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周巧蓮緊張而尖利的聲音。
我多希望那天我穿的是一件淺綠翠綠或者草綠的裙裳,可是,偏偏一大早小柔給我找出了那件粉白衣,玫粉裙,萬綠叢中顯眼的一點紅。 Wωω⊙ Tтkд n⊙ ℃o
我已暴露在陽光下,無處可逃。
索性,急中生智。
“咪咪,咪咪,你在哪裡?喵……”我假裝在找貓咪,東瞅瞅西看看,邊呼喚,邊離開。我只但願,他們看不出背影的我是誰。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我的小柔尋我而來。
“小姐,小姐,你在哪裡?小姐……”小柔喚我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顯然,她找得很急。
透過茜紗窗,周巧蓮看得真真的,恨得牙癢癢的。那邊,男人本停了動作,這會兒又饞着臉欲上身,被周巧蓮恨恨地踹了下去。
“是誰啊,我的姑奶奶。不是走遠了麼?我這還難受呢……”男人滾在地上委屈地說。
“是誰?就是時時處處與我作對的柳語嫣!”周巧蓮抓起紅綾肚兜,邊穿邊咬碎了銀牙似的一臉戾氣。
“是二少奶奶?”地上的男人急忙抓起衣服,朝窗戶口向外望。
周巧蓮看着這個男人一副心之慾狂,垂涎欲滴的樣子,恨就不打一處來。
“你看你那個死饞貓的樣!我都替你臊得慌!怎麼?吃着鍋裡又想着盆裡的?你可別忘了,要不是當初我在老頭子面前舉薦你,你還能有今天?還能來左家當總管?你要是忘恩負義,我第一個就扒了你的皮。”周巧蓮冷冷的穿上衣服,眼底的恨意越來越濃。
“哎喲,哎喲!我的姑奶奶,我的小心肝。我哪敢啊?雖說二少奶奶貌美脫俗,但,哪裡比得上你?你的好,只有我知道……”男人諂笑着,一臉的下流相。
“哼!你少在我面前得便宜賣乖!那是你上不了手,你以爲你不想啊!男人,見一個愛一個,沒一個好東西!”周巧蓮咬着牙,斜愣着眼,看着地上在她眼裡狗一樣的男人。
爲什麼,就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偉岸挺拔傲然羣雄?
“我說姑奶奶,那西街的王郎中我已給他幾兩銀子,要他走得越遠越好。起初不肯,踢了他兩腳,打了幾下子,也就唧唧歪歪地收拾東西去了。”男人穿好衣服,討好的看着周巧蓮。“可我就是不明白,你明明沒有身孕,爲何要說有了身孕呢?要麼我們緊着給懷上?”
“放你孃的狗屁!說你糊塗短見還不信!”周巧蓮柳眉倒豎,目光像刀子。“我有身孕的事就是造造勢,這是要對付一個人。我那是巴不得她早點消失,越快越好。”
“你是說二少奶奶?你不是說她縱然看到了也不會說出去嗎?爲何還要……”男人小心翼翼的問道,卻發現周巧蓮已漸露出厭煩的顏色。
“哼哼……她現在不說,不代表以後不說。終究是個禍患!況且,雄兒也不待見她。”一想到這個名字,周巧蓮的腦海裡就會浮現出那個有着結實肌肉銳目果敢的年輕男子,何時能靠上他的胸膛,死了也甘心。
明劍易躲,暗箭難防。這高宅深院的簌簌落花可感到這明媚夏末的陰冷氣息?要麼,爲何她們也瑟了手腳飄忽不前?
小柔打了傘在身畔,柔柔的問我可曾見了什麼?要麼,爲何臉色這般難看。
雖燦陽高照,池裡的睡蓮幽幽淡香縈繞鼻端,可是,我全然未覺。那個男人是誰?不是老爺,又會是誰?這高牆兀立,又有誰能越牆而入?光天化日之下他們簡直是太肆無忌憚了!但這些這一切我只能咽在肚子裡誰都不能說,無憑無據,誰會信?況且,更與何人說?
我的手腳冰涼,心仍在突突直跳。不是因爲那番情景,而是我覺得後背有一道冷冷的光直透脊背,讓我冷至骨髓。
一夜輾轉,昏昏不成眠。我身邊竟連一個可以依靠的臂膀都沒有,我孑然地行走在蒼涼的茫茫戈壁。
誰又能想到,夢境竟是真實的寫照。當我真的置身戈壁,我才記起江南雨巷悠然一夢的驚厥,苦笑對蒼茫。
第二天早起,昏昏沉沉,菱花鏡子裡容顏憔悴,顯得那對大眼睛越發的孤零零。
“小姐,你一夜沒睡好。一直做夢,說得什麼,很淺,也聽不真切。”小柔替我挽起鬢邊的頭髮,要插那支朱釵,我要她換那枚碧綠的攢珠掐花玉簪。
鏡子裡的女子,淡掃蛾眉,雙目湛湛如水,挺翹的鼻翼,雙脣緊抿,有着說不出的淡淡幽怨。
“小姐,你不快樂。喜歡以前愛唱愛跳愛說笑話的小姐。”小柔嘟着嘴巴,對着鏡子裡的我輕聲說道,我知道,她在心疼我。
“沒事的,小柔。不管怎樣,你一直在我身邊……”我轉過頭,看着這個纖弱的女子,這個陪我朝夕共我生死的女孩兒,一絲愧疚涌上心頭。
“好,我答應你。以後,不管什麼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做快樂的自己,好不好?”我笑着,爲了她,這個最關心我的丫鬟。
門有輕叩聲,“二少奶奶,太太說,二少爺回來了,要你早些去那邊。”是三姨太周巧蓮的丫鬟,彩冰。
“哦,知道了,你回說,這就過去。”我暗自疑惑,太太吩咐爲什麼要周巧蓮的丫鬟過來傳話呢?太太的丫鬟怎地不來?
“小姐,許是姨娘們早到了,就直接隨便喊個丫鬟過來傳話。小姐不必擔心。”小柔輕輕地安慰我,她總是能體貼的洞察我心。
夫君回來!我想起他在柳府的謙遜有禮,我想起他新婚之夜的氣急無禮,我想起他朗聲大笑的肆意抒懷。這個男人究竟是怎樣的男人?
低着頭看那粉牆上日光倒映的身影,娉娉婷婷,裙裾迤邐。這一刻,我才發現,不知不覺消瘦了許多。
消瘦了的柳語嫣還是柳語嫣麼?還是那個被左梟雄厭煩的柳家大小姐麼?造化弄人!誰料世事多變幻,望斷斜陽盡滄桑。
轉過竹林,那邊小橋上過來周巧蓮主僕二人。彩冰剛來傳話,難道沒在太太那邊?
正在我思忖時,那邊周巧蓮從沒有過的笑臉。”哎喲,語嫣!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夫君回來了,瞧着你也喜氣迎面的。”從哪看出我喜氣迎面?一夜沒睡好,哪來的喜氣?
剛想道福,她又說:“可巧我知道雄兒回來,就巴巴的一早讓彩冰過去叫你,這不,死丫頭把我喜歡的帕子弄丟了,恐是落你那邊也說不定,要彩冰過去瞧瞧罷!”
“哦,那謝謝三姨娘了。小柔,你和彩冰同去,一起找找看。我先過去……”吩咐了小柔,兩個小丫頭轉身離去。
心裡七上八下,沒了小柔,我還真是少了依靠,習慣着被人侍候,其實並不好。
“三姨娘先請……”我瑩瑩低頭,應有的禮數我還是一絲不苟的。
周巧蓮緩邁碎步,一身刺目的罌紅翠綠晃得我睜不開眼。
我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始終保持着幾步的距離。
翠竹茵茵,曾經就在這裡,我記得那雙深情繾綣的雙目,如朗月,如燦星,如今,他在哪裡?
我正走神,周巧蓮突然回頭,站定。我收不住步子,差點撞到她。
與此同時,她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聲叫起來。“你撞死我了!語嫣,你爲何撞我?哎喲!痛死我了!”周巧蓮痛苦的大叫。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呆了:“我沒有,姨娘,我沒有。我沒有撞到你……我沒有……”我搖着頭,不斷的後退,不斷重複着這句話。
“就是你,我從後面上來看到就是你撞得我們主子。”彩冰不知何時跑過來,邊蹲下身子,邊恨恨地看着我,那眼神像刀。
我的小柔呢?我的小柔呢?我的小柔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