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這一晚,本該是幸福的開始,卻讓李艾莫嚐到幸福終結的味道。
李艾莫和郭層聽到喊聲就趕快往外跑,跑到外面,正碰到一個村民急着奔過來,跟他們說,“老教師剛纔病發了,已經送醫院了。”
李艾莫和郭層一聽,一驚,兩人同時對望一眼,又看向來人。
那村民說,“本來不想驚動你們倆的,你們倆是新婚洞房,可是老教師的病,恐怕這一復發……”
都來不及再細說下去,郭層和李艾莫都拉着這個村民邊走邊說。
村民說,“老教師本來有肺癌,被查出來的時候就是晚期,讓他住院,他說什麼也不肯。因爲擔心這幾個村子的娃沒人管,沒人上課。”
李艾莫和郭層都垂下了眼眸。
村民又說,“老教師一直在堅持着,他病疼起來的時候就咬牙挺着,他房間裡那根棒子不是爲什麼他磨牙用的,而是他病痛的時候含在嘴裡的,因爲怕自己把舌頭給咬斷了。”
那該是怎樣一種疼痛,李艾莫和郭層無法想象。
村民又說,“現在有錢建設希望小學了,可是老教師倒下了,我們覺得這筆錢更應該給老教師治病,這比蓋希望小學還有意義。”
李艾莫和郭層都沒有說話,心情是無比沉重的。
村民吆喝着,一輛等在路邊的拖拉機開過來,郭層和李艾莫還有村民都上了車。
路況很顛簸,村民說,“老教師已經被送往縣醫院裡了,我們這就快點趕過去,交醫藥費。”
李艾莫說,“好。”幸好那張卡她就隨身帶着,現在她握緊了那張卡。
她明白這些村民們的心意,在他們心裡,老教師的生命比他們的希望小學重要。
因爲老教師用他光輝的一切照亮了這些村民的心。
這種偉大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醫院到了,老教師已被送進急救室很久了,在走廊裡等了好多人,都是送老教師來的村民,還有一些是自覺趕來的。
急救室中燈光一直亮着,走廊裡靜靜的,沒有一個人說話,連呼吸都是靜的。
李艾莫知道,這些人都是爲老教師在保持着安靜,在爲他擔着心。
李艾莫和郭層被擠到了最前面,他們都在望着急救室的房門。
時間靜靜的,一分一秒過去。
忽然有護士從後面而來,“帶錢的來了嗎?來了快來辦理一下費用。”
李艾莫向那位護士看過去,所有人也都在看着李艾莫,她說,“好的。我來辦理手續。”
她緊緊地握着蘇亦琛給她的那張銀行卡向護士指引的交費處走去。
天,漸漸亮了。
老教師也終於被推出來,醫生摘下口罩說,“我們沒希望了,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轉往省城的醫院吧?”
空氣靜的彷彿結了冰一樣,直到有人反映過來,喊了一聲,“好!我們轉往省城的醫院。”
就這樣,一呼百應,老教師被護送上了救護車,李艾莫和郭層都跟着,還有幾位村民,有些擠不上救護車去,就自己開了拖拉機往省城趕去。
省城,甲等醫院,老教師被送往急救處。
李艾莫又去交了一次醫藥費。
卡里所剩的錢,已經只有二十五萬了。
老教師在急救,所有跟來的人都在靜靜等。
沒人說話,大家都在抱着同一個希望,那就是老教師是會好的。
中午的時候,又有村民趕來,手裡捧着一個布口袋,“來了,來了!村民又湊集到錢來了。”
布口袋打開,花花綠綠,都是鈔票,有十塊的,二十的,五十的,一百的,百的……
還有,一塊,五塊的。
錢不再多少,大家都盡心了。
村民捧着那布口袋說,“大家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了,尤其狗剩家,連娶媳婦的錢也都在裡面了。”
李艾莫忽然很想哭,從來沒有這樣感動過。
急救室的房門終於打開了,村民們一擁而上,醫生被圍在當中,他摘下口罩,一邊制止村民躁動,一邊跟大家說,“還要送往觀察室,請大家保持安靜。”
靜靜的吸氣聲,走廊裡又恢復一片安靜,沒有人再多說一句話,甚至連多呼吸一口氣也都沒有。
所有人都隨着病牀向觀察室走去。
醫生輕聲問,“誰是管事的?”
有人把李艾莫和郭層推到了前面。
醫生拉他們到旁邊說,“怕是沒救了,已經太晚了,癌細胞已經大面積擴散了,我們就盡力,能保他多活幾天,就多活幾天吧。”
李艾莫的淚忽然譁一下流下來,這麼好的一個人啊。
郭層也忍不住鼻頭酸了。
醫生說,“你們去做好準備吧。”
郭層和李艾莫都帶着無比沉重的心情向村民們走來,他們知道,需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大家。
因爲大家的心意他們都知道,這麼大的消息,他們需要跟這些人一起分擔。
觀察室門前,所有人都靜靜的站着。
李艾莫跟郭層走了過來。
嗯……首先郭層在猶豫着,李艾莫也在猶豫着,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這些村民開口。
“那個……”郭層開口嘴巴又閉住。
他轉頭看向李艾莫,李艾莫也看着他,這麼小的聲音,他們根本無法引起村民們注意。
許久之後,李艾莫才清朗的咳了一聲,所有的村民也都看過來。
李艾莫努力壓抑着自己心底悲傷的感情,“那個……咳咳……”她又努力了好久,才讓自己說出來,“醫生剛纔下病危通知了,說是老教師他……”
再說不下去,李艾莫先紅了眼眶。
所有人在看着她,也就無覺中紅了眼眶。
其實到這個時候,大家看李艾莫表情都知道是怎樣的事情。
只是不親耳聽李艾莫說出來就不願意相信。
終於,李艾莫又鼓起勇氣說,“醫生讓我們準備後事。癌細胞已經擴散太嚴重……怕是老教師再多活不了幾天了……”
譁——彷彿頃刻間淚水崩塌的聲音,一顆顆淚珠碎落一地,已經有人忍不住嗚咽出聲來。
李艾莫也埋進郭層懷裡,任淚水流淌了。
是兩天後。
醫生對李艾莫和村民們正式下達了病危通知。
那天是傍晚的時候,醫生從監護室裡出來說,“誰是李艾莫,快讓她進來,病人醒了。”
李艾莫急忙快步走進去,老教師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儀器的滴滴聲在寂靜中響着。
老教師的鼻孔裡插着氧氣管,李艾莫看着他伸手想讓自己快點過去的舉動,她的腳步邁的更大。
她握住了老教師的手,撲在他的病牀邊。
“我來了。”她顫抖的聲音說。
老教師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以十分虛弱的聲音說,“要把希望小學建好,一定要把……希望小學建好。”
李艾莫湊到他的耳邊去才聽到他是要希望小學一定建好,就在這個時候,他都還一心在惦記着希望小學。
老教師虛弱的聲音又傳來,“孩子們,那些孩子們就交給你和郭……郭層了。”
李艾莫的心忽然被什麼狠狠擊中了,就在這個時候,他都還一心惦記着孩子們。
李艾莫大力點頭,“嗯,嗯!”
老教師握着她的手,“答應我就一定要做到!”他用最大的力氣說。
李艾莫大力點頭,淚水已忍不住噼啪碎落。
老教師看着她答應,笑了,他知道,這個小丫頭不會走,那個小夥子就一定也不會走的。
李艾莫含着眼淚問他,“你還有什麼未了心願?”
老教師忽然笑起來,伸手比劃着,又說,“韭菜餡餃子。”
他是要吃韭菜餡餃子,李艾莫知道,慌忙跑出去對着走廊裡的郭層和其他一直在等待的人說,“韭菜餡餃子,老教師是要吃韭菜餡餃子,郭層你快去買。”
“好的。”郭層說着轉身就跑,速度堪比旋風。
有兩位村民也跟着他跑出去。
李艾莫重又折回病房裡。
這時老教師容顏看起來好像容光煥發了許多,連一整個臉蛋都紅撲撲的,他硬是要李艾莫扶他坐起來。
李艾莫拗不過只好扶他坐起來。
他笑呵呵的,連氧氣管也給拔了,李艾莫情急,卻看老教師從衣服裡掏出一樣東西,攤開手心是一塊白玉,繫着一根紅繩。
老教師說,“送給你,郭層是個好小夥子。這是我當初女朋友送給我的。她叫小薇。”
說着老教師笑着,彷彿回憶起了那些美好回憶。
漸漸的他的眼睛開始閉上。
李艾莫忽然抑制不住的大哭起來,她知道老教師就快要不行了,她大聲在心裡喊加油,喊郭層你快點回來!
你再不回來,老教師就連最後一口韭菜餡餃子也吃不到了。
加油!加油!
郭層你要加油,快點!
可是,中間是沒有盼到郭層那韭菜餡餃子,老教師閉上了眼睛。
李艾莫崩潰的哭了,她搖着老教師的手,“醒一醒,你醒一醒!”
醫生很護士奔進來。
李艾莫被推出去,她心裡好恨,好氣,恨郭層,氣郭層,他怎麼就不能早一點將韭菜餡餃子給買回來。
走廊裡傳來了奔跑聲,還有人叫着李艾莫名字的慌張聲音,李艾莫迅速轉頭望去,看到正是一位跟郭層去買餃子的村民。
他滿身是血的奔過來,氣喘吁吁的跟李艾莫說,“郭層他被車給撞了。”
頃刻,李艾莫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她抓住那個人問,“你剛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