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二皇子與彤貴妃相繼死去,貞妃上臺成爲太后,辦完先皇的喪事,而後一道手諭便是將那因水玄風不捨而一直停在皇廟的蘇皇后靈柩入陵深葬……
平靜敘述着這一切,蘇後沒有流一滴眼淚,近二十年,她一直活在對冤屈的無望與對兒子的思念當中。每當病痛折磨的她直將嘴脣都咬出了血,便只能想象着被自己送出去的兒子一定是過的平安幸福而寬慰,求生的一直堅持着。憑着樑嬤嬤與醫官閒聊套些針對她症狀的方子,居然也存活至今……
“姨姨,先皇不會丟下您不管的!這裡面定有蹊蹺!”黛玉哭了半日,方品過味道來。爲了蘇後,水玄風不惜動用了那顆絕無僅有保命丹藥,即便是病入膏盲,也要想辦法保全她的。緣何竟病甍之前也沒有任何後事安排?
“林姑娘!奴才也是這般推測的!”樑嬤嬤被下人帶着去熟悉府中事物,剛回來,聞聽黛玉的言語,跪倒行禮,不禁哭出聲來:“先皇對娘娘情深意重,絕不可能忘記娘娘的!”
“樑嬤嬤,竟真的是您!”黛玉上前扶起她:“那日進宮時,我見路過的一位嬤嬤面熟的很,果然真的是您!”
“林姑娘好記憶!不過是去江南那短短的十八天,既然還記得奴才!”言罷又痛哭起來:“娘娘思念先皇與小皇子,那幾日高燒常說些胡話,奴才無法,因只覺那西寧王爺與送出去的小皇子年紀查不到一歲,便留心觀察,而後編些對小皇子眼下樣貌的憧憬。”
“可是苦了梅兒,我雖知她的言語盡是哄我開心的,卻忍不住想聽聽,再聽聽。當初,杜太醫將孩子帶出去便再沒了音訊,若是孩子還活着,可不比水沁只大不到一歲的光景……”提及兒子,蘇後又有淚現,骨瘦如柴的手緊緊的抓着胸口的衣襟:“好在是做對了的,若是留在宮中,恐怕,我已連這最後一點活下去的希望也沒有了……靜賢,每當病痛折磨,我真的想一死了之,去那邊陪伴先皇……”
“皇嫂……”靜賢見此情形不免又想起了水伯睿,陪着哭了好一會兒,方道:“眼下一切都好了,可是要好生的調理身體,弟妹我一定幫着尋回小皇子,讓你們母子相認!”
水溶聽了半天,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卻又愁了起來。高興的是,先皇可能還有骨血在世,愁的是,若是那孩子自小在平民家長大,眼下業已成型,也不知到底是何模樣。無論如何,現已得知當今皇上是太后當年紅杏出牆所生,並非先皇血脈,可皇上自己是否知情呢?不得不防啊!
“娘,依我看,雖說咱們家裡是極安全的,可這事還需要謹慎再謹慎,只說是母妃孃家遠親一個姐妹來投奔,淡然,還要做些易容纔是……蘇……莫若改姓孫,日後便稱呼孫姨媽就是!”水溶思索道。
“對對!溶兒說的有理,靜賢便無禮了。”靜賢附和着,對蘇後說道。
“哪裡有什麼禮不禮,我早已是個死人了,如今坐在鳳座上的,卻是貞妃……”蘇後難掩失落與憂鬱,加之對水玄鳳的思念,不覺恍惚疲乏起來。衆人一見,趕忙扶了躺好,留下幾個丫頭婆子侍候,一家三口退了出來。
“這事,你們怎麼看?”慢慢的走向膳廳,靜賢有意無意的用帕子輕輕揮打着廊間花草。
“也許,先皇的病甍可能也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黛玉輕啓朱脣,因爲剛剛哭過,眼睛略有些腫:“卻是不知道太后到底用了什麼方法,害了這一連串的人……”
“這麼說,玉兒當真肯定了這一切都是太后的毒計?”靜賢雖是反問,卻笑着微微頷,玉兒,果要是個敏銳的。
“玉兒快說說看……”爲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水溶忙湊話。
“其一,這些後宮皇子中,唯有當今活了下來,便是最大的可疑。其二,說及先皇對姨姨的感情,既救了出來便定要護其周全,事實也擺明了,在先皇駕崩之前,可是紀周全的,卻爲何最後竟沒有想起姨姨呢?若是當真剖開了分析,真相可真是駭人了!其三……”說到這裡,黛玉忽然見雪曦急急忙忙的向這邊跑來,不由得停住了言語。
“奴婢見過太妃娘娘,見過王爺,見過姑娘!”利利索索的,福了三福。
“這般急切,可是有什麼急事要報?”水溶正聽的起勁,生被打斷,很有些不悅。
“回王爺的話!可是喜事!”雪曦笑道:“琪風剛剛傳回消息,今兒一早賈家新媳婦敬茶,可那同是昨天娶進門的薛姨娘不甚打翻了茶杯,傷了新***手,如今已被降爲通房丫頭,可是痛快的很呢!”
“這死丫頭,算什麼喜事!”靜賢嘴上笑罵着,心中不覺暢快。
“喜事喜事!自然是喜事!當初在賈家時的事,雪雁姐姐部對我們說了!那支破釵子真是咎由自取!眼下,可是道了轄制的!”雪曦笑道:“奴婢這就去拜謝神佛保佑去!”說完,頭也不回的又跑掉了。
“這丫頭!”靜賢掩嘴道:“竟是拜謝神佛保佑那薛寶釵做了通房丫頭不成?”
“看來伯母昨日所說不假,那忠順王妃的果然是做了好媒呢!”黛玉若有所思道。依照薛寶釵的心計,她絕不會一天便這般吃不住勁,想來是被害了!
“誰管她死不死,有道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很該她付出些了!”靜賢哼道,繼續閒聊蘇皇后的事。
這話算是對了,今日一早,賈府的寶二奶奶便要給公婆奉茶。王夫人索性昨日沒有傷在臉上,強撐了端坐在那裡。這卓姑娘一身書卷氣,看起來是個柔柔弱弱的,平和端莊。王夫人更是越看越生氣,只封了五十兩的紅包便罷了,賈政倒是高看的緊,殷殷囑託了一番。接着,便是寶姨娘向主子磕頭敬茶,與先入門的紫鵑姨娘見平禮。按規矩,主母沒有受過敬茶禮,即便是與男方,卻也算不得這家裡的人。
寶釵頂着一張腫臉,儘可能的平穩着身體,跪倒在地,將茶碗捧過頭上方,口裡喊着“給奶奶請安”。寶二奶奶連稱不敢當,忙伸於去接,誰料這一接一放,茶碗竟潑翻,燙傷了寶二***手。賈政不覺再次大恕,連叫着趕緊打出去,倒是這位受傷了的二奶奶,強忍手痛跪倒向公爹求情。賈政感慨萬千,連道果然是有修養的!雖留了情面,卻也貶了寶釵成爲通房丫頭。薛寶釵一日一夜之內,從平妻降爲姨娘,再降爲通房丫頭,也算是實現了人生的三級跳……不過,這大家族的明爭暗鬥,也剛剛只是一個開端……
兩天的功夫一眨眼便過去了,賈府又開始忙活惜春的婚事。賈母的身體情況實是不容樂觀,卻也強撐着打點安排。一來對邢王二位夫人皆不放心,兩人都是貪財的主,說不好又要從中扣下多少,如今錢財十分吃緊,可是沒了多錢再由着她們糟蹋。奔向藉此拉攏寶玉新娶的媳婦,卻又意外燙傷了手。二來那西寧王府再不濟,也是正統的皇族,惜春雖不是榮府人,卻也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借了西寧王嫡妃的名頭,倒是也可以爲賈家謀些利益。
一天之內,兩家王府辦喜事,相對東臨王府,水沁與惜春的婚事儀仗排場大一些,畢竟嫡室與側室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眼看着西寧王爺面無表情的接走了惜春,賈珍木訥的站在寧府門口,任憑周圍歡鬧人羣不斷的道賀恭喜,綿延的依仗6續消失在自己眼前。尤氏可是自內心的高興,一反秦可卿喪事時又病又不拿事的模樣,裡外奔忙,竟有了幾分鳳姐的架勢。
不想,二日一早,西寧王府便使人退還了五箱嫁妝,只道是新王妃現箱子上並非寧府的標記,想是混弄錯了,把那位賈三姑娘的嫁妝一併送了也未可知。箱子上依然是完好的捆着昨日的花球,連黃銅的並蒂蓮花鎖都沒有打開過。賈珍這才知道,爲何尤氏竟能爲惜春整理了八箱的嫁妝,還到自己面前邀功。這五箱東西,定是榮府的手筆,特意標上了那邊的記號,裝傻將兩個國公府牽扯在一起……
蓋頭蒙面,看不清抱着自己的水沁,直到坐上了鳳攆,依然是直直的身體,手中的蘋果險些捏出了指痕,鳳攆徐徐啓動,宣告着這個曾執意終身不嫁的惜春最終卻也被迫成爲了他人婦。沒有新婚的忐忑,沒有嫁人的愉悅,機械的任由喜嬤嬤扶着下攆,直至拜堂,最後疲憊的坐進了洞房。就像成親的人不是自己,她始終是一個局外的人。
坐在牀邊,閉着眼睛,心底默唸着靜心大悲咒,祈求片刻的慰籍。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經文,七嘴八舌的請安恭喜聲,聲聲入不得她的耳內,本來心如止水的心竟因爲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而有些顫抖。她對成親之事一無所知,孃親去世的早,尤氏根本不會關心這些,只忙於迎來送往清點賀禮,接下來,要喝交杯酒,再接下來,便是掀蓋頭,再接下來呢?她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做,只能聽天由命的坐在那裡。
忽然,一柄金色的秤桿出現,繼而眼前豁然一亮,桌子上三十六頭的紅燭晃到了本一直合着的眼睛,不覺擡起手輕輕點了點,而後又縮回袖子裡端好。不同於新娘子該有的撫媚與嬌羞,端莊卻冷淡得似乎拒人於千里之外。
待她學着水沁的樣子喝罷了交杯酒,便有嬤嬤與丫頭上前爲二人更衣。擾豫再三,水沁還是揮退了一屋子的下人,惜來不覺納罕,稍微擡眼看了看他。十八歲的少年,青春英武,本就儀表堂堂,因着一身黑地亮紅鑲邊的五爪團龍喜袍而更加俊朗。
“你……叫賈惜春?”水沁本不打算與她同房,可也不能新婚夜大大咧咧的跑到侍妾房中去睡。雖然聽聞黛玉小嫂子說了不少,怎奈心中仍有芥蒂。
“王爺在北靜王府時問過了。”惜春言語中不帶一絲兒的溫度,只是在陳述這樣一個事實。水沁被噎了一下,年輕氣盛的他不覺有些氣悶,語氣生硬道:“看來,你並不願嫁給本王!”
“是!卻不得不嫁。”惜春絲毫沒有猶豫,答得乾脆……
大觀街,幾乎是全天營業,與以往花街每當到了子時以後便只關門招待留宿的客人不同,齊靜賢根據現代倒班制的理論,所有店館之人分成三班,每四個時辰換一次班,確保了大觀園裡喜好各種口味,不同閒暇時間的客源。
這最倒黴的,就是那僅有一牆之隔的榮國府,每天那靡靡之音不絕於耳,怡紅院新增那子一般。
“妹妹!釵兒鬧成了這個樣子,姐姐我可怎麼活啊!”薛姨媽並着夏金桂搬至王夫人的東小院,着人拾掇東西,自己則一路哭着來至王夫人的正屋。
惜春成親的當日,水汮的一道聖旨,升賈政至從四品,卻是放了外任,連夜便啓程了。王夫人只道是元春在太后那裡的頭臉,不由得抖了起來,加之賈母病重,賈政又一走不知多久纔回,這榮府上上下下便只有她主事了,隔天便將薛姨媽就那梨香院接到自己這裡。殊不知水汮卻是完全在水溶的暗中授意下所爲,根據暗探的消息,賈政很高看這個姓卓的兒媳婦,從不管家事的他居然出面轄制王夫人與薛寶釵。
那人可是忠順王妃安排的,再這樣下去豈不是沒有好戲看?水溶閒來無聊,一個口信帶給水汮,當夜便趕了賈政離京去了。太后當然不會干預這賈家升官的聖旨,只關注着元春的肚子。
福全這幾天秘密謀害了不少的侍衛,可太后嚴令確保元春懷上身孕,也不得不繼續做着傷天害理之事。當然,這一切信息,早已通過暗報,源源不斷的送進了北靜王府。
“姐姐!”王夫人忙起身拉了一同坐下:“姐姐莫急,老爺一走,那卓家的狐媚子便抖不起來了!眼下這偌大的府裡,管家權卻是一,那老太太幾場大氣下來怕是折了壽祿,沒幾天活頭了,那箱子底的東西卻不能旁落的!”
“我那釵兒從小到大,哪裡受過一絲兒的委屈!那日蟠兒雖然不該動手,卻也是有理有據,論起來,咱們倆家纔是至親,有如何那姓卓的橫先入了門!”薛姨媽不敢直言質疑賈政,只得借罵卓家來泄自己的不滿。
“老爺素來是個要臉面的,當街鬧成那樣子,對方又是個有身份的……”王夫人頓了頓:“我只叫璉兒即可去打點,要不了天黑,蟠兒必定穩穩妥妥的回來!”賈政死不鬆口,那薛蟠在大牢裡已經蹲了兩天。
聞聽此言,薛姨媽纔算安穩了些。對於寶釵,她雖心疼那失去了的寶二***位置,卻不大擔心,自己的女兒自己瞭解,眼下賈政走了,想要處置了那個柔弱的女人還不易如反掌!反倒是薛蟠被抓起來兩天,她是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不過話又說回來,守着大觀園的裡頭,她也得有這個能吃得下、耐睡着。
“姐姐先在這裡等些時候,我去老太太那裡回一聲,打明兒開始,便要寶玉的媳婦來管家理事!咱們回來詳談。”王夫人先吩咐彩雲上些果子,又叫了周瑞家的去叫賈璉拿了賈政的名帖去把薛蟠打點回來。
“妹妹糊塗了!”如何讓讓那個狐狸精管家?”薛姨媽當即大叫出來,她還指望着寶釵進位掌權,而後貼補薛蟠呢!
“姐姐,我可沒有糊塗!”王夫人陰森森一笑,手裡的念球撥動幾顆,道:“歷來媳婦掌家,哪裡敢不兢兢業業?卓家那個剛嫁進來,手裡必然是豐盈的,如果不趁這個機會讓她吐出來,還待何時!”
“這麼說也對!”薛姨媽品了半日,憂慮道:“可若是她做得好了,討了老太太的歡心……”
“絕不可能!”王夫人當即否定,卻又沉默了半日。如今這府中入不敷出,她可時真真不能說弱。思慮再三,才道:“眼下皆是鳳丫頭管着,隨便一個賬目含混一些,便夠那卓家的喝一壺了!”
“也是!也是!好歹鳳丫頭也是咱們王家的人呢!”薛姨媽當即放下心來,送那王夫人出了院子,回去向夏金桂報喜去了。
再說這王夫人打算好了自去賈母上房商議,不想離院子老遠便聽見鳳姐輕快的笑聲傳來,離近了,似乎還有邢夫人的說話聲。不覺納罕萬分,這婆媳素來不和,今兒怎麼倒一處來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