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城外,馬忠等人埋伏的灌木叢中,又一股百餘人的魏兵乘快馬疾馳而來。
負責眺望的唐兵聽得清楚,低聲彙報道:“將軍,魏國又來人了,咱們繼續等下去,還是?”
馬忠數了數,問道:“這是第幾波了?”
身邊的卒長認真地掰起手指:“第四波了,將軍。”
魏兵越來越近,當先一名大將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魏國這次來的竟然不只是傳令兵,還有滿臉殺氣騰騰的將軍。
馬忠眼睛一亮:“好小子,這肯定是去興師問罪的,咱不攔。”
五百唐兵安安靜靜地目送這小支魏軍過去,馬忠眼睛轉了轉,決定暫時不撤,就釘在這兒看看尉繚到底會不會撤軍。
此時的大梁城顯得有些兵荒馬亂,各處官吏匆匆忙忙地不知在忙活些什麼。魏斯調兵的命令一個接一個下達,就連各處小縣城駐有的幾百兵卒都給一併派去了趙魏邊境,大戰的氣氛一觸即發。
唐使驛館內,除法正之外的使團官員們都開始忙不迭地整理行裝,副使張季見法正還待在院子裡悠閒地賞景,不禁大急:“大人,等尉繚一撤,趙軍就要打過來了,您怎麼還不收拾行囊?”
法正面露不解:“爲何要收拾行囊?你等預備去哪?”
“去哪兒?當然是回滎陽啊!”張季急得直跺腳,“等趙軍殺過來,魏無忌反應過來您的計謀,那時咱們就回不去了!”
法正無奈地搖搖頭,對部下們的天真感到有些好笑:“讓大家歇會兒吧,我等已經回不去了。”
張季驚詫地瞪大眼,想了又想,驀然一驚。
“反應不慢嘛。”法正笑笑,“魏無忌不是傻子,我說趙軍不攻他就相信?肯定是要等事情了結後纔會讓我等出城的,到那時,他魏無忌說不定還會一起出訪滎陽呢。”
...
法正說得輕鬆,張季聽得卻是面色慘白。
誰都知道趙軍在邊境上虎視眈眈,等的就是尉繚撤併,唐軍趁勢追擊的消息,屆時唐、趙大軍兩面夾擊,同時蠶食魏國的國土。
真到了那個時候,魏國上下爲了出氣不得扒了他們這些唐人的皮?
張季的表情實在有些過於驚悚,法正只好站起身安撫地拍拍這位年輕部屬的肩膀:“放心吧,只要我大唐不倒,你我就死不了。”
同一時刻,唐國滎陽城內,經過魏軍長達一個月的圍困,城中上下已經有些疲憊不堪。
雖然糧草器械都還十分充足,但這看不到盡頭的圍困,加上魏軍時不時出其不意的騷擾,都讓守軍感到十分煩躁。
呂布、徐晃、典韋和劉封分別值守四面城門晝夜不息,工匠們開足馬力不斷趕製的守城器械也一架接一架被搬上城牆,以防魏軍突然襲擊。
大着肚子的羋月不顧方離等人勸阻,執意要日日去往城牆上鼓舞士氣,大喬阻止不了,便只好也小心翼翼地陪着一起。
方離在結束每日的例行巡視之後,便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見,一方面是等待大梁那邊的消息等得心焦。另一方面,也是在思考如果尉繚一旦撤軍回大梁,自己要如何才能把這個人才從魏斯手上搶回來。
滎陽水泄不通,曹操大勝的消息也傳不進來,方離等人雖然知道少樑和大晉的兵力相差不遠,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徐晃披堅執刃,頂着秋末凜凜的寒風站在東城牆之上,眺望遠方魏軍嚴整的大營,心裡開始有些着急:“孝直先生的法子到底有沒有效果?這都一個月了,尉繚這廝怎的還是不動彈!”
正在徐晃急得嘮嘮叨叨的時候,魏軍大帳中也在爭吵不息。
魏斯派來傳令的人名爲王廖,此人善統兵,威望雖然不及尉繚,卻也是魏國排的上號的名將。
最重要的是,其人勇武而無謀,對魏斯言聽計從,並且和尉繚向來不合,這也是魏斯派他來傳令的重要原因。
究其原因,尉繚在魏軍中的威望太盛,軍中幾乎有一半的將士都曾經歷過他的指導,魏斯非常擔心,如果派其他人傳令的話,會對其有偏袒,甚至有可能被尉繚說服一齊抗命。
但王廖顯然不會,這位對國君忠心耿耿的大將一進軍營,就差點把尉繚的衣領給揪下來,還是被周圍的將士們攔住才悻悻罷手。
尉繚本來衣冠齊整出來迎接主命,沒想到迎上的卻是王廖要吃人的眼神和差點把人燒穿的怒火,不由得莫名其妙:“王將軍何意?尉繚有得罪過你嗎?”
王廖聞言更怒,眼珠子幾乎快要瞪出眼眶:“尉繚將軍,你帶兵有方,王某敬你。但你爲何屢次抗命不尊?莫非將軍不知道大梁已經危急了嗎?”
三波傳令兵都被馬忠攔下,沒有一人活着來到滎陽城下,尉繚聞言更是奇怪:“抗命不尊?王將軍,尉繚從未接到過主公軍令,你是來傳令的第一人啊?”
周圍的將士也是一臉茫然不解,紛紛附和着點頭。
王廖眉頭一皺:“主公已經派過三波傳令兵,將軍一人也沒有見到?”
三波傳令兵?
尉繚面色一緊,鄭重道:“王將軍,尉繚向天起誓,未曾接到過主公哪怕一份軍令!”
雖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戰場抗命對任何一個武將來說都是大忌,聽王廖的意思魏斯已經對自己有了不滿,尉繚只能忙不迭地澄清。
王廖雖然無甚頭腦,對尉繚也很看不順眼,但也不是個仗勢欺人的小人,好歹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雖然半信半疑,還是將趙軍的動向和魏斯的命令詳詳細細解釋了一遍。
兩人一路走進大帳,掀開賬簾時王廖正好說完。
尉繚聽得臉色一青一白,不曾想到滎陽戰事進展順利的時候,卻遭人背後捅了一刀。
“將軍,快分兵回援吧!”王廖勸道,“趕在趙軍進兵之前回去,好好向主公解釋解釋,就說之前的傳令兵被唐軍截下了,主公會理解的。”
尉繚聞言沉默許久,又拉着王廖的手走到地圖前面,讓人指出趙軍陳兵的地點和最近的動向,然後思考了一會兒:“主公讓我分兵去援?”
“正是。”王廖點頭,“主公命將軍分兵三萬馳援大梁,留三萬大軍繼續進攻滎陽。”
“糊塗!哪有如此用兵之法!”尉繚一拳錘在地圖上,氣得漲紅了臉,“要麼速速撤軍以防趙軍突襲,要麼用盡全力拿下滎陽再撤,哪有扯一半的說法,這不是兒戲嗎?!”
王廖對魏斯十分迷信,最聽不得有人對主公出言不遜,當下便沉下臉握住刀柄:“尉繚將軍,這是想抗命?”
尉繚猛地頓住,迎着王廖冰冷的視線,腦中思緒電轉,表情風雲變幻。
平心而言,尉繚本來就不贊成打這一仗,魏國兵力盡出導致國內空虛,周圍的趙國、宋國,乃至以盟友自居的晉國都有可能趁虛而入。但彼時魏斯已經下定決心,自己又因爲前次作戰不力在魏斯心中分量大減,不得不領命出戰。
但現在,趙國果然準備打秋風,魏斯選擇此時撤兵十分明智,但撤一半?且不說三萬兵馬去對抗趙軍是不是杯水車薪,一旦像之前那樣再次遭到兩面夾擊,這六萬軍隊保不保得住還是個問題!
按照尉繚原本的脾氣,就算臨陣抗命也不會遵從這種一聽就沒經過腦子的軍令,但王廖的態度讓他不得謹慎起來。
以尉繚對魏斯這個主公的瞭解,故意派王廖過來,恐怕就是爲了防止自己抗命,對方手裡,說不定還有着先斬後奏的權力。
想到魏斯喜怒無常的性格,尉繚的冷汗瞬間浸溼後背,轉眼間就做出了決定。
“王將軍說笑,尉繚只是提出疑問,哪裡就有抗命的意思了?”尉繚微笑,緩慢但堅定地把王廖的右手從刀柄處移開,“主公派王將軍來,想必是想讓將軍領兵一處的?”
見尉繚服軟,王廖也緩和下表情不再步步緊逼,轉而說道:“將軍用兵如神,主公命你率三萬精銳速速回援抵擋趙軍,至於這滎陽殘局,讓末將來收拾便好。”
果然不出所料,尉繚心中冷笑不已,對魏斯完全失去了希望。
如此魏公,如此魏國,哪值得他尉繚拼上性命去捍衛?
打定主意,尉繚果斷地領受了命令,當即點兵三萬就要撤回大梁,對接手滎陽戰局的王廖連一句囑託都沒有。
剛巧王廖在用兵上面異常剛愎自負,總覺的前次攻平陸如果是他王廖領兵,早就把平陸城攻下來了,此時也不想聽這個“屢戰屢敗”的名將囑託什麼,直接把人送走了事。
日落時分,尉繚點齊三萬兵馬緩緩離開了大營。王廖駐馬目送着尉繚遠去的背影,心緒激盪,只覺屬於自己的時代終於來臨了。
三萬大軍動靜不小,在滎陽城外的平原上不可能掩飾行跡,一直注意着魏軍動向的徐晃從頭到尾看了個清楚。
雖然不知道魏營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三萬魏兵突然離開大營朝大梁的方向撤走總是沒錯的,而且從身影看來,魏軍的領兵大將似乎還換了人?
徐晃喜出望外,趕緊派人飛奔去宮中報喜,而自己則睜圓了眼睛盯着城外魏軍的動靜,這個新來的將領摸不清脾氣,保不準是個脾氣烈的,剛接手就要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