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架之上共有四件法器,分別爲一鏡、一幡、一劍、一鈴。鏡、幡、鈴倒也罷了,那柄劍器不過三寸多長,以木質雕刻而成,劍身上滿布符籙,凌衝瞧了一眼,就知此劍乃以太清正宗符劍之道煉製,若能到手,說不定能從其上揣摩出太清符劍之奧妙。
齊道人三人來至這處內室,見到坐化的太清修士,全然不理,目光只在四件法器之上逡巡,人爲財死,三人甘冒奇險,就是爲了得到太清洞府中遺留法器。四件法器每一件皆是太清遺寶,每人最少也能分潤一件,正自欣喜,就見凌衝三人也自衝了進來。
凌衝咳嗽一聲,淡淡說道:“我乃太玄凌衝,此處法器等物歸我太玄所有。三位道友可以離開了!”齊道人三個修爲最高僅是煉罡,凌衝孤身在血河之畔,斬殺的煉罡境界妖魔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早就熟極而流,這等貨色根本不須放在眼中。以他今時今日修爲,的確有底氣說出如此霸道之言。
常道人性子最是火爆,大叫一聲:“哪來的野狗,敢擾大爺的雅興!”雙手一拍,離魂刀化爲一道黑色刀芒,急劈而來。凌衝一聲冷笑,這柄離魂刀祭煉手段粗陋,所用材質又是下乘,全無可取之處。身前一道劍光閃耀,破邪劍光飛出。劍術之中,有劍光與劍氣之分。劍光者大多爲惑人耳目,擾亂視聽所,並無甚麼真實威力。劍氣則是法力凝聚,劍意承載,無堅不摧。一般而言,劍光之中可分化劍氣,劍氣掠空,橫劍光。
太玄劍派劍訣卻是獨闢蹊徑,劍光之中亦有劍氣展布,敵手若以爲只有劍光惑人,便要吃個大虧。往往不經意間,被劍光中所藏劍氣斬殺,若是一心守禦劍光,卻又落了被動。凌衝功力尚淺,做不到劍光劍氣不分彼此,但劍光之中所含劍氣亦有幾分水準,難擋難防。
一般而言,無論劍光劍氣俱是真氣演變,比之真實飛劍,鋒銳之處總要落在下風,常道人本擬自家離魂刀出手,一刀就可斷開對方劍光,誰知凌衝如今鬥法經驗豐富以極,劍光流轉之間,輕輕巧巧繞過離魂刀,直奔常道人本尊殺來!
常道人只嚇得魂飛魄散,忙調離魂刀回身前守禦,凌衝未到煉罡級數,也就修不成劍氣雷音的絕世劍法,劍光稍慢之間,已被離魂刀追上,刀氣縱橫,切在劍光之上,將劍光斬作兩端。
常道人剛要大笑,齊道人冷哼一聲:“常老弟小心有詐!”凌衝冷笑一聲:“晚了!”劍光被斬,忽有一絲劍氣飄舞,往他頸上繞來!這一招甚是陰損,以劍光吸引離魂刀氣,卻埋伏下一縷劍氣暗施偷襲。常道人猝不及防,只能大叫一聲,閉目待死,突有一柄飛劍自斜刺裡飛來,一劍將劍氣斬斷,卻是齊道人飛劍出手,救了常道人一命。
齊道人目光冷冽,冷笑道:“想不到堂堂玄門正宗,也會使這等下作手段!”凌衝呵呵一笑,全不辯解。無論郭純陽還是惟庸道人,對陣先天血神也好,司徒化也罷,皆是攻心爲上,輔以計謀,最後纔是力取。兩軍交戰,所謂兵不厭詐,生死頃刻之間,誰還管甚麼堂堂之陣,正正之師?若是常道人有這等刀法,早就一刀將凌衝劈了,也不會如此假惺惺的指責他使用下作手段了。
齊道人目光一掠雪娘子與沙通,心下更是一凜。凌衝倒也罷了,劍術雖高,不過是凝真道行,沙通與雪娘子卻是實打實的金丹級數,法力淵深難測,若真出手,自家三個絕抵擋不過。尤其雪娘子風騷冶蕩,一看便知是魔道出身,落在她手,被採補真氣,最後落得個廢人下場,比死還慘。
一瞬之間,齊道人心頭轉過無數年頭,悄悄萌生了退意。常道人被方纔凌衝那一劍殺得怕了,驚魂未定,一語不。司馬龍忽然一聲陰笑,手持那面五遁旗走出,笑道:“這位凌兄弟出身太玄劍派,乃是玄門正宗,爲何與一位魔道妖女混在一處?我等三人雖爲太清遺寶而來,到底修煉的天罡純陽之氣,與玄陰魔教勢不兩立。依我看來,與其凌兄的咄咄逼人,威逼我等,不若先與我們兄弟聯手,將這妖女打殺瞭如何?”
司馬龍性子陰狠,最善算計,眼見凌衝三人竟有兩位金丹真人,事不可爲,便打了驅虎吞狼的主意,挑撥凌衝與雪娘子正邪之爭,只要他們動起手來,自家三人便可藉機渾水摸魚。尤其凌衝自稱玄門正道,涉及玄魔之爭,更是責無旁貸。就算不肯輕易與雪娘子動手,自家三人狼狽退走,只要在外招搖一番,說道太玄弟子與天欲妖女勾搭一處,不出幾日便會舉世皆聞,倒要看看太玄劍派如何處置?
凌衝望了雪娘子一眼,面上似笑非笑,說道:“司馬兄倒是好算計。我爲玄門正宗弟子,自不當與魔教勾結一處。”轉頭向雪娘子道:“若是雪娘子前輩肯,凌某斗膽請前輩退出此處如何?”卻是露出強硬態度。有沙通坐鎮,便天欲道法再詭異,也無需懼怕。
沙通亦自上前一步,虎視眈眈望向雪娘子。方纔得凌衝傳授玄門喝天功,與龍鯨天音對照參研,已是收貨不少。對付天欲教壞人修行的奼女魔道,佛門有當頭棒喝之術,便是以獅吼之音,驚醒自身,不墮魔色之劫。龍鯨天音與喝天功同練,居然也生出如斯妙用,如今他倒是不怎麼怕天欲教的魔女了。
雪娘子審時度勢,忽然格格嬌笑,說道:“小弟弟真是淘氣,方纔還與姐姐卿卿我我,如今又翻臉不認人。你那點小心思姐姐,不就是生怕姐姐貪墨了你的寶貝麼?姐姐看中的只是你的人才,你這沒良心的小子……”
凌衝面上忽然青氣一閃,淡然道:“雪娘子,你說的甚麼胡話!”劍意噴薄,就要出手。雪娘子所言爲真,遇見凌衝之後,一心只想採補其元陽,太清洞府之事反倒不放在心上。左右便是得了太清符道法門,以自家魔道修士的功底,也修習不得。鬧不好陰陽相沖,當場走火而亡,那倒是痛快的很。
她眼珠一轉,嬌笑道:“好弟弟你莫生氣,姐姐這就走,就怕下次再見,你又左擁右抱,忘了姐姐了!”身化流光,一抹濃香之間,已然香蹤縹緲,飄然而去。
凌衝被這妖女幾句挑撥,生似與她有了一腿似的,剛要出手,雪娘子見機得快,居然先自跑了,就似一拳打在空處,說不出的難受。凌衝轉過身來,面上怒意未消,冷笑道:“如今妖女已逃,三位如何說?難道要我師兄弟兩個動手趕人麼?”
齊道人見凌衝小小年紀,一身煞氣,顯是手中有不少人命,心裡打了個突:“都道太玄劍派郭純陽法力深不可測,又最是護短,當年一劍將先天血神六大化身殺了,先天血神空自躲了這麼多年,連個屁都不敢放。如今太玄劍派勢大,不好輕易招惹,不如暫且退卻,埋伏在外,倒要瞧瞧他們如何收取太清符寶。”
三人早就進入內室,之所以遲遲不敢下手收取四件法器,只因四件法器上皆有厲害禁制,非得太清本門修士,修煉同源道法,方可將之安然收取,異派高手強要收取,引動符寶中禁制,自行爆散,連口湯也喝不着,得不償失,才踟躇至今。
凌衝強橫霸道,即便驅逐了三人,以太玄劍派的手段,也絕難收取太清符寶。齊道人打得如意算盤已畢,正要開言服軟退出,司馬龍忽然面泛喜色,笑道:“終於來了!”
凌衝心頭一動,撇眼見兩道遁光來勢絕快,彈指間落在內室之中,現出兩位中年道人。一道人滿面笑容,另一道人卻是頷下長鬚。滿面笑容者正是神木島坊市執事於沛,頷下長鬚者乃是他的師兄隨天道人。
當年凌衝與葉向天同上神木島,就是於沛暗施詭計,挑唆沙通去尋葉向天的晦氣,結果被葉向天以遁龍樁捉去,放在太玄峰下作苦力。隨天道人當年不肯出手,又識破木千山算計,留於沛在洞府中住了幾日,免得他被木千山落了麪皮,不知今日如何到此。
沙通一見於沛,臉色漲紅,當真是仇人相見,若非於沛挑撥,如今沙通還在自家洞府安安穩穩做個水大王,手下一羣小妖聽命,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強勝給太玄劍派當個奴才。
沙通修成金丹,道心亦有幾分淬鍊之功,但此仇此恨無可化解,神通出遠比動念思索快得多,大手一揮,一道法術就往於沛頭頂落下。於沛滿面笑容,渾作不知。一旁隨天道人眉頭微皺,大袖一揮,沙通法力登時如泥牛入海,落入袖中,連個響也沒有。
沙通一怔,冷笑道:“怪不得於沛這廝有恃無恐,原來你隨天道人已然修成嬰兒!不過今日你便是練就純陽,我也要殺於沛!”隨天道人淡淡說道:“於師弟是恩師唯一親子,我深受師恩,無論於師弟作了甚麼錯事,總要護他周全。”
沙通怒極反笑,隨天道人可謂是神木島中一大異數,神木島素來最重出身血脈,唯有四大姓氏嫡系子弟,方能得傳上乘道法,隨天道人只是於沛之父在外收的弟子,並非四大姓氏血脈,卻得傳了神木島極上乘法門,爲此當年幾位長老還曾有所不滿,只是被於沛之父一力壓下而已。
隨天道人卻也爭氣,厚積薄,入道二百載後,終於修成嬰兒,成就真君位業,許多木姓、嶽姓的嫡系弟子也比他不上。只是他整日閉關修行,不問外事,外界所知不多。今日來此,多半是爲了於沛護法,生恐於沛遭了甚麼不測。隨天道人對於沛之父最是忠心,拿於沛就當親生弟弟看待,對其極好,有此一舉,也不爲奇。
凌衝伸手在沙通臂上捏了捏,暗示他收斂了脾氣,打個稽道:“太玄劍派郭掌教門下弟子凌衝,拜見兩位道友。”於沛與隨天道人兩個的名頭他雖不知,但太玄掌教弟子的身份甚是好用,總不會比他兩個差了。
果然於沛與隨天道人不敢託大,忙即還禮。二人對望一眼,當年被葉向天提攜的少年,居然真的拜在郭純陽門下,可謂一步登天,日後大道可期。這一趟太清遺府之行,有了太玄劍派橫插一手,只怕有些不妙。
司馬龍走近兩步,躬身作禮,說道:“散人司馬龍,拜見兩位長老。”隨天道人不理不睬,於沛呵呵笑道:“司馬兄不必多禮,若非司馬兄暗中告知,我等又豈會知曉在這靈江之底,居然別有洞天。司馬兄此功不小,待我回稟掌教,非但可位列神木島內門,還有褒獎賜下!”
司馬龍大喜,遜謝了幾句,回頭向齊道人與常道人招手,笑道:“兩位兄弟還不快來見過神木島兩位長老!”齊道人心下暗怒,凌衝三個闖進來倒也罷了,是他慮事不周,於沛與隨天而來,卻是因爲司馬龍中途反水,將太清遺府之事通報,作了細作內應,怎不令他大怒。只是於沛是金丹境界,隨天道人更是元嬰真君,惹也惹不起,唯有低頭而已。
常道人先被凌衝劍法驚嚇了一陣,又蹦出個元嬰真君,更是六神無主,被齊道人拉着給於沛、隨天見禮。凌衝算是瞧出來,便是司馬龍暗通神木島,將太清遺府之事做了進身之階,連帶兩個兄弟也招攬了進去。於沛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太清洞府之秘,若非自家橫插一手,只怕將太清遺寶連骨頭帶渣吞的一口不剩。
凌衝問道:“不知兩位師兄來時,可見一縷香豔氣息?那是天欲教魔女雪娘子所化,被我逼走。”於沛笑道:“自是瞧見了。只是那廝極是狡詐,本在靈江之上晃盪,遠遠瞧見我等遁光,便即逃走。”凌衝心下恍然,雪娘子必是還不死心,意圖再下黑手,卻被隨天與於沛兩個無意中競走。
隨天道人目光一掃玉架上寶物,便是微微搖頭。他修成元嬰,法力見識俱非尋常,一眼瞧出四件符寶以太清符術祭煉,數千年以降,其中法力早已消散殆盡,就連祭煉的禁制也都湮滅無聞,只需輕輕一碰,就會化爲飛灰,根本不必爭奪。
於沛也自瞧了出來,也有幾分抑鬱。太清門爲符籙正宗,若能得其道統,說不得便能得窺符籙之術至高境界,修成無邊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