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正常的正常生活

三輪車穿街走巷嗤嗤啦啦的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在一棟六層的小樓前停下,再四處一看,一排排全是這樣的房子。後來時間久了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城中村,而這些一棟棟的房子都是村民自己建蓋的,然後出租給外來的人們。

“你們運氣多好,正好碰見了我,走,我帶你們上去看看房間!”他一邊說着一邊停好了三輪車,帶着我們上了五樓,打開了一間房說道:

“這間房子光線特好,南北通透,是昨天退的房,裡邊還有一些小傢俱沒帶走,留給你們,也不用再買了,就這間吧?”她介紹一番後看着我們問道。

“我們需要兩張牀!”我補充道。

“沒問題,晚上你們叔叔下班回來了我讓他給你們從別的房間搬一個過來。”她滿口答應的說道。

房租一個月二百,付三押一,但是我們一共還剩六百多元,她善解人意的說道:

“這樣吧,你們付一壓一吧,先給我四百,剩下的你們留着生活用,趕緊找個工作掙錢了再交剩下的房租。”我們感激不盡的謝過她,然後去樓下她所指的商店買了一些生活用品,算是正式進了城。

我們的衣服不僅有些汗味,還開始出現絲絲縷縷的破損,稍一用力可以扯出一個大洞來,於是買衣服提上了我們緊要的日程安排。第二天我們經鄰居推薦去了一家大型的百貨商場,最後瞠目結舌的價格把我們趕了出來。後來,在商場外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內,一個擺攤的老奶奶那裡買了兩件很便宜的衣服,一共花了五十元,但衣服的款式也如它的價格一樣沒多少值得誇耀的,甚至別人說我們穿的是老年情侶服,但是老奶奶說她的衣服哪個年齡段都可以穿的呀!

我們沒有額外的錢去將就穿,因此這兩件可笑的衣服陪伴了我們很久,甚至當有合適的衣服替換時也捨不得脫它們下來,那是和我們同甘共苦的見證,不能做戀新厭舊的負情人不是!

生活這樣算是基本安穩了下來,第三天我們把家收拾利索,計劃了接下來的一些安排,第一件事是先給小武找一個好的聲樂老師,他需要有專業的人給予指導和培訓,才能進步,才能離夢想越來越近。

第四天我們到處打聽,去了很遠的地方找到了一位大約三十歲左右教聲樂的女老師。出遠門,首選是坐公交車,在公交站旁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奶奶教給我們怎樣看線路,然後看着別人下完車我們迅速上了去,上去之後莫名其妙的被司機說教了一番,別人都是從前門上就你們從後門上什麼的一大堆。我們尷尬的投了幣,她說夠之後自然就不再說,從此知道了上車是需要從後門的,還有開始總有坐反車的時候,有時候是到終點站才發現,只得從頭再坐回去,如此類型的沒有見識的事情不勝枚舉,不過誰都有過第一次不是。

女老師見到我們,用有些判斷的眼睛望着,問了小武一些相關的問題,說是一週三節課,每節課四十分鐘一百元,先付一個月的學費,我們自然是被學費擋在了門外。

在我們等待女老師時,她正在給一位十歲左右的女孩上課,她彈着鋼琴,女孩在一側跟着練習“do re mi fa so la xi do ”遇到不正確她會停下來給予調整示範,再從新開始,之後音調一步步調高再開始,我們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小武如醉如癡的默默聽記了二十分鐘,他投入的樣子,就是對“喜愛”一詞做了最好的詮釋。

當聽到學費的金額時,小武的臉瞬間有些哀傷的陰影籠罩,但是當我們走出房間時他好似完全從傷感中走了出來,還有些開心的樣子,我難以理解,後來知道他是想到了賺錢的方法了。

原來,我們隔壁的鄰居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孩這幾天和小武交往甚密,他給小武提過自己的工作如何掙錢,還慫恿他倆一塊幹,於是小武決定跟着他先掙錢再學習。

第一個月小武掙了兩千塊,用九百五十元買了一架電子琴,交了二百的房租,剩下的給我作爲兩人的生活費。從此這架電子琴給了我們無限的樂趣和美好回憶。

有了電子琴,每天他開始在家自己練聲,還買了一些自學書籍比如《少年兒童電子琴初級和中級教程》,也學會了彈奏一些簡單的曲子,後來我也跟着學會了一些,以後我彈琴他練聲,裝模作樣的還像是一回事。記得我能完整彈下來的第一首曲子是節奏感很強的《粉刷匠》,如今看到琴我還能坐下來彈幾健。

自此以後當小武回了家,琴聲、歌聲就會在家中四處飄蕩,後來鄰居們也過來玩,大家一起唱歌比賽、合唱,花樣越來越多,我們是自得其樂了,但是影響了別人,後來有人向房東反應我們製造噪音影響睡眠,從此我們收斂了不少,有時乾脆一起去郊外大聯歡。一羣十幾二十來歲的人,那種青春激盪的張揚和瀟灑以及對明天的無所顧慮,是年紀大了之後所再也不能體會到的。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個月,我們除了基本的花銷,還存了三千塊錢,我勸小武去跟老師學一些正規的知識吧,他笑着說這點錢太少,等他發了財會找一個專職老師來教他,那樣纔有效率,而且有了錢的包裝他會更容易實現自己的夢想,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好好幹,先掙一大筆錢再說。我不知道他的一大筆錢是多少,我想他也說不準是多少,因爲那純粹是一種慾望的滿足,說不出確切的數字,等他覺得夠了那就是夠了,也可能這輩子都夠不吧,人慾是那填平的。

人大都是這樣,往往在追夢的途中走着走着就被各種誘惑所迷失,漸漸偏離最初設定的軌道,慢慢的也忘了自己的初心。只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回想自己一生時,當梳理清楚之後猛然間想起自己的夢還未實現,於是帶着遺憾而去。我想比死亡更不幸的是,沒有按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吧,就如牲畜那樣的活着螻蟻那樣的死去,一批又一批,從未留下生的痕跡。

在第四個月的一天,小武突然失了蹤。記得那已經是深秋時節,我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不知去哪裡尋找,路兩旁的梧桐葉蕭蕭瑟瑟的隨風飛揚,有意無意的擊打着我的肩背,感受着那輕輕重重的力量,像是被人欺負似的充滿委屈,走着走着像個孩子似的號啕痛哭起來。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枯黃,踩上去柔軟又痛快,無人的自由給了我乾脆好好釋放的空間,於是坐在地上環抱着雙肩額頭觸着膝蓋,舒舒服服的孤獨盡了無助。此時整個城市的人都有家,而我獨自流落在他鄉,但我並不想回家,有比家更吸引我的小武,他在哪裡,哪裡更像是我的歸宿。

路還得自己走。收拾好情緒後,回了家,開始敲鄰居的門,希望從鄰居那裡能打聽到小武的信息,後來發現和他一起工作的人都一樣杳無蹤影。

第二天,有一個姐姐過來告訴我了實情,他們都已經進了監獄,外邊已經張貼了剩餘在逃人員的通緝通告。

我迫不及待的飛奔出院子,在院外過道的一頭見了一羣面牆圍觀的人,從那些縫隙中我看到了紙上鄰居那張熟悉的面孔,從雜亂的人口中我明白了大致的情況。

原來啊,鄰居的表哥是一個黑團伙的頭頭,鄰居、小武及另外我們所接觸的一些男孩都是跟他表哥做一些不見天日的勾當,那就是他們的工作。這時我終於知道了每次向小武瞭解工作時,他爲什麼總是閃爍其詞、遮遮掩掩的糊弄過去,當時我掉以輕心的覺得他不想說自有他的苦衷,而他老實本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後來就不再提工作的事。看來我的識人方法是錯誤的,我一向對值得信賴的人總能毫無保留的信任,即使做了再怎麼荒誕不經的事也會充分的找理由予以理解,而對於虛僞、狡詐的人總是全盤的否定,覺得他們做什麼都是帶着虛僞的面孔。但忘了,人畢竟是人,都有人性的善惡存在於其中,再純潔的人也會有被惡侵蝕而不能自持的時候。

十天後,樓上一位姐姐找到我,說她想去牢中看看男朋友,問我去不。當然,我欣喜若狂的告訴她我很想去,我真不知道還可以去看小武,要不早就急不可待的去了,還希望天天都能去呢!但是,路上她告訴我,天天去是不可能的,再說過段時間就該被轉移了,更是再難見上一面,這些話如一盆冰水把我從頭澆下,我知道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見他了,心中悲涼的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來!

在上午十點,小武踉踉蹌蹌的出現在玻璃窗的那邊,我們四目相視,竟都無言以對,大約過了一分鐘,我先開了口,不能再浪費這寶貴的時間了:

“你的腿怎麼了?”

“沒什麼,可能這裡溼氣太重,我的風溼又犯了。”他隨即不自覺的望了一眼自己的腿說道。

記得一起在山裡住時,也沒發現他有這個毛病,但是此時不是爭辯的時候,我也不想揭穿他的遮掩,於是就說道:

“要不你再多穿一件衣服!”我想起來今天來什麼也沒帶,更別說衣服了,於是我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想通過獄警遞給他,一邊說道:

“晚上睡覺時把我的外套裹着腿,以防加重病情!”

“不用了,不用了,我有衣服!”他在那邊一邊擺手一邊慌張的說道。聽到他的拒絕我收回了遞給獄警衣服的手,把衣服搭在了身後的椅子上,重新坐了下來。

“你讓一起來的那位姐姐給你找份工作,掙點錢養活自己,或者有了錢回家吧,你還小一個人在外邊不安全!我暫時是出不去了,沒有人照顧你。。。”他在那裡嘮嘮叨叨的說着,我的淚已經不能自持的模糊了雙眼,玻璃後邊他的臉是恍恍惚惚的一團朦朧,耳朵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只是轟隆隆的有他的聲音在飄蕩,如同站在夢境中。一個顫抖,淚決堤而下,肆意橫流,我擔心他看到我的難過,把頭扭到了一邊裝着在看左邊牆上的標語,還一邊頻頻點頭告訴他我在聽。

他終於停了下來千叮萬囑的絮叨,我用右手去攏頭髮遮擋着他的光線,左手瞬間抹了一把淚,然後回頭低着儘量不讓他看到我的眼睛說道:

“好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主要是你得把身體照顧好,我們年紀又不大,以後出來了咱重新開始,你的夢想還在等着你去實現,我也在等着和你一起去追呢!。。。。”這次該我囉嗦了,我的餘光感覺到他把頭轉向了右邊,似乎用手在拭淚,我一個擡頭正好和他四目相對,我們彼此看到了對方紅腫而充滿無奈的眼睛,這刻我們沒有再回避狼狽,只是相互看着就那樣看着,只到把淚看出了眼眶。

我想那種默默的相望已經說盡了所有所想,畢竟很多心裡的話是語言所不能表達盡的,只有靈魂的彼此相容才能理解透徹它所包含的真正意義。我們相互看了最後一眼,這次見面結束,而這也真正成了最後一次,成了永別。

整個見面的過程,我始終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也沒有問爲什麼,可能他的一切所思所想所爲我都能切身體會,不能體會的自有他的不爲人知的苦,就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一樣,需要自渡,而給予理解是唯一合適的愛的表達方式。

後來我被接回去之後重新回到學校進行學習,而再也沒有聽到過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之後幾年在多少個課堂上、課間中、吃飯睡覺時,他總是毫無防備的侵入我的腦海中,讓我毫無招架之力,任各種思緒亂飛,直到筋疲力盡被現實拉回。

我會想到,他如今是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裡,刑滿釋放了嗎?或者在從事什麼工作,還是在追逐夢想的路上不停跋涉,還是已經小有名氣的成爲了一名歌手或者歌星,以至於有新歌時我會不可思議的先看看是不是他的名字。我也設想過他已經成家立業,有了自己的孩子和愛人,只是我會想在某個一瞬間他是否會記起我來,進而記起我們曾經的那些荒唐可笑,或者年少不更事的純潔友情,只要還記起我就會覺得很幸福,但是又想到,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感情其實只是一個人的事情,當你對他念念不忘時,總把他放於自己的生活中或者未來裡,設想着關於他與你的現在和將來,每一個呼吸和仰望都有他的存在,對應也會認爲在他那裡你也存在。但是某一天,你突然對他失去了興趣,你的世界不再有他的痕跡,不再願意讓他浪費你生命的每一分鐘,你便覺得他走了,在他那裡你也不存在了。其實,一切都和他無關,只是你一個人意象中喜怒哀樂和憑空想象自導自演的一出愛情而已,這個美麗或者悽楚的愛情只屬於你自己,與他人無關,因爲他一直在他自己的世界裡自導自演着他的愛情,而那個愛情裡也許你就從未出現過。

如今,多少年過去了,當想起那個可愛的少年時,會想,他如今成了什麼模樣,而再沒有了曾經跌宕的情緒起伏,這也成了一種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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