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用自己女兒把皇長子給換了出來,魏大人一直活在這件事會因爲意外泄漏從而被皇帝發現的擔憂中。
他所想,這一輩子,最憂慮和懼怕的事也就是這件事了。
沒想到,上天玩弄人的手段絕對不止於此。
他從來沒想過,也不可能會想到,會在魏頤和皇帝之間發生這樣的事情。
皇帝平靜的表象下含着的對魏頤的溫柔寵愛,在這裡的每個人都能夠感受得到。
皇帝說和魏頤一見如故,說對他很是喜歡,說要時常宣他進宮說話。大家心如明鏡,沒有誰不知道這到底是指什麼。
魏暉只是皺着眉,這裡輪不到他出聲。
魏大人卻是臉色驟變,身體一下子站不穩,晃了一下,就要摔倒。
所幸魏暉就站在魏大人身後,看到魏大人情況不妙,驚慌中叫了一聲“父親”,趕緊上前將他扶住了。
魏大人卻不要他的扶,推開他,一下子跌倒在地,給皇帝下了跪,整個人匍匐在地上,顫顫巍巍。
魏暉看父親下跪,自己也不敢再站着,趕緊也跪下了。
魏頤因爲剛纔容琛的話對他悲憤起來,看父親這幅模樣,心中分外悲慟,將手狠狠從容琛手裡掙脫出來,撲上前去跪在魏大人面前,哀痛道,“父親!”
魏大人卻不理睬他,只是對着皇帝,字字句句,鏗鏘有力,泣血般,“皇上,魏頤乃我魏氏子孫,萬萬沒有去做禍主求榮的勾當的可能。皇上也乃一代明君,英明睿智,如何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來。即使老夫犯上,也決計不能讓我兒去做這種有辱皇上英明的事情。”
容琛因爲他的話皺了眉,沉着臉把他看着,也不讓他起身說話,只看着他在那裡跪着。
魏頤回頭看了容琛一眼,眼裡滿是悲憤,容琛沒理睬魏大人,卻過來拉魏頤起身,道,“你身子骨不好,就不要跪了。”
魏頤不理他,要把他的手掰開,不說話。
容琛看魏頤不聽話,也沒辦法強迫他,只看了一邊躬身站着當自己不存在的易太醫,讓他出去,還讓親衛出去把院門給關了起來。
容琛看這裡再沒有外人,也不管魏頤掙扎,雙手將他硬是從地上抱了起來,魏頤條件反射地就擡腿踢他,嘴裡嚷着,“你放開我。”
魏暉沒想魏頤在皇帝面前可以這樣蠻橫無禮,心裡很是擔憂,但看魏頤踢打皇帝,他也就當沒看到,也沒出聲。
倒是魏大人呵斥魏頤,道,“魏頤,不得對皇上無禮,過來跪着。”
容琛一人對屋裡三人,雖勢單力薄,氣勢卻最足,一把將魏頤扔到椅子上,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動,呵斥道,“你再和朕犟試試!”
魏頤擡頭瞪他,因爲激動聲音有些啞,但毫不示弱,“你剛纔可沒和我說那些話,你爲什麼要對我父親那樣說。”
容琛按着他的身子,又回頭去看魏大人,道,“魏愛卿,你且當生養的是個閨女吧!魏頤是朕的人了,已經如此,你想跪着就跪着,即使哭天搶地也是改變不了。該接受的時候還是接受地好。”
魏大人整個人哆嗦起來,擡頭來看皇帝,皇帝面無表情,眼眸幽深銳利,帶着勢在必得的氣勢,甚至有一種狠意。
魏頤在椅子上掙扎,氣得面紅耳赤,也不叫容琛皇上了,直呼其名,道,“容琛,你怎麼能這樣。你剛纔還說可以由我的。”
容琛也不管魏頤的父親和哥哥都看着,低頭就在魏頤脣上啃了一口,用哄小情人的聲音哄他道,“朕說了可以由你,但是是答應你可以不入宮做侍衛,你自己不是也知道朕是這個意思麼?乖,別和朕慪氣了,朕什麼時候難爲過你,只想在想你時傳你入宮,先給你父親打個招呼,以免他到時又打你……嗯?是不是背上傷養好了,就忘了當時的疼了?”
魏頤因爲容琛這話心裡很不舒服,畢竟是在父兄面前,容琛這樣和他說,讓他覺得非常不莊重,顏面無存。
而魏大人,因這話則更加震驚。
皇帝說他罰魏頤,魏頤背上受傷的事,這已經是前一年的事情了,魏大人想到那時候魏頤身上的曖昧痕跡,那時候白範兩家因爲魏頤出的事情,最後白範兩家都受了罰,偏偏他們魏家沒有一點事,甚至之後這件事都不準再傳,事情徹底消弭無聲,像是沒發生過一樣。
之前,魏大人還不知道皇帝護着魏家的原因,現在才明白過來,難道那時候皇帝已經和魏頤有私情了嗎,以至於護着魏頤,而且不由分說處置了當時的另外兩家。
只是,兩人暗通款曲這麼久,他們魏家居然一點沒有發現,怪只怪他對魏頤的事情太不上心,沒怎麼管束他。至此時,魏大人是後悔不迭。
魏大人眼前發黑,心想這是天意如此麼,不然事情怎麼會發生到如此地步。
是蒼天要懲罰他們啊。
但是,是蒼天要懲罰皇帝和吳皇后,魏頤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啊。
魏大人氣血上涌,想要對皇帝說什麼出來,但是突然身體抽搐了一下,跪着的他猝然栽倒在地。
魏暉發現父親栽倒,猛地撲過去,扶住他,着急地喚他,“父親,父親……”
魏頤也發現父親倒了,推開容琛,跑過去跪到魏大人面前,神情很是惶然。
容琛沒想到魏家這老頭兒居然這麼固執死板,不就是要他一個兒子,就氣得昏過去了。
所幸易太醫還在魏府,容琛出門親自讓易太醫來給魏大人看看。
守在院子門口的親衛們得知魏大人暈倒了,都有些側目,心想皇上這出,最後是要鬧成什麼樣子?
魏大人被放在了魏歸真房裡的榻上,易太醫給他檢查了,又讓去熬一碗蔘湯來給他壓驚,撫着他的胸口,捏了人中,魏大人也就慢慢轉醒了。
魏暉和魏頤焦急擔憂地守在他跟前,魏大人醒過來,就朝魏頤伸手,嘴裡唸叨,“不行,不行啊!”
魏頤哀慼着臉,過去握住魏大人的手,道,“父親,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魏大人把他直直望着,六旬老人眼裡閃着些淚花,嘴裡念着,“魏頤,不行,不行……”
魏頤趕緊點頭,“孩兒知道,我知道。”
魏大人剛醒來,氣力不濟,說了幾句又停下來喘氣。
魏頤就一直跪在他跟前握着他的手。
容琛站在一邊,看着這屋裡父嚴子孝的模樣,冷着臉,揹着手,不說話。
魏暉反應過來,過去請容琛坐下,躬身恭敬地說道,“皇上,微臣家中三弟年幼無知,性情嬌慣,不知轉圜,即使相貌尚可,但也伺候不好皇上,如果皇上喜歡他這樣的相貌,我們魏家,即使走遍天下,也去給皇上找一個和他一樣的,不,是比他更好的人來伺候皇上您,還請皇上您放過他吧。父親老邁,實在是受不得這樣的打擊。”
容琛因爲魏暉這話冷笑了一聲,目光有如劍芒,氣度依然貴氣雍容,嘴裡卻帶着冷嘲,有些咬牙切齒,道,“愛卿這樣說,你的那個兒子,小歸真,不是就和魏頤長得頗像,年歲又小,嬌憨可人,哪裡用得着滿天下去找,他不就是了。”
魏暉因爲皇帝的話身子一顫,他跪下了,咬了咬牙,說道,“若是皇上看得上他,那是他的福分。”
容琛沒想到魏暉答得這麼幹脆,但他緊接着就認爲自己是被侮辱了,他剛纔那樣對魏暉說,是對魏暉的說辭的嘲諷,沒想到魏暉居然接下來反嘲了他,他氣得一腳踢過去,把跪着的魏暉踹得摔倒了,怒道,“你以爲朕是什麼?”
魏暉也是個弱智書生,可不比武夫,被踹得疼得額頭上冒冷汗,但還是要爬起來繼續跪着,接着皇帝的話道,“皇上是聖明天子,九五之尊,英明神武,所以,皇上實在不該來強微臣家中所難,微臣剛纔賣子求榮,也是罪該萬死,有辱聖上視聽,罪該萬死……”
容琛看了跪着的硬氣的魏暉一眼,又去看魏頤,魏頤正轉過頭來瞪着他,容琛笑了,心想,之前就覺得魏頤脾氣又臭又硬,原來不只他,他整個兒魏家人都這樣脾氣又臭又硬。
魏頤默默地走過去站到容琛跟前,流露哀愁的他帶着讓人心碎的脆弱的美,他看着容琛,道,“皇上,我求你了,你回去吧,你走吧,好嗎?”
容琛受不了魏頤的哀求,想伸手去拉他的手,魏頤卻把手躲開了,只哀哀地看着他。
容琛只得噌地站了起來,一甩袖子,大踏步往外走了。
魏頤皺着眉看他走出門去,轉身繼續伺候到老父跟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