時叫住了她,鈴蘭也適時收了手。
“鈴蘭,你是姐姐,你得讓了弟弟。”
單恆卻是不領情,哼了一聲,“我纔不要她讓呢,不跟你們女子一般見識,你現在不學好規矩,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說完,他揹着小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嘿,你小子!”鈴蘭瞪着他的背影,揚起手。
雲七夕忍不住笑出了聲。
坐在另一邊的太后面容依然不顯老,雙鬢卻已有花發。
太后看到這一幕也是忍不住想笑,“咱們鈴蘭啊,也是一個機靈可愛的姑娘,七夕啊,她倒是像極了你,只不知將來什麼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我們鈴蘭呢。”
鈴蘭一聽,立刻側過臉來,一本正經地說,“皇祖母,鈴蘭要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太后一愣,又是一笑,“難道鈴蘭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鈴蘭神秘地抿着笑,臉頰竟然有些泛紅,“當然有了,但是這是秘密,鈴蘭不說。”
說完,她飛也似地就跑了出去。
太后看着鈴蘭活蹦亂跳地出去,笑容也是爬滿了臉。
“這時間可真是快啊,哀家總覺得鈴蘭被被子包着的樣子就好像還在昨天似的,轉眼間就已經十歲了,個子長高了,人也越長越美了,再過上幾年,就該出嫁了。”
聽太后這麼一感慨,雲七夕也覺得真是時光飛逝。
“是啊,女大不中留,這還沒到出嫁的時候,我就有點捨不得了。”
太后笑,“養大的女兒總是要嫁人的,希望咱們鈴蘭能夠嫁得如意。”
鈴蘭出去以後,在花園裡追着在空中飛翔的靈兒,跑得急,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來人爲了避讓她,倒了地,在雪地裡滾了一圈兒。
鈴蘭看清沾了身雪的是小路子,指着他樂了起來。
“路公公,幹什麼這麼急啊?你可笑死我了。”
小路子的眼眶是紅的,也顧不上多說,只道了一聲,“公主,奴才得罪了。”便朝着怡月宮的方向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