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是第一次光明正大駕臨魏府,但暗中來了那麼多次,對魏府,特別是魏頤這個院子是相當熟悉了。
他站在廊下,看着坐在廳裡桌子邊上的魏頤,魏頤微微斂着眉,神情些微憂鬱,臉色蒼白,沒什麼精神。
他這個樣子,的確是病了。
容琛有些心疼。
而恭敬地跟在皇帝身邊的魏大人,看到容琛盯着廳裡的魏頤看,心就緊了。
他有側頭去偷偷打量容琛的神情,容琛神色深沉且高深莫測,但是,依然能夠感受到他流露出的那種關心。
魏大人想,難道皇帝是真知道魏頤的身份了?
當年吳皇后將皇長子和他家女兒對換的事情,他魏家,只他和夫人吳氏,以及吳氏的貼身丫頭谷姑娘知道;魏大人能夠肯定他家裡這邊並沒有泄露這個秘密,但是,他不敢確定當年吳皇后那邊知道此事的人活下來了並且把事情讓皇上知道了,若是那邊的人透露了這個秘密讓皇帝知道,他哪裡阻止得了。
魏大人忐忑,着急,心緒複雜,一時不知道該和皇帝說什麼。
還是魏家長子魏暉看到皇帝看魏頤的眼神果真很不一般,趕緊上前,去叫魏頤,道,“三弟,皇上駕臨,你還不趕緊出來迎接。”
魏頤因魏暉的話而擡起頭來,然後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的容琛,他一愣,就起了身,而魏歸真看小叔站起身來,就看向他,然後被魏頤拉着也起身來了,魏頤把魏歸真帶着在門口跪下行禮,道,“皇上萬歲。”
魏歸真多見了容琛幾次,對他有點印象,看小叔跪下,他還擡頭好奇地去打量容琛,被魏頤拉住了。
容琛上前來,不顧在場所有人的反應,將魏頤的胳膊拉住,聲音比平素要柔和地多,“既然病了,就該好好養着身子。起來吧,別跪着。”
皇帝這番行爲讓魏大人和魏暉都是一震,因魏大人也看出來了,皇帝和魏頤這不是第一次見面,以前肯定就認識了,這次皇帝來他家,也不是隨意來走走的,是來找魏頤;
而魏暉,他之前就知道皇帝和他三弟有私,現在才實實在在知道皇帝果真待他三弟非常不一般。
皇帝將魏頤拉了起來,魏頤想掙脫他,被他緊緊抓住了手臂動彈不得。
容琛又回頭看了魏大人一眼,道,“朕有話要和你家三子說,你們且先在外去侯着吧。”
一番話說出來,好像這不是魏府,而是皇宮一樣。
魏大人驚了一下,想問明白些事情,但是皇帝已經拉着魏頤進了內室去了,非常熟悉裡面情況的模樣。
魏大人回頭看了魏暉一眼,在魏暉臉上看到了深深的憂慮。
本來明鷺和海棠還在旁邊房間裡做針線,容琛拉着魏頤進去,就讓她們出去,而且還讓她們把巴着魏頤的魏歸真也帶走。
明鷺和海棠被容琛的氣場和威嚴所震懾,什麼也不敢多問多看,就趕緊拉了魏歸真和她們一起出來。
只魏歸真雖然怕容琛,但還是覺得小叔更重要,叫着要小叔,而不肯被海棠拉走,魏頤看了魏歸真一眼,柔聲安慰他,“歸真,和海棠一起出去,小叔一會兒吹笛子給你聽。”
魏歸真這才很不情願地被丫鬟海棠拉走了。
明鷺和海棠帶着魏歸真出來,看到院子門口守着家裡老爺和大公子,還有好幾個不認識的年輕有力的佩劍的男人,還有個老頭子在和老爺說話,她們有些被嚇到,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大家守在這裡呢?
而明鷺在這時候,心中對於魏頤和容琛的關係的猜測,他覺得突然明朗了,她想到那個威嚴霸道的男人,之前他去找過魏頤,此時又那樣把魏頤拉着,女人心思敏感,他不得不承認,兩人之間應該有的曖昧情愫。她的三公子,果真是和那個男人有關係。
魏大人認識易太醫,但是不熟悉,易太醫沒帶醫童,自己親自抱了診箱,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侯着,等着皇帝什麼時候叫自己進去給那位魏三公子診病。
魏頤上次被魏大人打地臥病在牀那會兒,他多次被蒙着眼睛被帶來給魏頤看病,知道那個漂亮少年是皇帝在宮外的新寵,但他也是今日才知道,這個新寵居然是一向高潔正直清廉的魏尚書家裡的三子。而且看魏尚書的表現,這老頭子還不知道自家兒子攀上皇帝上了龍牀了。
易太醫在心裡想着自己知道了這樁秘辛,看來得更好地管着嘴巴,不然,到時候出了什麼事,他受到牽連就不妙了。
太醫的品級並不高,但是他們總是會掌握更多宮廷的秘事,地位很微妙。
皇帝帶着易太醫來,魏大人便過去和易太醫打了招呼,易太醫沉默,寒暄過後就又眼觀鼻鼻觀心了,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而此時魏頤的房間裡,因爲別人都出去了,房裡顯得異常安靜。
容琛拉着魏頤讓他在椅子上坐下,居高臨下問他,“真生朕的氣了?那些東西都給朕還回來,是想撇清關係了嗎?”
魏頤抿着脣不答,臉上是孤高的神情。
容琛看他這幅模樣,就笑了一下,但是是帶着些冷意的笑。
他揹着手在魏頤跟前跺了幾步,眼睛一直望着他,看魏頤只是沉默不答,就又說道,“你這氣和朕慪地,非要把自己氣病了才罷呢。”
說着,伸手去擡魏頤的下巴,魏頤被他碰到,就把臉偏開了,容琛的手一頓,硬是把他的下巴捏住擡起,魏頤被他捏痛了,就伸手去把他的手掰開,眼裡帶着些決絕痛苦的意味。
容琛看他這樣,只好把手放開了。
他有千百種兇狠的面目和讓人臣服的辦法,但是,在魏頤面前,都使不出來。
魏頤只不說話,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分明是在和他慪氣。
他只好又說道,“再不出聲,朕去讓你父親進來,讓他看看你在怎麼違背君意。”
魏頤因他這句威脅的話咬了咬牙,臉上也因爲氣怒而帶上了些紅暈,朝容琛生氣地呵斥,“你到我家裡來做什麼?我把那些東西都還你了,該說的也寫在扇子上了。你到我家裡來做什麼?讓別人都知道我是個勾引皇上靠男色媚主的男寵麼?”
魏頤這話說得又是悲憤又是絕望痛苦,容琛心中被震動了,他看着魏頤,嘆了口氣,哄道,“朕不是這個意思。朕只是聽聞你病了,來看看你,順便把你的那些東西給你送回來。”
魏頤纔不相信他這一套,他笑了,但是比哭還難看,道,“我又不是傻子,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意思麼?你這樣來我家裡,我父親兄長都會知道你對我的意思了,你這是要直接把我帶走麼?從此成爲被人罵的不知廉恥的男寵。”
容琛因魏頤這激烈的言辭很不舒服,道,“那你這意思,是從此要和朕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了?”
魏頤眼裡含着一層水光,像是淚水要從裡面溢出來,顯得非常憂傷,他垂下頭,兩隻手握在一起,道,“是啊。皇上是上天之子,我只是地上一根草罷了,如何敢高攀呢。皇上若是還憐惜於我,就放過我吧。皇上身邊美人如雲,環肥燕瘦,想要什麼樣的沒有呢,又不是非我不可。再說,我年歲也不小了,正有要娶妻的意思,倒時有了妻子,再侍奉皇上,那也就更惹人笑話了。還望皇上體諒。”
魏頤平素自視甚高,可不會說出這樣看低自己的話,現在在容琛面前說出來,憂鬱裡又帶着些自嘲,分外惹人心疼。
魏頤之前說那些話,容琛只認爲是魏頤的推脫的藉口,但他居然說他要娶妻,容琛身上的氣息似乎是瞬間就變了。
他的手一把將魏頤的下巴捏住,狠狠地擡起來,魏頤疼得厲害,但還是睜着一雙悲痛的微紅的眼睛毫不示弱地把他瞪着。
容琛輕笑了一聲,道,“朕就非你不可了,朕沒說讓你娶妻,你到哪裡去娶妻。”
又放開魏頤的下巴,手指在他光潔細膩的臉頰上撫過,幽深的眼眸裡帶着隱而不發的氣勢,柔聲道,“你看你,就是朕把你給寵壞了,性子這麼壞,還一味強硬,絲毫不知收斂氣性,除了朕,你說誰還能護着你。這這個性子,在別處遲早吃苦頭。”
魏頤皺着眉,伸手要把他的手打開,氣怒地道,“不要你管。我總歸是會活下去的,不需要你護着。”
魏頤的手揮過來,已經被容琛的手抓住了,他把魏頤一把拉起來,魏頤被他的大力氣拉得一下子撞進他懷裡,鼻子都撞得一酸。
容琛將他的腰摟住了,帶着極強勢的氣息將他摟在懷裡,笑道,“朕的話是一言九鼎,既說了護着你,自然不會不管你。”
他這樣子,其實已經是在發怒了,但魏頤卻還是硬撐着不想放軟態度,“我就是不要你管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容琛要抱着他出門,道,“朕就說看上你這小子了,搶回宮裡去,看誰能攔着朕。”
魏頤被他的話一嚇,剛纔鼻子就被撞得發酸了,此時更酸,當場就哭了出來,伸手打他的肩膀,要他放自己下來,道,“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心思,你就只是看着一個好玩的物事,在看上的時候想要玩弄於股掌,等玩壞了,就扔掉了。可我不是物事,我是個人啊。”
容琛從來受不住魏頤的眼淚,因他這話,又心軟了,把他放下,伸手揩他臉上的眼淚,哄道,“好了,不哭了。你總是胡亂揣測朕的心意,朕真的不喜歡你嗎?你這小東西,盡是說讓人難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