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杏兒在家收拾了一下,還是放心不下葉氏自己在老屋那邊,怕她受了欺負也不敢吱聲,便叮囑桃兒好生看家,看着幾個小的,自己把家門從外面鎖上,然後去老屋找葉氏。
老屋院子裡擺着好幾個大盆,有的盆裡是羊骨頭,有的盆裡是羊雜,還有的是清水,葉氏正蹲在一個盆邊,清洗挑揀着羊雜。
“娘。”許杏兒喊了一聲過去,四下看看問,“沒什麼事吧?”
“我就是過來搭把手,哪裡有什麼事。”葉氏知道女兒不放心自己,欣慰地笑笑。
許杏兒見其他人都在屋裡歇着,只有葉氏自己頂着太陽在外頭做事,這哪裡是她說的搭把手,根本就是叫她自己來幹活兒。
但她也知道自己說什麼也白搭,葉氏最多笑笑,還做什麼都還是照舊,在她心裡,媳婦受婆婆的氣也都是理所應當的。
既然葉氏在院子裡,許杏兒就也懶得進屋,蹲下幫她一起收拾盆裡的東西,壓低聲音笑着問:“娘,你猜我們今個兒賣了多少錢?”
葉氏一直不太相信許杏兒能賺到多少錢,只不過當她是小孩子家的玩鬧,雖說投了些本錢,但也都是許杏兒自己賺的,所以也沒有打擊她的積極性,由着她自己去折騰。
這會兒見她滿臉堆笑的模樣,想着應該還是賺了些錢的,又怕自己猜得太多打擊了女兒,想了又想才試探地問:“賺了二十文錢?”
“噗!”許杏兒笑噴出來,隨即板着臉佯裝生氣地說:“娘,你對我也太沒信心了吧?”
“那賺了多少錢?”葉氏見女兒似乎賺得不少,也來了興趣,擡頭問道。
許杏兒伸出兩根手指,衝着葉氏比劃了一下,悄悄說:“如果不算碗盤的成本錢,只扣掉原料和配料的錢,我們大概賺了兩百文。”
“啊?兩……”葉氏聞言一驚,差點兒叫嚷出來,幸好回過神來,趕緊把剩下話吞了回去,幾乎嗆到自己,連咳了幾聲,滿臉不敢相信地看着女兒,隨後慢慢轉成驚喜。
“真的,我怎麼能騙你呢!”許杏兒見葉氏這麼吃驚,不由得抿起嘴來,“雖然是我跟山子哥搭夥做的買賣,但也已經算是挺多的了。”
“已經很多了,你爹以前進城去做工,也不過才賺一百文錢。”葉氏說着歡喜地用額頭抵着許杏兒的額頭,親暱地說,“我家杏兒真是能幹!”
母女倆說說笑笑地把羊骨和羊雜都收拾乾淨,葉氏沖洗了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水,進屋對許老太太道:“娘,都收拾乾淨了,可還有什麼別的活計?”
“沒什麼了,你家去吧,明個兒記得早些來熬羊湯。”許老太太頭也沒擡,隨口吩咐道。
“嗯,我記得了。”葉氏好脾氣地應了一聲,拉着許杏兒往家走,路上還有些難以置信地說,“今天當真賺了那麼多錢?”
“我都擱在家裡呢,你回去自己數數。”許杏兒笑得眯着眼睛,腳步都比平時輕快許多。
葉氏回家之後把錢袋子裡的銅板都倒出來,找出根繩子,一邊數一邊往上穿,“一,二、三……二百八十七、二百八十八、二百八十九……”
“竟然有這麼多。”許杏兒見比自己計算的還要多一些,不免也有些驚訝。
葉氏把錢穿好繫緊繩子,重新給她裝回錢袋裡,回身從炕琴裡摸出一把鑰匙道:“挪,北邊那口箱子裡面都是些暫時用不到的東西,還沒裝到半滿,以後就給你裝東西用吧,自己好生鎖着。”
許杏兒接過鑰匙,爬上炕把銅錢鎖進箱子裡,然後用繩子把鑰匙系在脖子上,塞進衣服裡,擡手拍拍,放心地說:“這下就好了。”
桃兒看着許杏兒的舉動,扎巴扎把眼睛,忽然冒出來一句:“大姐真是個財迷!”
“哈哈……”葉氏一下子就笑了出來。
許杏兒彎腰捏着桃兒的鼻尖問:“哪兒學來的詞?大姐那裡財迷了?”
桃兒組織了半天語言才說:“上次隔壁嬸子來,說成哥兒爹有一個銅板都要鎖起來,是個財迷!”然後伸手指着箱鼻兒上的鎖頭,“大姐也把錢鎖起來了,大姐也是財迷。”
許杏兒聽得忍俊不禁,放開桃兒的鼻子,隨手揉了揉說:“這話在家說說就得了,出去可不許說,不然你嬸子以後不給你糖吃了。”
葉氏也有些哭笑不得,平時成哥兒娘來自家,兩個人覺得桃兒還小,說話也都沒避諱着她,沒成想她到是會見樣學樣,心道以後說這些家務事,還是要躲着點兒孩子才行。
晚上大家都洗漱了睡下,葉氏才把許杏兒賺錢的事兒告訴了許老三。
許老三自然是高興得不行,一個勁兒地搓着手說:“哎呦,還真沒看出來,我閨女這麼能幹呢!我先前只覺得這蘿蔔條挺好吃的,竟然沒想到還能拿出去賺錢。”
“行了,你快躺下吧,在家高興高興就得了,可別出去滿處散去。”葉氏等他高興了一會兒,這纔開口囑咐道。
“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許老三咧着的嘴怎麼都合不攏,說話都帶着笑意。
“連自家親戚也都不許說,記住沒有?”葉氏不放心地又加重了一下語氣。
“自家人有什麼……”許老三話沒說完就想起,之前二哥因爲賭錢欠高利貸惹出的事兒,頓時沒了言語,點頭說,“嗯,我心裡有數,財不露白這話我還是知道的。”
第二天,葉氏起了個大早,給自家做好了早飯,放在鍋裡溫着,自己胡亂吃了幾口填肚子,然後就去老屋準備熬羊湯。
到老屋的時候,許老太太還沒起身兒,葉氏怕吵醒了她,就先去地裡摘了芫荽,自己悄悄地在院兒裡擇洗。
日頭又升起來一些,許老太太才從屋裡出來,見葉氏在院子裡幹活,帶着睏意地瞥了一眼,嘟囔道:“這麼早就把芫荽都擇洗出來,到晌午吃的時候,指定都放蔫吧了,那還能好吃。”
葉氏趕緊說:“我洗完就放在水裡泡着,擱在陰涼地兒去,隔到晚上都沒問題的。”
許老太太這才哼了一聲,自己到院角水溝便去洗漱,嘴裡含着水嗚嚕不清地說:“早些把羊湯熬上,熬久些湯纔好喝。”
“誒,我知道了。”葉氏應諾着,加快了手下的動作,先把芫荽都摘好泡在水裡,放在一旁等會兒再來洗。
熬羊湯是在院子裡壘了一個臨時的竈,用石頭圍起來,擺平後把鍋架在上面,鍋下添柴燒火,鍋也大,煮起來胡嘟嘟地,香氣能飄出去老遠。
葉氏剛把鍋架好,正在挪動壘竈的石頭,讓鍋能夠放得平穩,然後在鍋底填上劈柴,正準備生活的時候,成哥兒忽然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雙手撐着膝蓋,大喘了幾口氣才說出話來。
“嬸子,你趕緊回家看看吧,桃兒在家摔着了,一腦門子的血,我們一碰她就哭,您趕緊回去看看吧。”
葉氏一聽孩子受了傷,哪裡還待得住,一把扯下圍裙道:“娘,我得趕緊回去看看,撞破了頭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齊老太太雖然有些不樂意,但見有成哥兒在場,也美好意思多說什麼,不耐煩地擺擺手說:“就你家的事兒多,可是讓你乾點兒活兒了,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不舒服,最後還把女兒都拿出來說事兒……”
葉氏此時已經顧不得婆母說了什麼話,只一心急着往家趕,推開院門就喊:“桃兒,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受傷了?”
喊了兩嗓子也沒人回話,越發擔心起來,快步朝屋裡走去,進屋就見許杏兒一臉鎮定地坐在炕沿兒上,正抓着桃兒往腦袋上纏布條呢!、
桃兒身子扭來扭去的,也不知是不樂意還是覺得疼。
葉氏站在門口看得心驚膽戰的,趕緊上前問:“傷着哪兒了?疼不疼?快給娘看看。”
桃兒滿不在乎地指指額頭道:“娘,沒事,就是蹭破了皮,大姐非要搞成這樣,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許杏兒擦擦手這才說:“娘,你放心吧,桃兒的額頭沒事,就是剛纔撞在門框上,磕得迷糊了一下,腦門上有些破皮兒。”
葉氏跳得噗通通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遠處,不免有些生氣地杵着許杏兒的額頭道:“你這丫頭,成心要把娘嚇死是麼?”說着又有些疑惑,看着桃兒包得十分誇張的腦袋,擡手輕輕撫摸着問,“桃兒,真的不疼麼?你可別跟你姐一起騙娘!”
“真的不疼,是大姐非要給我弄成這樣的。”桃兒委屈地說。
“行了,你自己上那屋玩兒去吧,腦門別沾水,別把纏布弄亂了。”許杏兒把桃兒打發了出去,這纔對葉氏說,“我就是找個由頭,把娘叫回來罷了。”
“爲啥?”葉氏還是不明白,女兒爲什麼要這樣做。
“今天全家一起吃飯,大爺和二大爺全家也都去,與往日不同的是,如今二大娘有孕在身,她對咱家又一直是記恨在心的,娘若是去做吃食,萬一她吃完說哪裡不舒服,那還能有咱們分辨的機會?奶還不得恨死咱們。”許杏兒這才說出自己的真實出發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