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借刀

084 借刀

幼清盤腿坐在炕上,眼角噙着笑,望着坐在炕下杌子上的半安。

半安揪着帕子坐立難安,時不時擡頭睃一眼幼清……前天方表小姐在家裡遇到了錦鄉侯府的徐三爺,也不知道徐三爺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一下子就將方表小姐氣的病倒了,之後大太太生了怒,將角門封了,所有守門的婆子一律按在院子裡各打了十個板子,尤其是西角門的兩個婆子,那麼大年紀了被賣了出去……

她以爲方表小姐大約要病個幾日的,卻沒有想到不過歇了兩天她就好了,還將她找了過來。

她想不到方表小姐找她來做什麼,以方表小姐和小姐之間的仇恨,幾乎是不可迴轉的,方表小姐找她不可能是什麼好事,所以她忐忑不安,可方表小姐就這麼坐着望着她也不說話,若是以前她大概還有膽子問一句,換做現在她是半句聲也不敢出。

就這麼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幼清忽然指了指半安面前的茶盅:“我們也是熟人了,你別太拘束,喝茶。”

半安不敢喝,點着頭道:“奴婢來時剛喝過,謝謝方表小姐。”

“我也不強求你。”幼清笑着道,“只是以後大約是見不到你了,總歸相識一場,也當給你送行了。”話落就喊採芩,“把我準備的銀票給半安拿過來。”

採芩應了一聲是,就掀了簾子進門,遞了個褐紅色繡年年有餘的荷包過來。

半安驚的跳起來,擺着手當然不敢要,心裡又忍不住將幼清剛纔的話過了一遍,不解的道:“送行?奴……奴婢不走啊。”

幼清示意採芩將荷包擺在半安茶盅的旁邊,笑着道:“你不知道?”

半安臉色微變,驚疑不定的搖着頭。

“原來如此。”幼清指了指杌子示意她坐下說話,待半安落座她開口道,“你這丫頭也太實誠了,連我這外人都看出來了,你竟半點都沒有察覺?”

半安搖頭,眼底止不住的露出惶恐和不安。

“前兒你們太太沒同意周姐姐和薛明定親的事吧?”幼清緩緩說着,半安點了點頭,幼清又道,“按理說,周姐姐和薛明是表姐弟,一家人也不分裡外,定親也不是成親,大約走個過場也就得了,更何況他們之間已經鬧成那樣了,這不把親事定了,還能有什麼路走呢,是吧。”

半安沒吱聲,因爲她知道方表小姐從來不說無用的話。

“可是這路好是好,可你們太太和小姐看不上薛明啊。這路在她們眼裡就不是路,而是懸崖,所以,她們一定不會同意婚事,我估摸着也就這幾天,你們就會啓程會廣東了,這一走,我們應該是這輩子再難相見了吧。”

半安再次驚的站起來,她驚愕不已,搖着頭道:“不……不會的,我們小姐已經答應婚事了,那天您走之後她就同意了,不可能再反悔的,她前兒和二少爺見面還說了這件事來着,她怎麼可能走呢,不可能!”

幼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指了指半安:“真是傻丫頭,她看不上薛明還會和他說嗎?當然是要穩住她,你也別急着反駁我,這事兒不出兩天,就一定會有答案。”說着微頓,話鋒卻是一轉,冷笑着道,“不過,她們回廣東,你約莫是回不去的。”

半安腿一軟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額頭上的冷汗簌簌的冒。

“不可能……”半安搖着頭,臉色煞白,搖搖欲墜,“不可能……小姐不會這樣做的。”雖這麼說,她卻很清楚幼清說的很對,只要小姐跟着太太去廣東,她的結局就一定是死,若太太念在她服侍小姐多年的份上留她一命,那也定然是找個人牙子把她遠遠的買了,是花街柳巷還是窯子暗娼那都就只能看她的運氣了。

半安哭的無聲,也絕望不已,她六歲進周家當差,七歲開始跟着小姐後面,小姐也待她一直情同姐妹,她從來都相信,小姐不是那薄情寡義的人,將來一定會給她找個好人家,她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小姐不會虧待她的。

半安攥着拳頭,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道:“方表小姐不用嚇唬奴婢,我們小姐不是這樣的人。”

“唔!”幼清也不反駁,指了指茶几上的荷包,“裡面有二百兩的銀子,不多,但是足夠你到時候應付一些事,你留着好了,就當我給你將來的添箱。”話落,擺擺手,“回去吧。”

半安看了看荷包,又看看幼清。

“您……您想讓我做什麼?”半安很清楚,這世上沒有白得的便宜,二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既然方表小姐能給她,就一定是有目的的。

幼清讚賞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很小的事,成不成這銀子都是你的。”她說着頓了頓,就看見半安熱的滿腦門的汗,她笑着低聲交代了幾句,半安不敢置信,“真的就只有這些?”

幼清點點頭:“我何時騙過你,你只管安心揣着銀子去辦事,其餘的事不用你操心,若到通州你被髮賣了,就拿了這錢贖身,我也算做件好事救你一命。”又嘆了口氣,“不至於像春嵐那樣,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半安想到了春嵐,她暗中打聽過,卻一直不知道春嵐到底去哪裡了,或許,她早就死在哪個不知道的角落裡了。

“謝謝方表小姐。”半安揣了荷包,眼中露出堅毅之色,“若事情真如您所料,那這銀子奴婢便收了,若有來生奴婢定當報答您的救命之恩,若事情並非如此,那這銀子奴婢會想辦法再送回來給您。”她話落朝幼清福了福,“正如您所言,人無信不立,您交代的事奴婢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辦到!”

幼清微微一笑,頷首道:“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半安聽着心頭一酸忍了眼中的淚,倔強的點點頭,轉身出了門!

採芩走了進來,一邊收了茶盅,一邊道,“奴婢和李升說過了,他說一定不會讓小姐失望。”

幼清頷首,嘆了氣在大迎枕上靠了下來,想起了路大勇,心裡沉甸甸的難受。

周文茵拉着薛梅的手,低聲道:“娘,那徐五太太怎麼不來了,前些日子還的那麼勤。”

“你當人家爲什麼不來,那是因爲聽到了方幼清有暗疾的事情,她這種病不但得好好伺候着,順着氣,將來只怕還不能生育,這樣的女人娶回家做什麼,難不成供在家裡不成。”薛梅暗怒不已,可隨即心裡又平衡了一些,“既然她這名頭傳出去了,將來也不可能嫁的出去,就讓你舅母養着好了。”一個女人嫁不去,還不如死了的好。

這樣的女人,也用不着她費這功夫了,等着看她怎麼成爲笑柄就好了。

“可是……”周文茵欲言又止,心裡那口氣始終沒出,便心裡不甘,“就這麼放過她了實在是太便宜她了,既然她這麼容易就能犯病,那我們不如想辦法嚇嚇她好了,讓她逍遙我心裡就難受。”

“這事急什麼,等你找個好親事,將來收拾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還不簡單。”薛梅心思已經不在這件事上了,“你東西收拾好了沒有,這兩日天氣不錯,事情我也安排的差不多,晚上回去我就和你祖母說明天帶你去法華寺敬香,倒時候我們就離開這裡,等走了以後再寫信來告訴你祖母,她再生氣等過幾年也就氣消了。”

“明天就走?”周文茵一愣,心頭就想到了薛靄,她還沒有來得及和表哥告別,這一去可能這一生就再見不到了,周文茵垂了頭,薛梅就拍了她一下,“你想想自己,不要想那些沒用的東西,只有自己過的好了,纔是最重要的,你明白不明白。”

周文茵幾不可聞的點點頭。

“你房裡的丫頭原先的都賣了,只要帶着半安就成了,東西也撿了細軟和重要的帶上,別讓你祖母和舅母看出什麼來,到時候我們走不掉。”薛梅太瞭解薛老太太的性子,周文茵和薛明的婚事是她拍板做的主,現在她不願意就等於掃了老太太的面子。她但凡露出一點不同意的意思,老太太定然會勃然大怒,莫說帶周文茵走,只怕她都走不了。

就只有等走了之後再告訴她,總歸是親生的母女,再大的氣也總會消的。

“我知道了。”周文茵不再猶豫,“晚上我就和半安把東西收拾出來。娘,通州那邊的船準備好了嗎?”

薛梅點點頭:“這些事你不用操心,娘來的時候就安排妥當了,你別怕,一切有娘在。”話落,拍了拍周文茵,“早點歇着,明天一早我們就出門。”

周文茵應是。

薛梅喊了半安進來服侍,她則回了煙雲閣,半安進來收拾東西,周文茵就拉着她吩咐道:“娘說我們明天一早去法華寺,你收拾準備一下。”

半安渾身一怔,脫口就喊了一聲:“小姐!”

“怎麼了。”周文茵皺眉,“可是有什麼事?”

半安咬着脣搖搖頭,道:“奴婢現在就去收拾。”她轉身回了自己房裡,找了幼清給的荷包出來,用油紙左一層又一層的包裹好,再拿線細細的貼着裹褲縫在裡面,做完這些她纔開始收拾東西,將平日裡的首飾釵環都包了起來揣在懷裡直接去了煙雲閣找了聽安出來:“……我明兒跟着小姐去法華寺上香。”她笑着道,“東西也沒有地方擺,你先幫我收着吧。”

她們向來關係不錯,聽了半安說完,聽安就笑着道:“你可點算清楚了?回頭別少了什麼在找我要。”

半安卻笑不出來,她握着聽安的手,交代道:“丟了也好,少了也罷我還能不相信你嗎。”便轉身要走,“我還要回去收拾東西,就不和你聊了。”

“法華寺腳下有家涼皮好吃的很,我們小姐也愛吃,你下山看見了記得幫我帶一份。”聽安說完就看見半安腳步飛快的走了,她驚訝不已,咕噥道,“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了?!”話落就抱着東西重回了煙雲閣。

第二日一早薛梅帶着周文茵和薛老太太告別,薛老太太道:“上次去法華寺就不太平,我說叫你別去,你偏要去。路上定要擔心些,我喊了泰哥兒,他約莫已經在法華寺等你們了,早去早回。”薛老太太說完又叮囑周文茵,“跟着你娘,不準亂走動。”

周文茵垂着頭應是。

“去吧,去吧。”薛老太太擺擺手,讓母女倆個走,薛梅笑着道,“我再去和大嫂說一聲就走,您先回去吧,我們不在家您要記得吃飯,早些歇着啊。”

薛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半天的功夫,你說這些做什麼。”話落就由陶媽媽扶着回了煙雲閣。

薛梅就帶着周文茵去了智袖院,方氏笑着送她們出去,叮囑道:“外頭熱,出門可要擔心些。”

薛梅應着,就去了垂花門上了馬車。

周文茵一到外院就忍不住的掀了簾子朝外面,薛梅低聲叱道:“瞧什麼,坐好。”周文茵放了簾子端坐在車裡。

馬車緩緩上了街,周文茵心裡緊張不已,等到了城門時她已經緊張的抓着半安的手說不出話來,半安沉默的坐着,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出了城門薛府駕車的婆子就被周文茵帶來的婆子替換下來,一人賞了十兩銀子,讓她們去法華寺等,三個趕車的婆子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可是能得十兩銀子的賞賜,莫說走到法華寺,就是走到山東她們也願意啊。

半安見薛府的婆子被遠遠甩在身後,她悄悄掀了簾子朝外頭看了看,再往前去就要到法華寺,法華寺的後山就是攏梅庵……

馬車進了西山的地界,薛梅低聲和周文茵道:“別怕,再往前走兩個時辰就是通州界了,天黑前我們就能到良鄉,那邊泊了船在等我們。”一頓她看了眼半安,就見半安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着瞌睡,她又周文茵,“你沒有告訴她吧?”

周文茵搖搖頭:“她什麼都不知道。”

薛梅放了心掀了簾子催着外頭趕車的婆子:“快些。”她總覺得有些不安,可又覺得一切都計劃安排的很好,不會出什麼意外……不等薛梅一通心思想完,忽然馬車毫無徵兆的驟停了下來,她沒坐穩人隨即歪在了車壁上,砸的眼前一陣暈眩,她怒道:“怎麼駕車的。”

“太……太。”駕車的婆子驚恐的朝後縮了縮,掀開了車簾,“前面有人堵着我們的去路。”

薛梅心裡咯噔一聲,隨即就撥開婆子朝外頭看過去,就看見車前站着三個彪形大漢,一副江湖打扮,人人手中卷着大刀,刀鋒寒光閃閃……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攔路搶劫?

薛梅不敢置信,喝問道:“你們什麼人,爲何堵着我們的去路。”視線打量着三個人,就落在中間穿着褐色短葛,留着絡腮鬍子的男人身上。

絡腮鬍子不答反問:“可是廣東布政使周禮的家眷?”薛梅眼角一跳,皺眉沒有說話,對面的人又問了一句,趕車的婆子見那幾個人還算識禮沒有動刀,就來了點膽子,罵道,“你們什麼人,我們大人的名諱也是你這等人喊的。”

對面三個人互相對視一眼,一改方纔的謹慎,頓時笑了起來,其中一個精瘦的對絡腮鬍子道:“大哥,既然確認了那就不要耽誤時間了,這裡也不是好地方,咱們幹完這一票立刻就走人。”

幾乎這話一落,薛梅一行人就嚇的說不出話來,幹完這一票?這要是殺人劫財嗎?

“娘!”周文茵驚的臉色煞白,瑟瑟發抖的躲在薛梅懷中,而薛梅也嚇的不得了,她再有能耐也不曾遇到這種情況,“幾……幾位俠士,你……你們想幹什麼?”

那幾個人一見薛梅這副樣子,就哈哈笑了起來,說着葷段子:“這娘們雖年紀不小了,可長的細皮嫩肉的,也不比那些窯姐差,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試過大家小姐夫人的滋味,還真想試試!”話落,三個人笑的極其猥瑣。

薛梅大怒,氣的臉色發白,可一句話都不敢說,她一腳踹在半安身上飛,把半安踹下了車,那幾個人一見半安相貌又是忍不住大笑:“嘿!還是個手段狠辣的主,還沒怎麼樣,就知道找墊背的。”話落,幾個人也不再耽擱,走過來一刀闢在車轅,“給老子老實點,指不定還能保你們一命,否則……”

三輛車四五個婆子,四五個丫頭外家兩個小廝,皆嚇的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絡腮鬍子拿刀尖指着薛梅母女:“給老子下來!”

和這種土匪說不清道理,薛梅也不敢多言乖乖拉着周文茵下了車,將女兒護在身後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三個人:“你……你們要銀子,車上有你們儘管拿去,拿去!”

三個人望着母子倆,另一個胖子就看見了周文茵的相貌,露出yn笑的走了過來,薛梅一看就猜到他的意思,忙將周文茵護在身後:“你們要銀子儘管拿去,還求你們放過我們,搶銀子和殺人劫財可是兩碼事,你們要想清楚了。”

“去你媽的!”胖子不耐煩,蒲扇大的巴掌一下子就抽在薛梅臉上,“給老子說教,一邊呆着去。”

薛梅被一巴掌扇翻在地,鼻子,嘴角頓時出了血,臉也高高的腫了起來。

周文茵驚叫一聲:“娘!”朝薛梅撲過去,那人刀一擡就橫在了周文茵的眼前,周文茵嚇的癱在地上,那人就蹲在周文茵面前,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她,最後笑着道,“真是個不錯的貨色……”說完就伸手過來摸了一把周文茵的臉,覺得又滑又嫩,他嘿嘿一聲笑,“都能掐的出水了。”話落,照着周文茵鼓鼓的胸脯就捏了一把。

周文茵又羞又怒又怕,她抱着自己朝後直縮,那人彷彿有了癮似的還要再繼續,他身後的絡腮鬍子就喊道:“先辦正事兒,娘們稍後再收拾。”

胖子應了一聲,又照着周文茵的胸脯探了一下,這才意猶未盡的收了手,跟着那兩人一起蒐羅馬車。

過了一會兒馬車被幾個人翻的一團亂,所有東西都丟了出來,幾個人這才轉到薛梅母女身邊來,胖子道:“老大,咱們把這小娘們辦了吧,這丟到荒郊野嶺的也太浪費了。”說完砸了砸嘴。

“閉嘴。”絡腮鬍子道,“你沒見過女人是怎麼着,我們拿錢就要按章程辦事,別給老子惹別的麻煩。”說完就指着地上的一干丫頭僕婦,“把這些人都綁了,一會兒拖人牙子那邊賣了。”又指着薛梅母女倆,“把兩人丟山裡去,隨她們自生自滅!”

胖子哦了一聲,從包袱裡抽出繩子來,搶着去綁周文茵,一便綁那手就不規矩,上下其手的揩着油,薛梅氣的肺都開始疼,可看着那刀一動也不敢動,等她們母女都被綁好了絡腮鬍子就拖着薛梅母女倆朝樹叢走過去,一邊走就一邊道:“二位,咱們兄弟三人是拿錢辦事,你們若是要恨就找那出錢的人,要是當了鬼也別來找我們,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認清楚仇人。”

薛梅被堵着嘴就嗚嗚的說着話,絡腮鬍子回頭打量了她一眼,方纔還光鮮亮麗的高貴夫人,這會兒功夫就披頭散髮的,連他家裡的婆娘都不如,還是俗話說的對,人靠衣裝馬靠鞍,這母女兩也只虛有其表罷了。

“你也甭問是誰了。”他拽着繩子在前頭走,也不管後頭兩個人是跌了還是摔了,只管拖着走,“你有幾個仇家心裡還不清楚嗎?難道是缺德事做的多了,自己都數不過來多少人害你了?”話落哈哈大笑,指着薛梅道,“看來,我們是同道中人啊。”

薛梅氣的嘴脣都紫了,周文茵就拿眼色望着薛梅,薛梅知道她的意思,就搖搖頭,方幼清再厲害可畢竟是個孩子,她沒有出過門,這些江湖人她還沒有這個本事能找得到,能出錢辦這個事又有這狠辣勁的,她當即就想到了一個人!

劉氏!

這裡離攏梅庵不遠,劉氏知道她們要走,派人過來堵她們,絕對有這個可能。

可是,她要走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告訴別人,劉氏是怎麼知道她們要走的呢,薛梅心思飛快的轉着,手裡的繩子突然被絡腮鬍之一扯,她一個落腳不穩就朝地上栽了下去,疼的她半天緩不過起來,頭上臉上都是灌木從裡的污泥和雜草,那絡腮鬍子也不看她,左右見走的差不多了,就拖着薛梅和周文茵兩人:“你們就待在這裡吧,若有人來救你們,就算你們的運氣,要是沒有,這裡風水不錯,也能蔭恩子孫後代,老實呆着吧。”話落扛着刀頭也不回的走了。

薛明在法華寺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見府裡的車出來,他急的團團轉,讓劉穗兒再下山看看,劉穗兒道:“少爺,小的剛剛纔上來,山腳下都是下山的車,一輛上來的車都沒有。”

“不可能。”薛明來回的走,“難道她們改了行程沒有來?”可也該派個人來和他說一聲啊,心裡的事沒想完,忽然他就想到上次周文茵碰到蔡彰的事,難道這次又……

他再等不了,拔腿就往山下跑,劉穗兒跟在後頭跑的氣喘吁吁,兩個人剛出了廟門,就看見秋翠從一邊走了出來:“二少爺!”

薛明一愣,望着穿着一身灰布袍子的秋翠,凝眉問道:“你怎麼來了,我娘呢。”

“太太請您去一趟,她有話和您說。”秋翠面無表情的望着薛明。

薛明心裡急着周文茵,不耐煩的擺着手道:“你回去和我娘說,我明天再去看她,這會兒正有事呢。”說完就要走,秋翠立刻上去堵了薛明的路,“二少爺不用等周表小姐了,她們沒有來法華寺,也不在家裡。”

薛明心頭一轉,露出股殺氣,戒備的望着秋翠,道:“你什麼意思。”

“奴婢不知道,二太太讓奴婢這樣和您說的。”秋翠說着一頓,又道,“您去見過二太太就知道了。”

薛明瞭解自己的母親,她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是知道什麼,他擡腳就往山下走,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從後門進了攏梅庵,劉氏正坐在茅屋前的樹蔭下歇着,遠遠的就看見薛明到了,她招招手高興的道:“泰哥兒,娘在這裡。”

劉氏瘦了許多,眼窩深深的陷了下去,也是穿着灰布素面的長袍,梳着圓髻,不過半年的時間她就老了十幾歲似的,鬢角都生出白髮了,薛明管不了這些事,劈頭便問道:“秋翠說您知道姑母和表姐去哪裡了?您做了什麼?”

劉氏見到薛明本來還高興的,被他一質問頓時沉了臉,冷笑道:“你來見娘,什麼話都沒有?”

“別的事等會兒再說,您告訴我,您對姑母和表姐做了什麼?”薛明直挺挺的站在劉氏面前,滿臉盛着怒。

劉氏氣的不行,騰的一下站起來,怒道:“我做了什麼,你這個傻子,被她們母女賣了都不知道。你可知道她們爲什麼今天要出門?”薛明不解的望着劉氏,劉氏就激怒道,“她們根本不是去法華寺,而是要去通州,從通州坐船回廣東,只要一回去你那好姑母就會給你天仙似的表姐定親,到時候還有你什麼事?你整天捧着人家的臭腳,爲人家辦事,人家根本就是利用你,沒有想要和你成親!”

薛明晃了晃,扶着劉穗兒的手:“您……您說什麼,您怎麼知道她們要走的。”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你就只要記得,你那表姐要回廣東,她從來都沒有打算要和你成親。”劉氏恨鐵不成鋼,“你還不醒醒,你被她們利用了。”

薛明像是被人抽了所有力氣一樣,癱坐在劉氏剛剛坐着的椅子上,臉色煞白,抖着嘴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難怪姑母說過些日子再定日子,難怪他和表姐提到親事的時候,表姐的態度很敷衍,他只當表姐害羞不願多談,原來她根本就是在騙她!

薛明抱着頭,痛苦不已的蜷縮着,劉氏見兒子這樣心痛如絞,她上去攬着薛明,咬牙切齒的道:“那個賤人害你這樣,娘不會放過她們的!”

薛明耳朵裡嗡嗡作響,根本沒有聽到劉氏說什麼,他瘋了似的將劉氏推開,哈哈笑了起來,笑聲悲涼驚的林中鳥兒四下逃竄,撲着翅膀呼愣愣的到處亂飛,劉氏被他一推跌倒在地,又被薛明的樣子駭住,她爬起來過去拉薛明:“泰哥兒,泰哥兒……你別嚇娘啊,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薛明歪着頭,依舊笑着,眼中卻含着淚,他一字一句道,“我沒什麼,我好的很,我比什麼時候都好!”說完一腳踹翻了椅子,大笑着沿着下山的路快步而去,劉氏喊着薛明見他彷彿沒聽見似的,就推着劉穗兒,“快去追,別讓他做出什麼傻事。”

劉穗兒哦了一聲,趕緊追了過去。

*薛思畫正拿着書歪在軟榻上看着,忽然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撇哩啪啦的聲響,她驚了一跳和聽安對視一眼,聽安道:“小姐別怕,奴婢去看看。”就躡手躡腳的下了幾節樓梯,悄悄聽着樓下的動靜。

薛思畫放了書靜靜等着,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薛老太太的怒氣沖天的聲音幾乎震的小樓都震了震:“這個孽子,她當我什麼人,當我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竟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她置我於何地,往後我再沒她這個女兒!”

薛思畫聽出了話裡的意思,她驚的跳起來,這邊聽安也臉色不好看的跑回來,結結巴巴的道:“小姐,好像是姑太太帶着周小姐回廣東去了。”

“怎麼會這樣!”薛思畫急的團團轉,“她們走怎麼也不說一聲,這麼走了那和二哥的婚事怎麼辦……”話沒說完,她就明白了薛梅和周文茵的意思,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聽安,喃喃的道,“難道周表姐根本沒有想過要嫁給二哥?”

聽安也是這樣想的,可她不敢說,只得扶着薛思畫勸着道:“您別急,說不定其中有什麼誤會呢。”

“二哥呢,二哥知道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發瘋的。”薛思畫提着裙子就要下樓,聽安一把拉住她,“您別下去,這會兒老太太正在氣頭上,您一去就肯定是一通好訓,就成了替罪羊,奴婢去打聽一下,看看二少爺去哪裡了。”

薛思畫點着頭:“你快去,快去。”

聽安小心翼翼的出了煙雲閣,直到天擦着黑纔回來,她不確定的道:“不知道二少爺的下落,大老爺和二老爺來了,大老爺正在發着火呢,和老太太吵的不可開交,二老爺也生着氣,說大家都被姑太太騙了……至於二少爺,陶媽媽說二少爺應該還在法華寺等,她已經派人去找了,約莫一會兒就有消息。”

薛思畫渾身冰冷,不知所措的拉着聽安道:“怎麼辦,我們要怎麼辦,二哥要是知道周姐姐走了一定會做傻事的。”

聽安彷彿想起了什麼,忙提着裙子跑回自己的房間,隨後抱了包袱出來,薛思畫問道:“這是什麼。”聽安一邊拆開包袱一邊道,“是半安讓我保管的,說她那邊擺着不方便。”話落已經拆開了包袱,裡頭是一些金銀的首飾,還有一封信,薛思畫急着打開,就看到裡頭寫了幾行字,聽安不識字就急着問薛思畫,“小姐,她寫的什麼。”

薛思畫無力的將信丟在桌子上,道:“她說這些東西就留給你了,若她還活着,十年內一定會來找你,若十年後依舊沒有她的消息,還請你費點功夫去廟裡給她立個牌位,她不想死後也無家可歸!”

“怎麼會這樣!”聽安立刻明白了半安的意思,周表小姐既然要回廣東,就是要把在京城所有的事情都撇乾淨,可是半安知道周表小姐那麼多事,姑太太也好周表小姐也好怎麼可能還能留着她,半安就只有死路一條!

“小姐……”聽安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們怎麼這麼恨心。”薛思畫也落着淚,想着薛明會作的反應,她心疼的說不出話來,哥哥一心付出,幾乎恨不得把性命都給周表小姐,可爲什麼還是換不來她一星半點的留戀和感激呢。

說走就走,她這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兩個人說着話,就聽到樓下一陣喧譁聲,芷雪進了門,急着道:“老太太氣暈過去了。”

薛思畫和聽安對視一眼,聽安道:“小姐還是下去看看吧。”薛思畫點點頭下了樓。

薛老太太真的病倒了,方氏丟了手上的事情在薛老太太跟前侍疾,家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薛鎮揚早上去衙門,吃的粥竟是涼的,薛靄新做的直綴不知被誰洗的勾破了絲,卷着角,薛瀲要送先生的酒,說好是金華酒,可等拿給先生打開的卻是紹興酒……

“琪兒也大了,讓她跟着陸媽媽一起主持中饋。”薛鎮揚皺着眉頭不耐煩的道,“亂成這一個哪像個家的樣子。”

方氏急的嘴角都起了泡,她點着頭道:“妾身知道了,今兒就和琪兒說這事。”

薛鎮揚也知道她辛苦,連着三天都沒有歇好,便放柔了聲音,道:“你也彆着急,娘平日身體很好,這一次是氣的恨了,休養些日子就會好的。”又道,“事情那個你也別全攔在身上,她身邊還有陶媽媽和四個大丫頭,讓她們去做!”

“妾身沒事,就是心裡着急。”方氏嘆着氣道,“就盼着她老人家能早點好。”

薛鎮揚沒有再說什麼,方氏問道:“祭臺那邊進展怎麼樣?”薛鎮揚低聲道,“天氣太熱,昨兒就有兩個人倒了,從明兒開始中午就停工了,上午和下午再出工,晚上再搭點時間,也能稍微好一些。”

“老爺您也要注意身體,娘那邊您別擔心,妾身雖幫不上什麼,可照顧人還是可以的。”她說着一頓,薛鎮揚好像想起什麼來,問起方氏,道,“怎麼前些日子傳錦鄉侯來府中提親,可有此事?”

方氏點點頭:“一直想和您說,可您忙着就不好擾您的神。”她將事情前後說了一遍,“已經回了,徐五太太也沒有再來了。”

“回了就好,徐鄂就是個渾人,聽說五天前進的牡丹閣,一待就是五天,在裡頭吃住。別人再渾也沒有見過像他這樣拿那種地方當家的。”薛鎮揚鄙視不已,“幼清的婚事你先不用急,等娘那邊好了,你給季行好好相看相看,他年紀也不小,不能再耽誤了。”

方氏應着是:“妾身也正是這想的。”話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姑太太她們到了哪裡了,路上順利不順利。”

“提她們做什麼,不識好歹的東西。”薛鎮揚一聽方氏說薛梅就氣不打出來,他站了起來,囑咐道,“幼清身體也好了,琪兒要是一個人應付不來你就讓幼清幫着一起,那丫頭比琪兒性子好,也穩重些,做事放心。”

方氏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只是怕累着幼清,她應着是:“明兒妾身問問幼清,若是她身體撐得住,有她幫着自然是好的。”

薛鎮揚沒有再說什麼,準備去洗漱,就在這時,陸媽媽隔着簾子回道:“老爺,外院那邊的來報,說的壽山伯府的鄭六爺來了,這會兒正在書房等您,大少爺在陪着!”

薛鎮揚行走的步子一頓回頭看了看方氏,方氏也搖搖頭表示不清楚,薛鎮揚擰了擰眉,和方氏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來。”

方氏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