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隊長看看陳凡,再看看黃保管員和劉會計,最後回過頭來,問道,“哪三章?”
陳凡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個,只許來三個人,多了我照顧不過來。”
楊隊長想了想,試探着說道,“以前小姜在的時候,不是四個人嗎?”
陳凡嘴角微撇,“那時候我還不是衛生處的人呢。”
楊隊長也撇了撇嘴,看看黃、劉兩人,都微不可察地點頭,便見好就收,“行,三個就三個。”
反正隊裡就他們三家姓,和以前一樣,每家出一個,剛剛好,倒是4個人還不好分。
楊隊長又問道,“第二個條件呢?”
陳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轉頭看了看窗外,回過來說道,“這段時間爲了方便楊菊她們複習,我特意讓她們住到這裡來,考完之後,也沒讓她們搬回去住。
不過有新人來的話,就不能住這裡了,還是讓他們把下面的知青院收拾乾淨,住在下面,或者他們直接住家裡也行。”
黃鶯、楊菊她們是因爲混熟了,瞭解她們的性格和生活習慣,陳凡才同意她們搬進來住,換成其他人,萬一是個嘴上沒門或邋里邋遢的呢?
他可受不了,還是保持距離爲好,最起碼一開始要保持距離。
楊隊長一聽,當即沒有二話,點着頭說道,“這個是應當的,他們是過來跟你學藝,又不是享福的,哪有住進家裡的道理,不用你說,也不會讓他們住進來。”
陳凡笑了笑,直接說出第三條,“我沒有太多時間去教他們,他們只能和楊菊三個一樣,平時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等我什麼時候有空了,就臨時教一下。他們也不用拜師,當是個學徒工就行,不過我這裡可沒有工資開。”
等他說完,楊隊長哈哈笑道,“我還以爲是什麼約法三章呢,原來就這幾個,行,保證沒問題。”
人家當學徒工的,不也是沒工資?而且學成之後還有什麼三年學藝、兩年效力、三節兩壽的。
你可以說那是老封建、惡習俗,沒關係,反正教不教在師父,師父也覺得那是惡習,大公無私地傳本事,那就學着唄。
不過這樣的師父有幾個?!
也就是後來知識大爆發,想學什麼本事、交了錢都可以去學校學到,這些舊習俗才逐漸退出主流歷史舞臺。
可即便到了新世紀,還有不少地方的人收徒弟,依然按照老規矩走,可見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畢竟“三年學藝、兩年效力”的前提是不收學費,對不少人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至於現在嘛,既然說了是教手藝,即便陳凡不要求磕頭拜師,該有的規矩也萬萬不能少。
要不然本事學得怎麼樣先不提,風言風語都能把他們淹死。
這時候黃鶯過來請人,“陳老師,飯做好了。”
陳凡站起來,嘿嘿笑道,“請吧各位。”
幾個人陸續站起來轉移陣地。
吃飯的地方自然安排在餐廳,他們在這邊,黃鶯三人就在隔壁廚房裡吃飯。
就這麼幾個人,也不用大桌,黃鶯她們是瞭解陳凡的,將飯桌放在靠窗的地方,中間有個空洞,下面擺着一隻煤爐,架上大鐵鍋,鍋沿正好與桌面平齊,周圍擺着六盤葷素搭配的炒菜。
幾十條黃姑魚油光水滑泡在湯裡,帶着醬汁的湯水不時冒起幾個泡泡,伴着濃郁的香氣,瞬間便將人的饞蟲勾出來。
都是熟人,也就沒那麼講究,楊隊長和安全坐一邊,劉會計和黃保管員坐一邊,陳凡坐在正對着窗戶的位置上,正好可以邊吃邊欣賞外面的雪景。
楊隊長他們沒那麼多情調,早已迫不及待地坐好,等陳凡伸了伸手,“請。”
他們便立刻操起筷子夾菜。
一口鮮美的魚肉下肚,安全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毫不猶豫伸出大拇指,“這味道,絕了!”
楊隊長也連連點頭,“公社國營飯店的朱師傅,估計都做不出這道菜的味道。”
他端起面前的酒碗,對着陳凡笑道,“小陳,來,敬你一個。”
不等陳凡說話,劉會計就笑呵呵地端起酒碗,“這道菜可是劉丹主廚,你敬個屁啊。”
說完對着陳凡晃了晃,“來,我敬你一個,感謝你教會我們家劉丹這麼多本事,我幹了,你隨意!”
陳凡菜都還沒吃一口,只能也端起酒碗笑道,“自己人就別說客氣話,來來來,一起碰一個。”
哐當一陣清響,楊隊長3人先喝了一口,隨即眼睛發亮,便直接將碗裡的酒乾掉。
其實這種酒碗裝的酒不多,杯腳高高的,上面倒像個盤子,一碗酒剛好夠一兩,對這些老酒鬼來說,也就漱漱口。
放下酒碗,楊隊長主動提起酒瓶倒酒,同時說道,“伱這酒釀得可以啊,比雲湖大麴還好喝,她們有沒有學會?”
這個她們自然是指楊菊3人。
陳凡笑道,“釀酒就會,但要說釀得有多好,就要等她們自己釀一遍才知道。”
旁邊黃保管員笑道,“我要求不高,能比老唐釀的酒好就行。”
劉會計翻了個白眼,指着酒碗說道,“只要能有這個酒一半好喝,就能甩老唐八條街!”
楊隊長連連點頭,“嗯,等哪天天晴,我家也釀一缸。”
這時安全卻給他們潑了盆冷水,“小陳這個酒釀了差不多有半年,最晚明年3月份,她們就要去上大學,還有時間給你們釀酒?”
陳凡呵呵笑着不說話。
釀酒的時間有長有短,短的半個月就能出酒,長的甚至要3、4個月之久。
這一批酒之所以剛釀造出來就如此醇厚,就是因爲發酵期足足有100多天,然後再通過蒸餾、勾調,配製出幾種不同的口味,最後放在餐廳下面的酒窖中,養了幾個月,最近纔拿出來開喝。
讓楊菊她們在短時間內釀出酒來,當然也可以,不過肯定沒有他親手釀造的這一批酒醇厚,口味也沒他調製的好喝。
旁邊楊隊長他們聽到安全的話,一個個都不吭聲了。
楊菊她們將來都是要當幹部的人,怎麼能被釀酒耽誤呢?
不過楊菊幾人不行,後面來的人可以啊。
無非就是多等幾天而已。
想到這裡,楊隊長便迫不及待地說道,“小陳,你看今天就讓人過來怎麼樣?”
陳凡明白他說的是要過來當學徒的人,便點了點頭,“可以啊,反正下面院子裡什麼都有,房間也是空的,隨便清掃一下就能入住。”頓了一下,他又問道,“今天就過來,人都定好了嗎?”
雖然他對村子裡的人不是特別熟悉,不過好歹混了個臉熟,大差不差的都知道一些。
楊隊長當即說道,“我家就讓楊梅過來吧。”
陳凡點了點頭,楊隊長家5個孩子,最大的是楊菊,翻過年才滿16,第二大的就是楊梅,比楊菊小一歲多一點,現在應該是14歲半吧,還沒楊菊進院子的時候大,不過當學徒倒是正好。
關鍵是他對楊梅的印象還不錯,這丫頭跟她姐姐一樣,都是手腳勤快、動作麻利的人,對地裡的活計不說是行家裡手,也可以算門清,無非就是經驗欠缺了些。
不過陳凡這裡也不種地,只有一個菜園和一些動物要打理,應該可以勝任。
他剛轉了個念頭,黃保管員就笑着說道,“巧了,我們家定的也是黃鶯的妹妹黃鸝,正好跟你們家楊梅一個月生的,就差了幾天。”
陳凡眉頭輕挑,怎麼都是妹妹?
莫非在我這兒幹雜活的位置,還給設定成家傳啦?
這時劉會計也笑道,“劉丹也有個妹妹,……”
不等他說完,黃保管員就嗤之以鼻,“拉倒吧,你要說小丹她弟弟還行,她家小妹還沒到10歲吧?你讓她過來,是給陳老師幫着幹活呢?還是讓陳老師給你們家帶娃呢?”
聽到這話,陳凡不禁瞪大眼睛,還不滿10歲?
這可不能要!
劉會計則當即老臉一黑,“我什麼時候說讓她小妹過來啦?話都還沒說完,你插個什麼嘴?”
說着哼了一聲,轉身看向陳凡,臉上又堆起笑容,說道,“劉丹她妹還太小,肯定不合適送過來,倒是我二哥家的大女兒,前天剛滿14歲,擱以前都能說親了,現在當然不行,還得等兩年。
那丫頭不是讀書的料子,二年級還沒念完就退了學,不過認字算數肯定沒問題,可是讀書認字,也贏不過其他有文化的人吶,所以生產隊副業單位的工作,是指望不上了。
前些天我二哥還過來找我,希望能給她謀個學藝的路子,正好你這裡也要人,待會兒我回去,就讓她過來。”
聽他這麼說,楊隊長和黃保管員才輕輕點頭。
楊隊長還對着陳凡說道,“老劉說的是劉老二家裡的劉璐,那名字還是提了幾個雞蛋,請小學的肖老師起的,上頭兩個哥哥,下頭兩個妹妹,說是大丫頭,其實是家裡第三個孩子,人也老實本分,模樣出挑,不比她堂姐劉丹差,而且手腳勤快麻利,倒是個幹活的好苗子。”
這年頭家裡的子女排行是分開排的,男的論一邊、女的論一邊,所以家裡子女多的,會同時有大哥、大姐、二哥、二姐,劉璐就是這種情況。
這時黃保管員突然插了一句,“就是人瘦了些,跟竹竿似的,得養養。”
一聽這話,劉會計頓時不樂意了,“都是小丫頭,又不是結了婚的婦女,哪個不是從瘦養到胖的?”
說着還瞟了陳凡一眼,心裡一句話沒說出來。
人家小陳不就喜歡瘦瘦的麼,要不然怎麼三個人都沒看住,讓那小姜給勾了去?
陳凡看着他們吵嘴,也不去拉架,他們都是老夥計了,這些年一直都是這麼吵吵鬧鬧過來的,要是有外人去拉架,說不定反倒真能拉出火氣來。
他便端起酒碗,“來來來,喝酒喝酒。”
幾口酒菜下肚,陳凡突然反應過來,歪着頭往兩邊看了看,“不是,怎麼這次你們又全送女的過來?”
聽到這話,酒桌上突然沉默下來。
隔壁廚房裡,黃鶯氣鼓鼓地拿筷子戳戳戳,楊菊看了她一眼,再看看隔斷了餐廳的房門,小聲說道,“差不多得了,魚都讓你戳爛了。”
黃鶯眼珠微轉,忽然嘆了口氣,“大學要讀四年,回來後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子。”
劉丹擡起頭,迷糊地看看兩人,“什麼意思?”
楊菊將視線投向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沒聽見他們說嗎,要把楊梅、黃鸝和劉璐送過來當學徒,真要學本事的話,爲什麼不送我弟楊勇,你弟劉濤,還有那個劉璐的哥哥他們過來?”
劉丹只是反應慢,但不傻,要不然她也不能跟上楊菊和黃鶯的學習進度,並考出高分。
聽到楊菊的話,當即反應過來,指着外面說道,“陳老師都選麗姐了,他們還沒死心啦?”
楊菊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你小點聲。”
幸好剛纔外面餐廳聲音很大,要不然真讓他們聽見,那得多尷尬。
黃鶯又看了一眼餐廳的門,噘着嘴說道,“陳老師是跟麗姐好上了,可他們還沒結婚啊。你忘了,以前有些都要辦喜事了,還有人上門搶親的呢,那些相親截胡的也不是沒有。
反正在他們眼裡,陳老師就是個金娃娃,只要還有機會,就想着試一試。”
楊菊瞟了她一眼,“你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給誰臉色看呢?還不是跟他們一樣不死心。”
黃鶯眼睛一瞪,“你死心了?”
楊菊低着頭吃飯,不吭聲了。
隔壁餐廳裡,楊隊長他們聽到陳凡的話,都咧着嘴打哈哈。
過了好幾秒,劉會計才說道,“不是我們故意要選女娃子過來,主要是你這裡不是隻要3個人麼,有好機會也只能留給她們了,這男娃總比女娃好討生活吧。”
他的話似乎給楊隊長和黃保管員打開了思路。
楊隊長拍着大腿說道,“就是,現在生產隊副業做得這麼好,咱們6隊也有自己的燒陶作坊,大隊還給買了那麼多農機,不管是種地還是去燒陶、進運輸隊,都不缺養家餬口的機會。
倒是女娃子,如果不能進熟食店和熟食作坊,就只能在地裡刨食,連陶器作坊都進不去,那些做陶坯的活都有大人在幹,輪不到她們。
也就只能送到你這裡來,學門好本事,以後不管是吃飯還是嫁人,也是能傍身的長遠活計。”
黃保管員連連點頭,“而且我也聽小鶯說了,你這裡上上下下,有不少都是細緻活,女娃子心細,幹活更仔細些。
萬一要是有什麼要出力的地方,她們也能回家去找兄弟們幫忙,不會耽誤事。”
陳凡左瞧瞧、右看看,呵呵笑了兩聲,“我就隨口一說,你們這麼激動幹嘛?”
楊隊長老臉一紅,打了個哈哈,“終究是要送到你這裡來的,有些話當然要講清楚。
那什麼,就這麼說定了啊,待會兒就讓她們帶鋪蓋行李過來。正好這段時間楊菊她們也在,可以手把手地帶她們兩個月,不至於耽誤你的事。”
說完之後,他便將話風一轉,“對了,公社發了通知,今年河堤要大修,等這場雪停了,大隊就會召集各個小隊長開會,商量修堤的事。
如果只是加高還好,萬一要是加厚的話,你那條船就要挪個位置,我提前跟你打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