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曉思在內城城外焦急地轉悠了好一會兒,天色已經不早,路上毫無人跡可循,她有些害怕起來,正在此時,卜一丁突然出現在她眼前,讓她好一陣歡喜。
“你真的迷路了?”卜一丁將信將疑地問。
“真的。你怎麼又回來了?”範曉思咧嘴笑着,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的臉上,甚是好看。
“你家在哪兒?”
“城中楊府。你知道嗎?”
“不知道。”
“啊?不知道呀,那慘了,怎麼辦?如卿找不到我肯定會很着急的。”範曉思道。
“如卿?奉江派唐如卿?她是你什麼人?”卜一丁問。
“你認識她?她是我朋友,我就住在她家裡。”範曉思以爲卜一丁是唐如卿的熟人,甚至幻想了唐如卿正式介紹他們認識的場景。
“不認識。不過,我送你回城,你隨便找人問問便知道。”
“真的嗎?你願意送我回城啊?”
“嗯,走吧。”
卜一丁前面走着,範曉思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跟着,一路無言,直到可以隱約看見城門的地方,卜一丁突然說:“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跟着我出城?”
“我?”範曉思一時語塞,沉默了好久,總不能對他說“因爲我來世喜歡你啊”。“我——我起先認錯人了。你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剛開始我以爲你就是他,故意不認我,所以我就一直跟着你,現在我看清楚了,你不是他。”範曉思編織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理由。
“哦。”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範曉思。”
“卜一丁。”
“補丁?”
“占卜的卜,一二三四的一,甲乙丙丁的丁。”
“哦,我們可以做朋友嗎?”範曉思一本正經地說,腦海裡浮現着大學裡對丁唯一說同一句話時的情景。
“可以。”卜一丁轉身正視着範曉思的眼睛,嘴角輕輕上揚,笑得很迷人,卻只是那麼一瞬,旋即又恢復一臉冷淡的模樣。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我要是想見你去哪裡找你?”範曉思問。
“你可以到城郊的御風堂找我。”卜一丁回答,接着說:“前面就是內城了,我還有事就不陪你進城了。”
“御風堂?聽上去像藥鋪的名字,你是醫生嗎?”
“確是藥鋪,快走吧,天快黑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可以問嗎?”範曉思依依不捨的往前走了兩步,轉過身一臉懇切地說。
卜一丁點點頭,範曉思道:“你成婚了嗎?”
“沒有。”
範曉思“哦”了一聲轉過身笑靨如花。
卜一丁看着範曉思遠去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神秘的笑容,繼而消失在暮色之中。
範曉思剛進城便遇到正欲出城找她的唐如卿,她一臉的焦急,跑了過來,道:“曉思,你跟你那個熟人去哪兒了?我還以爲你出什麼事了,你還好吧?”
“我沒事。我認錯人了,不是什麼熟人,唉,說不清楚了,反正現在沒事了。”範曉思笑着說,心裡暗暗想着卜一丁,僅僅因爲遇見他,所以幸福的像吃過蜜一樣,往日的悲與苦都化作了雲煙。
“你吃飯了嗎?我們回家吧。”唐如卿拉起範曉思往楊府的方向走,緊緊拉着她,生怕一不留神“送子仙姑”又跑了。
“如卿,你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啊?”範曉思問。
“信啊,當然信。來世我還要和問柳在一起。”唐如卿說,她的語氣堅定而自信。
是夜,範曉思反覆琢磨着與卜一丁的相遇,他爲什麼突然回來出現在她眼前?爲什麼送她回城?爲什麼和她做朋友?他還沒有成婚。他會不會喜歡她?
又是一夜無眠。
接下來的幾天,範曉思一直想去城郊找卜一丁,但是毫無藉口貿然前去總歸有些唐突,所以想一個好的由頭很重要。
說來也巧,恰恰此時唐如卿練武不小心扭傷了胳膊。
“如卿,疼不疼啊?”範曉思見唐如卿的手肘青腫了一大塊,關切的問:“我看還是上點藥吧,上藥好得快。”
“不疼,沒事,我們習武之人,這點傷不算什麼。”唐如卿大大咧咧,隨口說道。
“那怎麼行,女人家就得好好疼愛自己。”範曉思想了想,繼續說:“我出去幫你買藥吧。”
“別,家裡應該還有,你出去萬一走丟了怎麼辦。”唐如卿語罷便用未受傷的手在房間裡翻找起來,找了半晌也沒找到傷藥。
“楊問柳幹嘛去了?你看你都傷成這樣了,他都不在家好好照顧你。”範曉思道。
“ 誰在背後挑撥我們夫妻感情?我可都聽見了。”楊問柳進了屋,手裡拿着一瓶藥,道:“我是出去買藥了,如卿受傷了我怎麼可能不關心,不着急。來,如卿,我幫你上藥。”
“是是是,是我錯怪你了,你對如卿最好了。”範曉思撇撇嘴,繼續說:“我也是很關心如卿的,你買的藥肯定沒有我買的好。”
“是嗎?你去哪兒買的藥?”楊問柳一邊爲唐如卿上藥一邊道。
“我可是有開醫館的朋友。我……”範曉思看着此時的楊問柳和唐如卿四目相對,柔情似水,完全沒有誰願意聽她繼續說下去,也完全沒有誰還把她看進眼裡,她識趣地閉上嘴默默地離開了。
範曉思一溜煙出了內城。
“老鄉,御風堂怎麼走啊?”她逮住一個出城的人問道。
“往南。”
“哦。”範曉思又輾轉打聽了幾個人,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御風堂。
“卜一丁在嗎?”範曉思一進門就喊到。
“你是?”
範曉思定睛一看,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與她說話的女子竟然長了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難道她就是自己的前世?天哪,遇到自己,感覺好奇怪。
範曉思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自己現在是冰姬的模樣,在眼前這個“自己”的眼裡她是另外一個人,她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原樣子穿越來。
“我——我是範曉思。我來找卜一丁。”範曉思努力擠出個微笑,對方對她似乎沒什麼好感,“嗯”了一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氣氛並不融洽。
爲了打破尷尬的沉默,範曉思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心想:這感覺像是自己問自己是誰,真彆扭。
“我?我叫宋思凡。”宋思凡一臉冷漠,語罷起身去了內廳找卜一丁,留下範曉思還沉浸在“遇見自己”的錯亂感和遊離感之中,她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臉,提示着自己她雖然魂是範曉思,但是人是冰姬的模樣。
“你來了?”卜一丁走了出來,宋思凡沒有跟着過來。
“嗯,我——我,她——她和你什麼關係啊?”範曉思弱弱地問卜一丁。
“誰?思凡嗎?”卜一丁溫柔一笑,道:“她是我師妹的師妹。”
“你師妹的師妹?那不就是你的師妹嗎?”
“不是。你來找我有何事?”宋思凡並沒有拜卜一丁的師父爲師,卜一丁也沒有代師收徒,自然,她不是他的師妹。只不過兩年來宋思凡一直跟着田絮學醫習武,平時就喊田絮師姐,所以她是他師妹的師妹。
“我啊?我來當然是買藥了。”
“你病了?”
“我沒病。是如卿,她受傷了,胳膊扭傷了,腫的很厲害,有沒有治療跌打損傷很快就好又不疼的那種藥?”範曉思滿懷期待的看着卜一丁。
聽到唐如卿受傷了,卜一丁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繼而道:“沒有。”
“那一般的跌打損傷藥總是有的吧?”範曉思不肯放棄。
“不一般的也有,只不過貴重些。”卜一丁原不想幫唐如卿,但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我會給錢的。”範曉思一臉篤定,然後摸了摸錢袋,空空的。“我回頭一定會給你錢的。”
卜一丁遲疑了一下,道:“不用了。江湖救急,你等一下,我去給你取藥。”他轉身去了內廳,過了半晌,拿了一個綠色的小瓷瓶出來,遞給範曉思,道:“這個傷藥回去試一下,效果應該不錯。”
範曉思看着那個精緻的小瓷瓶,滿臉歡喜,忙說:“謝謝,你真好。”
卜一丁衝她一笑,範曉思整顆心都要融化了,她甚至在想:他肯把藥給我,是不是對我有好感?
“師兄,思凡呢?”田絮從外面回來了,打斷了範曉思的思緒。
“後院練劍。”卜一丁淡淡的語氣幾乎不帶任何感情。
“練劍?剛剛那個姑娘會武功呀?”範曉思聽說宋思凡在練劍,心中充滿了好奇,想不到前世的自己還是個練家子。
“嗯。”卜一丁敷衍地回答,接着忙自己的事。
“徐甜恬?!”範曉思打量着田絮,不禁脫口而出。真沒想到,丁唯一和徐甜恬前世就是同事。
“什麼?”田絮這才意識到範曉思的存在,道:“這位姑娘是?”
“我是範曉思,補丁的朋友。”範曉思急忙說到,提到卜一丁的時候特意用了“補丁”這個稱呼,她覺得這樣會顯得她和卜一丁很熟悉,畢竟,她對徐甜恬沒什麼好印象,對田絮自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呵,補丁,看來不止思凡敢這樣叫師兄的名字。”田絮一臉不屑的表情,顯然她對範曉思也沒有什麼好印象。
“你還有什麼事嗎?”卜一丁的這句話簡直就是逐客令,範曉思略有些不悅,搖了搖頭,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會再來送錢的。”
“什麼錢?”田絮道。
範曉思沒有搭理她,卜一丁也沒有回答。
沒有人迴應,沒有人說話,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範曉思見卜一丁忙去了便識趣的離開了。
御風堂的後院,宋思凡揮舞着手中的寶劍,一招一式力求做到最好,兩年來,她每一天都在痛與累中度過,只希望可以儘快打敗唐如卿,好像她們約定了要比試一場似的。
兩年前的情形歷歷在目,她被退婚,被趕出家門,被唐如卿打傷,被卜一丁收留……亦不知緣何,她竟開始一廂情願的認爲楊問柳喜歡舞刀弄槍的女子,一廂情願的認爲只要她打敗了唐如卿便可以使她的問柳哥哥對她另眼相看,一廂情願的認爲她只要拼盡所有終有一天可以爭取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她在御風堂,從最初的短暫駐足,到後來決心習武學醫,一點一滴努力着,向着原本不屬於她的路邁着艱難的步子。
這一切,卜一丁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思凡……”
“看劍。”卜一丁的話還沒有開始說,宋思凡的劍已經逼向了他,幾招過後,宋思凡敗下陣來。
“有進步。”卜一丁一臉嚴肅。
“真的啊?”聽卜一丁這樣說,宋思凡很是開心,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說:“剛纔那姑娘和你什麼關係?”
“曉思嗎?她——算是朋友。”
“曉思?你叫她曉思?你以前也叫我小思的。”宋思凡一本正經的說,好像有些生氣。
卜一丁頓時不知所措,想要解釋些什麼,又怕說錯話,吞吞吐吐了半天,道:“她的名字叫範曉思,我以前叫過你小思嗎?沒有吧,你說過的讓我叫你思凡。”
宋思凡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道:“看把你緊張的。人長得不錯,好好處哦。”
“不是你想的那樣……”卜一丁連忙解釋。
“我不聽,別跟我說。”宋思凡笑着跑開了。
“什麼事這麼高興?”宋思凡跑到田絮跟前,田絮問到。
“師姐,補丁大哥是不是要娶妻了?”
宋思凡的話一出,田絮手裡的笸籮都掉到了地上。
“什麼?娶誰?”田絮緊張的問。
“剛剛來找補丁那個叫曉思的姑娘,怎麼樣,師姐你也覺得她不錯吧?”
“她?她哪裡好了?不怎麼樣。師兄和她——真的嗎?”田絮疑惑道。
“沒有,我瞎猜的了。我覺得她長得挺好看。”宋思凡玩味地說。
“沒有你好看。”田絮瞥了宋思凡一眼,有些生氣。她雖然並不怎麼喜歡宋思凡,但更不喜歡範曉思。
田絮之所以照顧宋思凡並教她學醫習武都是因爲卜一丁的囑託,有宋思凡任性鬧騰她已經夠煩了,如今又冒出一個範曉思,她打心底裡牴觸,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