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裴瑜頓時瞪大眼睛,伸出纖纖細手指着方沉碧,好似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裴瑜身邊的丫鬟秋水也不明自己主子到底什麼意思,跟着朝前方望過去,頓時也跟着睜大眼睛。可此時,裴瑜與秋水的驚訝完全不是同一碼事兒。
“可真是漂亮的不得了......”秋水失神,不自禁道,話剛出口,又覺得似乎說錯了話,忙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裴瑜自覺失態了,忙道:“秋水你且先出去,我跟蔣夫人有話要說。”秋水應是,欠身一拜,出去了。
“蔣家夫人果然是傾國傾城,早先就聽人傳言過,今日一看,果然是名不虛傳。”裴瑜擡杯淺飲,道:“你且起身過來我身邊坐。”
方沉碧應是,起身坐在下側的椅子上,又聽裴瑜道:“不知夫人是哪裡人?”
方沉碧眼觀鼻,淡聲道:“也是清河縣人士,五歲進了蔣府。”
“你母親可還健在?”
“早在我出生的時候就離世了。”
“哦,那就是未曾見面過了?”
“回娘娘的話,確是如此。”
裴瑜心下里反覆的琢磨這件事,尋思了會兒,又問:“可知曉你母親的姓名?”
方沉碧被這樣問也覺得奇怪,一個死去已久的女子,怎麼會惹得深宮後院的貴妃所介意?方沉碧擡眼看裴瑜,只覺得似乎此事蹊蹺,裴瑜也正看她,愈發覺得實在很像。
兩人談話甚少,多半時間都是沉默,薰香鬱郁,兩個人都是各懷心思,而裴瑜原本要跟方沉碧說的話卻一句也沒說出來,心裡是另一番景象。
方沉碧出了宮門的時候已是月上樹梢的光景,老太監掌着燈,佝僂着腰亦步亦趨的往前,夜風正涼,那昏黃的宮燈一明一滅,搖搖晃晃的看得人心煩。
“蔣家夫人可真是貌美,比上我們宮中的各位娘娘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蒼老的聲音從前頭傳來,有點啞,有點虛,好像是快斷了。
“公公謬讚了。”方沉碧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過了很久都沒聽到前面老者的下一句話,直到很久,快要出宮門的時候,那老者轉而將方沉碧帶到了一處樹影深深的角落,老者站住腳,扭過身,朝方沉碧拜了一拜,道:“老奴這裡多言一句,望蔣家夫人能把這話放心上。”
方沉碧有些驚詫,只覺得今日的事情更加玄妙了,只道:“洗耳恭聽。”
老者咳了一咳,道:“裴家可是是非之地,能躲則躲,蔣家也會樹倒猢猻散,夫人還是早先給自己留條後路,莫要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方沉碧疑道:“您的意思是?”
老者微微一笑,答:“有些事夫人莫問,不知道總比知道了要好,而有些事只能死在時間裡,何必再多問,對誰都不是好事。”
“公公緣何幫我這一遭?”
“因果相承,我中了因,我還要收果,這世間的道理就是這樣環環相扣的,誰也跑不到的。”
“公共這話,我聽得模棱兩可了。”
老者尋思了片刻,又問:“可知令堂是否喚名挽香?”
這下輪到方沉碧怔住,這名字實在是太熟悉了,方安無數次的提起這個名字,她只是在出生那一會兒看過女子死去的最後一面,是美人,這麼多年過去,恍惚間,也覺得自己似乎跟那女人面目相似,但時間過去太久,這樣的記憶也是不夠清晰。
“走吧,待久了要有人懷疑了,我這話你可要放在心頭,切記,切記。”
方沉碧被李公公送到宮門口,老者彎腰鞠躬,輕聲道:“早有馬車等在這裡接您回去了,奴才只送您到這裡就好了,夫人自己多加小心,京城不宜久留,清河縣亦是,裴少不可依,那蔣公子也是一樣,遠離是非之地,明哲保身。”說罷,老者轉身離去,留方沉碧一頭霧水。
正這時,馬車的簾子掀了開,裡面下來一個人,身影高大,面容清俊,表情被隱在燈籠微弱的光影之後並看不清晰,只看他走的很快,幾步便來到方沉碧面前立住,道:“快上車,外面風涼。”
一路上,裴非並未說話,只是緊緊的攥住方沉碧的手,讓她拉不出來,到底是方沉碧忍不住了,問:“裴公子,你這樣做合乎禮節嗎?”
裴非不做聲,眼睛亦望向窗外,好似什麼事也沒有。過了片刻,裴非開口:“以後我姐姐再宣你入宮,你不要去。”
方沉碧輕蹙眉頭,不答反問:“娘娘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
裴非扭頭看她一眼,道:“她認識的不是你,而是另一個人。”
“誰?”
“曹挽香”
“她是誰?”
“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女人,十幾年前死了。算一算,她死的那一年應該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你說可是巧了?”
方沉碧扭頭,看着正盯着她的裴非,淡聲道:“如果不是天下還有長相相似的人,那麼這個曹挽香有可能是我娘,現在你可否告訴我實話,爲什麼你們都在提起這個女人?她到底是誰?”
“一個逃犯。”
這個答案說的方沉碧心頭一驚,反問:“逃犯?什麼逃犯要被上至宮中貴妃娘娘,下至京城大家裴家關注不已的?說一句逃犯未免太模棱兩可了。”
裴非凝眸看着方沉碧,淡聲道:“等你看了一樣東西之後,也許你就明白了。”
回到裴家已經月過樹梢頭,方沉碧先是看了看孩子,璟熙吃過藥,已然安睡,方沉碧囑咐了下馬婆子就跟着裴非去了後面的書房。
夜色正濃,黑漆漆如墨潑,一輪月過了樹梢,好似一隻暗淡銅黃明鏡掛在半空,推開書房門,一股子淡淡松香味道傳來,裴非打頭先走,方沉碧跟在他身後。繞過兩道門,終於進了裡間兒,裡面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裴非上前,熟練的找到火摺子利落點了火,一霎時房間恍恍惚惚的亮起來了,暈黃的燈光一下襯出牆上那副真人大小的畫作清晰無比,方沉碧一怔,上前細細一看,不由得大驚。
若說當年那女子死前,方沉碧只是無意一撇,看的也並非十分清楚,只是覺得她十分漂亮,等到方沉碧漸漸長大之後,也覺得似曾相識在哪裡見過這張臉,可時間隔得太久,方沉碧並無多想,如今看到這正畫作,原本已經在心裡模糊的影子頓時清晰起來,她幾乎可以肯定,畫上的女人就是當初因爲難產血崩而死在牛背上的那個所謂的“母親”。
“死不是覺得似曾相識?”耳邊,裴非的聲音近了,他走上前來,似乎輕輕一笑道:“你跟她真的很像。”
方沉碧滿是猶疑轉過頭,與裴非面面相對,問:“這人與你裴家何干?”
裴非展目,看着畫中絕色女子,道:“說來這個曹挽香也是一方人物,出身也不過是個市集人家,可就是憑着這樣一幅上上的相貌,從裴家一路爬上龍牀,鬧翻了裴府,也翻了王爺家,最後還差點翻了後宮。”
方沉碧表情略略沉了沉,聽裴非接着道:“可到底只是個每什麼背景出來的市井丫頭,我爹寵她,王爺看上她,連皇上也喜歡他,可那又如何?”
裴非的表情漸漸冷起來,道:“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罷了,就算她再美,再有心計,可她翻雲覆雨的範圍就只有巴掌大那麼一點。最後到底是誰下的恨手也不可知,也許是我娘,或許是裴府的主家母,再或許要更厲害點,王妃?皇后?貴妃?還是什麼的,總之,曹挽香突兀的一夜消失,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沒人肯再去找她,死了便死了,沒了便沒了,無人追問,這事兒也就這麼擱下來了,直到二十年後你的出現。”
方沉碧有些消化不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道是像聽了什麼笑話一樣,定定看着裴非的臉,半晌,終於開口:“長得像就說是母女?未免太荒唐了些,我大體聽說我的母親叫挽香,但也不見得就一定是曹挽香。”
裴非點點頭,暈黃燈色晃着他的臉,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莫名的詭異,他跟道:“可方安遇見你母親的時間,當時的種種跡象來說,這個挽香應該就是曹挽香無疑。就算你或者貴妃娘娘曾見過這個曹挽香,可那時候你們也無非只有幾歲齡,二十年過去,怎可記憶的那麼清楚深刻?見過也罷,難道連曹挽香消失前已懷有身孕也無人知?既然都是無人知,恐怕此挽香與彼挽香恐怕就不能混爲一談了。”
裴非伸手伸指輕撫畫中女子的臉,眼光迷離,似乎陶醉一般,道:“其實我並未見到過曹挽香本人,只是我姐姐年幼時候曾見,她也記並不清楚了,只是你可知我如何得到這幅畫的?”
方沉碧並做聲,聽裴非自言自語道:“這幅畫是家父所存,他生前曾派人找到曹挽香幾次,但都已無果,恰好一日便給我撞見,這幅畫一直存在他的書房,直到他去世方纔落在我手裡。”
頓了頓裴非又道:“不過據我瞭解,曹挽香當初被害,可能跟她懷了身孕有關,我父親似乎也知情,但具體還是誰的,曹挽香應是沒有說明白,我父親也不知,後來曹挽香人間蒸發,這件事就更無從提起,更可笑的是,曹挽香失蹤之後再也沒人提及她,沒人找過她了。但有一點是巧合的,就是曹挽香懷身孕消失之時,與清河縣方安收留你孃的時間基本吻合,再就是你的出生時間,根據曹挽香把脈的月份來看,也是絲毫不差。”
“人心紙薄,走過就算過了,還有什麼好找的。”方沉碧扭過身,微微仰頭,看着裴非的臉,突然一笑,如月夜下曇花一綻,饒是美的驚心動魄:“我與你有仇?”
“也談不上。”
“你讓我知道這麼多,無外乎又是交易罷了,我手裡還有什麼是你想要的不成?”
“有,也沒有。”
“裴公子請講。”
“要你嫁給我。”
方沉碧原本反擊的話頓時停在嘴裡,實不知該說些什麼。
裴非輕笑,轉而伸手撫上方沉碧的臉,一字一句道:“便是你我是兄妹,我也要這麼做。”
方沉碧後退一步,聲色有些冷,道:“裴公子,請自重。”
裴非並不惱,反而是一笑,道:“我知道你跟蔣悅然這回事兒,或許這跟你的兒子也不無關係,你不覺得璟熙長得太過像他三叔了嗎?與蔣煦其實並不多像。蔣煦十幾年無出,你怎得他子嗣?這些大家裡的事情,我只會比你見得多不會比你見得少的,猶是蔣府大夫人那樣的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呢。如今,如果還有人能幫你掩飾住你的出身,怕是隻有我了。蔣悅然也護不了你,他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反過來說,如果你的出現被其他人發覺,不管曹挽香是不是方安救助到的那個挽香,你都會死,說不定會連帶着你的兒子,蔣悅然,甚至是整個蔣家都不得善終,至於方家,那會是第一個拿來祭刀的。”
方沉碧從書房出來時候,只覺得自己後背一身的汗,回到房間,孩子又開始發燒,病懨懨的躺在牀上嘴裡念念叨叨的都是他三叔,此時,方沉碧更是擔憂又揪心,這一夜都不曾閤眼。
蔣悅然披星戴月的趕回了蔣府,一進門兒還沒停住腳,這頭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就立刻上前,不由分說,應是把蔣悅然當成偷腥的貓一樣,一張大網罩住,扣得蔣悅然愣在當場。
蔣悅然怒道:“你們這都是幹些什麼?”
幾個家丁倒是很憷這個三少爺,可沒人敢過來放了他,只道是:“三少息怒,這都是老爺和夫人吩咐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少爺勿怪。”
“放我出來。”蔣悅然怒吼,卻無人過來,只是將他捆的更緊實了。
大夫人來的時候,蔣悅然被捆綁成糉子一樣,正盤腿坐在地上,滿身都是泥土,狼狽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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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不孝的兒孫可算是回來了,這一次,你休想說走就走,不辦好你的正事,想都別想。”大夫人無奈搖搖頭,朝身邊兒的幾個家丁,道:“好看三少,不然仔細你們的皮。”
蔣悅然即便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難敵幾人,拼命掙扎了許久之後也體力不支,最後被幾個人拖拉進了房間嚴加看守起來。
蔣悅然嚷嚷了半夜,始終沒有人來,只有卓安過來送飯,勸了半晌也不吃,卓安急了,之前大夫人撂下狠話,若是少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就拿他算賬,卓安實在不願意趟這渾水,那次設計送方沉碧進了蔣煦的屋子,蔣悅然直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卓安便是怕了,不願意再去招惹自己主子。可畢竟把蔣悅然騙回來的還是卓安,這一步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卓安看着自己倔驢一樣的主子,硬着頭皮開了口:“少爺你且息怒,夫人這般也是爲了您好,想來現在府上也是多事之秋,您就別再生事了,還是順了夫人的意思吧。”
蔣悅然被捆的不能動彈,胳膊和腿兒早就僵硬麻木的沒了知覺,他斜眼看卓安,道:“我倒是身邊兒還養了一條我娘安插的狗,從前我當你也是無奈,偏知道我與方沉碧的感情,卻還是揹着我把他送給東邊房裡那位。現在看來,你便是做了走狗做出癮來了,我居然還顧念什麼主顧之情,到底是我蠢。”
卓安哭喪臉道:“少爺與夫人本就是母子兩個,血緣連着呢,倒是這些下人可憐,平素哪裡有什麼說話的份兒,也沒什麼權利,主子說了什麼,就算滿心的不樂意還不是給壓着的,我也不是樂意這樣做,可少爺說我不這麼做還能如何?大夫人也不是好惹的主,少爺難道不知道嗎?”
“你便是惹不起她所以來惹我?”
卓安頓時嚎哭起來,道:“少爺,今兒就算小的丟了脖子上這個腦袋,也要把話說出來,方大小姐就算是對您再重要,還有整個蔣家更重要嗎?少爺是蔣家的主事人,蔣家現在有難,您怎可爲了兒女之情置與不顧,爲這這點事就跟整個蔣家翻臉?少爺說,您這樣做,誰不會認爲方小姐是紅顏禍水,少爺您是被女色迷得六親不認,正事兒不做的紈絝子弟呢?”
蔣悅然聽了,不怒反笑,道:“你懂個屁。”
卓安繼續哭,道:“小的是不懂,可少爺您就懂了嗎?方小姐與您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少爺即便再愛慕她,她也已經嫁給大少爺爲妻了,就算璟熙小少爺是三少的骨血,可他是大少爺骨肉的事實是所有院子裡的人都知曉的,您現在跳出來,豈不是害了方小姐和小少爺嗎?不是再給整個蔣家丟臉抹黑嗎?少爺可曾想過,您這樣不顧一切,到底是
對還是錯?難道您只想的只有你自己的幸福而已嗎?”
卓安連哭再說,到底是什麼都說盡了,以往藏在自己心裡的話一股腦的倒出來,反正也覺得這次蔣悅然是決議不會饒了他的,不如索性有什麼說什麼,到時候死也死個明明白白痛痛快快的。
蔣悅然被卓安說的一愣,咋聽之下似乎在理,頓了頓,蔣悅然道:“也許你說的沒錯,可是我連自己喜歡的女人也保不住,還讓自己的親兒子認了別人做爹,我他媽還沒死呢,你倒是說說,我連這些都做不了主,我怎麼做整個蔣家的主?你倒是說說看?”
卓安詞窮,抹淚兒道:“反正已經這般了,大少爺還在世,人人都認了方小姐是大少奶奶,不是三少奶奶,也知道璟熙小少爺是大少爺的子嗣,少爺您就算再有心扭轉,也沒法子了啊,總不可能時光倒轉吧。我雖然能理解少爺一肚子的鬱悶之氣,可眼下都已經這樣了,您還能怎麼辦?”
蔣悅然有些咬牙切齒道:“該是我的就還給我,該是他的就留給他,兩廂犯不着。”
卓安又碎碎唸了好一會兒,蔣悅然便閉目養神不再說話了,卓安看沒轍,便打道回府跟大太太傳話去了。大夫人聞言,倒是冷笑一聲道:“這犟種是時候該給他點顏色看看了,不然豈不是上天了不成,我倒是要讓他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個家到底是誰在做主。”說罷,大夫人朝着身邊劉婆子道:“陳家的婚事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等悅然回來,那麼就照着該弄的弄起來,明兒一早就開始掛囍上去,我要後天娶媳婦進門,看他還怎麼跟我鬥。”
劉婆子點頭,道:“都是預備好的,陳老爺那頭兒可是早早就預備齊全了,後個就能嫁進來。”
大夫人幽幽道:“也好的,左右到了明年開春,寶珠的孩子也落地了,就等着悅然再給我生一個孫子,我就算死,也是能閉上眼了。”
劉婆子勸道:“夫人也別太上心了,三少這是倔,等着真的娶進門兒了慢慢會好起來的,哪有一輩子鬧彆扭的夫妻,只要您侄女脾氣好點,別跟我們少爺一般認識,沒什麼事的,過個今日,少爺也就消氣了。”
大夫人哼笑:“這孩子的脾氣我倒是瞭解,怕是這恩怨沒那麼簡單就了了的,我就是要逼他,逼到他跟那方沉碧越來越遠,再也沒有一分一毫的可能走在一起我才放心,不然這小子怎會這麼輕易放棄?我生的孩子,我太瞭解他了。”
蔣悅然鬧了一整天,卻一口飯也不肯吃,等着到了夜半時候也沒了精神,正懨懨的靠在牀邊兒閉目養神,正巧這時,房門被推開了,蔣悅然並沒正眼,開口道:“出去。”
那人不應,只啜泣的小聲道:“三少,吃點東西吧,您這樣糟蹋自己身子也是沒用的,你若是病了,痛苦的也是你自己。”
聽見聲音,蔣悅然睜開眼,嘆道:“原來你還在府裡。”
茗香抹了抹淚兒,道:“茗香是少爺屋子裡的人,自然要再這裡等少爺回來的。”
蔣悅然苦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不值得你等,若是他日有機會,我給你預備嫁妝,把你嫁出去。”
茗香聞言哭的厲害:“少爺不要嫌棄茗香,就算您心裡一點分量也不曾給我留着,我還是願意的,就算等到我死在這裡,我也是樂意的,少爺不要管我便是,就讓我守着,哪怕是一個房間,一件褂子,只要是能讓我等,我就覺得滿足了。”
茗香哭的仿若淚人兒,歸在蔣悅然身邊兒,把湯水拿出來,一邊哭,一邊兒喂他喝,道:“少爺心裡有誰,茗香知道的,少爺想守着那人,可茗香想守着少爺,少爺心疼那人,可茗香也心疼少爺。少爺,您能懂嗎?”
終究還是個性情中人,況乎是愛過人的人,蔣悅然心下里一軟,苦笑道:“你又何必,這蔣府不是什麼好地方,你若肯走,以後定會得到更好的,留在這守着一個人?可是值得?”
“值得,少爺不是茗香,怎知茗香的心?就像人人都覺得少爺爲了方家小姐這樣折磨自己不值得,可少爺自己覺得呢?是不是甘之如飴?是不是心甘情願?茗香就是這樣的想法,一樣的。”
隨後兩人不再說一句話,茗香哭紅了眼睛,將湯水喂完。起身時候,茗香勸道:“少爺不必跟夫人置氣,有些時候你可軟一些,如果方家小姐也是心裡有你,想必也會甘心爲你退一步,不會逼你的。”
茗香轉身,往門口走,又淡淡道:“茗香每日都來,少爺要好好保重。”
素手扶門,方纔聽見身後蔣悅然開口:“怎麼捨得她,我不捨得。”
茗香逃也似的關了門,倚在門板上忍不住哭起來,同是一世爲人,竟是相差如此之多,她無論做什麼,永遠得不到少爺的一絲真心真意,而某個人什麼都有不必做,甚至是排斥與逃避,可少爺還是對她一心一意,天意,當真是天意如此,可她真不甘心,真的痛苦的要命。
不知是累了還是怎麼,蔣悅然只覺得困頓的不得了,他靠過去,開始想心裡那個影子,眼皮越發的重,頭也暈眩,他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隔日一大早外面熱鬧的不得了,蔣悅然擡頭便見窗外人影攢動,忙碌異常。隔會兒卓安又來,帶了一堆人進門兒,身後人拿了很多東西,紅紅綠綠一盤盤的。蔣悅然還是頭暈目眩,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儘管如此,見了那些人進來,還是生氣異常,便開口道:“都給我出去。”
話出口,軟綿綿的,好似一點力氣也沒有。卓安臉上僵着,臉色看着難看,他走過來,附在朝蔣悅然耳邊道:“少爺且先忍耐一下,一有機會,我就放您走。”
身後幾個人朝着卓安道:“快別墨跡了,趕緊擡少爺去洗漱更衣。”
蔣悅然也愣住,可無奈身體沒有半點氣力,原是氣得很,卻只能軟軟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沒人理會蔣悅然說些什麼,只是一股腦的上前,七手八腳的把蔣悅然搬出去,送進了隔壁。蔣悅然被脫光了放在木盆裡,卓安幫他擦洗身子,蔣悅然突然就明白這一切了,他沒力氣,揮了揮手卻被人按下去,就這麼,蔣悅然被一路安排,已是一身囍服在身,滿眼紅成一片,人聲鼎沸,到處都是貼着的喜字兒,所有人似乎混成一團,他軟軟的靠在椅子的軟靠裡,歪着身子,一臉鐵青色。
新娘是蔣家祝待蔣悅然娶進門的,旁側的人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喜娘攙扶着新娘子一步步走進來,蔣悅然卻只能眼看着面前一瘸一拐的新娘朝自己走過來,不用想,也知道喜帕下的那張臉是誰。
恨,那種恨意貫穿了蔣悅然胸懷之中所有的角落,縱然是當年被茗香騙過,可畢竟只是個陪房的丫頭,可現在陳瑩瑩分明已經是明媒正娶的架勢,若說天下還有一個女人可以在他這裡得到這樣待遇,那也只是方沉碧而已,萬萬不可能輪到其他任何人。
袖子下的手,緊緊握起,可卻軟綿綿的只能勉強握成拳狀,等着新娘走到面前,蔣悅然又被人扶起,他掙扎不住的掙扎,卻絲毫沒有半點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