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武媚娘擺出大師姐的架子,以師父的名義代爲考察諸位師弟的武功進境狀況,上來就將每人摔了幾個跟頭,用的當然是血影門的幻天掌和天羅步。這兩門武功早在前次去南線的途中吳安然就私下傳授給了武媚娘,武媚娘雖只學了個形似而神非,但以她的武功糊弄這些弟子已是足夠。
不過點評各人武學得失武媚娘可不敢亂說了,畢竟她自己還沒將這兩門武功學到家,這事自然就交給了楚錚。楚錚絞盡腦汁,儘量將武媚娘隨意發揮之處亦說成血影門武學的精華所在,可心中卻在暗暗叫苦,日後師父回京看到衆多弟子如此曲解他的得意之作,不知會如何震怒。
當晚蘇巧彤仍未回成府。柳輕如作爲踏青園的女主人設宴款待武媚娘和蘇巧彤,三女在席間至少表面上看來其樂融融,可楚錚仍感覺到武媚娘和蘇巧彤之間隱藏在深處的刀光劍影,時不時的還不時將矛頭指向於他,楚錚眉頭越皺越緊,忽然將酒盞重重地倒扣於案上,離席而去。
蘇巧彤和武媚娘面面相覷。楚錚在她二人面前一直近乎逆來順受,今日徒然發怒,二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柳輕如看在眼裡,手中的筷子撥弄中碗中的米粒,也不多說話,直至翠苓戰戰兢兢上前請示後面的幾道菜已經做好是等公子回來時,才輕聲道:“端上來吧,給公子留一些。”
半個時辰之後楚錚才重回屋內,只見桌案已收拾乾淨,三女坐在一起正說着話,氣氛已是甚爲平和。翠苓見楚錚回來了,便將留好的飯菜端了上來,楚錚也不言語,坐下扒了四大海碗飯才停下筷子。蘇巧彤和武媚娘似乎急於掩飾方纔的失措,不約而同這大胃王大肆譏諷,楚錚對此倒並不在意,說酒囊飯袋自己的確名副其實,沒什麼好反駁的,當下取了根竹籤好整餘暇地剔着牙,不時還嗯嗯兩聲。
見他這副憊怠模樣,蘇巧彤和武媚娘也無計可施了,見天色已晚,便各自回房歇息。楚錚很自覺的睡在了書房內,正輾轉反側之間,忽聽門外一聲輕笑。
楚錚沒好氣地說道:“是媚娘嗎,進來吧。”
武媚娘悄無聲息地飄進屋內,伏到了楚錚懷中:“今晚你爲何這般動怒,媚娘都有些怕了……是因媚娘與巧彤之爭嗎?”
楚錚微微搖頭。他今日的確心緒不佳,不過主要還是因爲伍紹一之事,自己可以設計使得十幾萬西秦精銳灰飛煙滅,但對世間的倫理與人心仍是感到無能爲力,就算曾經輝煌一時的後漢王朝,對歷史最大的影響也只不過是換了一批帝王將相而已,對歷史發展的潛在規律的推動可說微乎其微。
不過這種想法無法對武媚娘說,換成蘇巧彤兩個人倒可以坐下來商討商討,可這丫頭自從得知外公要做媒將她許配給自己,行事就變得有些古怪了,難道是患上了傳說中的婚前恐懼症?
這倒很有可能。楚錚不由咧嘴一笑,武媚娘忽然在他肚子重重地捶了一拳,楚錚痛得倒吸口涼氣,剛想發怒,只聽武媚娘氣哼哼地說道:“不許你在媚娘面前還想着蘇丫頭。”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楚錚回答,從他懷中擡起頭來,卻見這小子怔怔出神滿臉溫柔嘴角還帶着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楚錚汗然,女人的直覺有時真的很可怕,當下也不解釋,有時解釋就是掩飾,反而可能愈發不可收拾,便責怪道:“你倒又蠻橫了,我且問你,巧彤與你到底有何恩怨,怎麼一見了面就鬥個不休?”
“媚娘也不知。”武媚娘一副苦惱的模樣,“反正一見巧彤,媚娘就覺得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巧彤她亦是如此。”
楚錚奇道:“你怎麼知道?”
“是今晨巧彤親口所說。”
楚錚無語,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生八字不合吧。
“以你的媚惑手段,”楚錚忽笑道,“今早在那屋內怎麼未將她收服?”
武媚娘白了楚錚一眼:“休要繞彎子,我們姐妹之間的私事,就不說於你聽。”
楚錚用心被識破,哼哼了一聲:“既是姐妹,爲何你二人方纔用飯時還如針尖對麥芒一般?”
武媚娘笑而不答。其實她與蘇巧彤都清楚,兩人鬥鬥嘴角功夫無傷大雅,真若爭得水火不相容,對誰都無益處,因此每次鬧到一定程度,兩人不約而同轉顧其他,彼此又親親熱熱的以姐妹相稱了。
武媚娘抱着楚錚的腰,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胸口,楚錚左手撫着她秀髮,漸漸地卻有些不老實了,嘴裡說着:“你們兩人哪,真不讓人安心……”那手卻從武媚娘頸後滑入了衣衫內,忽而一轉,不知怎的竟又到了她胸前,握住了豐腴之處。
“好老練的手法。”武媚娘吃吃一笑,忽坐直了身子,將楚錚手拉出放回原位,正色道,“莫要亂動,媚娘今晚前來是談正事的。”
楚錚大感沒趣,悻悻說道:“若有何正事爲何昨日不說?”
武媚娘俏臉微微一紅,之前自己一門心思想着如何應對楚名棠,把這事全然忘了,當下不依道:“北疆有人託我給你帶句話,你到底聽不聽?”
楚錚聽了第一反應以爲是外公王老侯爺,可一想不對,媚娘纔不會主動去招惹他老人家,而外公更不會將一個楚家婢女放在心上,但除了外公實在想不起北疆還有誰能勞武媚娘大駕,便道:“聽,當然要聽了,到底是何人託你帶話?”
“華長風。”
楚錚有些意外,不由收起笑臉:“是他?”
武媚娘點點頭:“正是,華長風爲賀蘭山之戰向你致謝,聽言中之意看來他已有心投入楚府門下。”
賀蘭山一戰楚錚和華長風率領的趙軍反中了薛方仲之計,數萬大軍被困於一山谷內,幸虧楚錚神勇身先士卒攀上陡坡,不僅率軍脫離困境,而且反敗爲勝,薛方仲的三千殘軍死傷慘重,只餘八百餘人勉強突圍。楚錚與華長風迅速分兵追擊,不想數日之後王老侯爺將楚錚召回,待到華長風回師武朔城,楚錚已起程赴京城,兩人再沒有見過面。
“若領兵之道,此人在北疆大營定屬三甲之列。”楚錚沉吟說道,“我早已有心替父親招攬,他若是當真有意,自然再好不過。”
”武媚娘道,“此次北疆大捷華長風功勞雖然也算不小,可其中玄機不少人心知肚明,郭懷現已將他視爲陌路,孟德起和邱亦生對其更是恨之入骨,華長風也再無顏與這三人相見。但他亦明白,身爲邊疆將領在朝中若無倚仗之人,不知哪天會遭何飛來橫禍。如今他已得罪郭懷爲首的平民系將領,最好的出路就是投靠楚家,以華長風的心智,自然明白此處。”
楚錚點了點頭,但又道:“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華長風心機深沉,以後你在北疆還是應多多注意此人。”
武媚娘聽了低頭不語,楚錚有些奇怪:“媚娘,怎麼了?”
“有關華長風的一些事……媚娘一直未曾對你提及,”武媚娘猶豫着說道,“其實此人早有把柄在媚娘手中。”
武媚娘吞吞吐吐地將華長風年少時販賣私鹽、如何隱姓埋名北疆從軍之事一一道來,當然還包括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原因。楚錚聽着聽着,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武媚娘說完了,見楚錚這般神情,不由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說道:“你……你不會怪媚娘吧?”
楚錚看着武媚娘,忽嘆了口氣,說毫不生氣是假的,可轉念一想她若沒有這般心機,也就不是武媚娘了。
沉默了片刻,楚錚不由將當年父親的一句話用做回覆:“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武媚娘頓時放下心來,笑着應是。此次北疆大營八千將士代表整個大營班師回朝,華長風亦在其中,回到京城後定然會前來楚府拜見,這些事已經很難再隱瞞下去,還不如趁早坦承算了。
“對了,”武媚娘又說了三個名字,“這三人均是華長風當年販賣私鹽的同夥,其中兩人在幽州服苦役,另一人居住在商陽城,是當地的一個老潑皮。不過這都是四年前的情況了,現在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楚錚若有所悟:“你是說……”
“華長風當年的事郭懷自然一清二楚,雖然他未必知道這三人之名,但若他有一天真要針對華長風,也定能打聽得到。爲以絕後患,此事恐怕還要煩勞你五公子了。”
“此言有理。”楚錚想了想道,“幽州距北疆不遠,就讓陸鳴跑一趟吧。辦妥此事後,媚娘,陸鳴還是留在我身邊吧。”
武媚娘瞟了他一眼:“你就是不說媚娘也想叫他回京城,媚娘就這一個弟弟,纔不願他留在北疆受苦呢。”
“可你身邊總要留幾個可用之人吧,”楚錚道,“常鵬、李任如何?”
武媚娘點了點頭:“這兩人還算伶俐聽話,加上採芸和映雪二人,應該夠了。”
楚錚隨口問道:“採芸和映雪過幾天也該到京城了吧?”
“怎麼,”武媚娘嘻嘻笑道,“想這兩丫頭了?”
楚錚不理她,自顧自地說道:“我已爲採芸和映雪除去奴籍,可她二人仍執意不肯返鄉,既是如此,也不能虧待她們,等到了上京城,我帶她二人到楚府內院登記在冊,就當是上房丫環吧,再派人陪她們回鄉風風光光地祭祖。”
採芸和映雪經歷悲慘遭遇的磨練,身上再也沒有官宦小姐的嬌氣,武媚娘對她二人甚爲看重,道:“那就讓常鵬和李任護送她二人回鄉吧,之後正可一同去北疆。”
“也好。”楚錚道,“圖穆爾等柔然諸可汗也快到京城了。宮內的大長公主操心敏兒之傷,看來已無意關注此事,這樣也好,希望她不要再突想奇想召見你這位柔然聖女,否則還真是件頭疼。”
一提及趙茗,武媚娘也不由渾身發毛:“話雖如此,但這裡畢竟是上京城,再留在這裡恐怕夜長夢多,待圖穆爾等人回北疆時,媚娘一同起程。”
楚錚心中歉然,道:“辛苦你了。”
“這是媚娘自己選的,怨不得誰,”武媚娘輕輕說道,“你若有心,每年抽空來看看媚娘吧。”
楚錚想了想,若是騎火雲駒的話五天就可以到北疆了,再待上個數日,往返就需半月,可自己半月不在京城露面,這有點麻煩……
“媚娘,我有一策你看是否可行,”楚錚忽道,“清河郡位於京城與北疆之間,待我這邊抽出空,事先寫信給你約定好時日,你我在清河郡某一城鎮會合,如此一來,前後用不了十日。”十天以內還是好辦的,隨便用個郊遊或外出打獵就可以搪塞過去了。
武媚娘拍手叫好。書房裡就有趙國的地圖,當下便取了出來,兩人腦袋湊在一處,在圖上比劃着,很快把幽會的地點定在了清河郡的城關府。楚錚又抱出一小箱子,拿了三百兩金子給武媚娘做購置地產用,武媚娘纔不跟他客氣,直接就把箱子搶了過來。楚錚哀嘆一聲,一千多兩啊,在城關府那種地方買幾條大街都綽綽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