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一個人回到我們的住處,空蕩蕩的房間彷彿如冰窖一樣讓人想趕快逃離。房內的每一件物品都能燃起我們在一起時的景象,那種戲謔的、正經的或是不開心的瞬間都成了千金難換的過往,那些成羣結對的少年們也全都像霧霾一樣消散的無從尋訪。
那架帶給了我們多少美妙時刻的電子琴,我送給了帶我去見小武的姐姐,她很喜歡的笑了,做架電子琴真好,每個與之相關的都是笑容和歡唱。
房子我退了去,彷彿退去了令人傷心難過的從前,我不能再在這裡住了,若再住下去我會活在幻想中憂鬱而死。我強迫自己離開,確切的說應該是逃離,逃離這滿載着美好記憶的天堂和地獄。
我帶着小武用牢獄之災換取來的一萬三千元走了,我其實並不想要這些錢,它應該屬於小武纔對,但是小武把它交給了我,說這纔是物盡其用,其實我明白物盡其用的是應該花在他的夢想上,但是他的夢想斷了,不知道何時才能重新續起來。
一萬三千元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錢,我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並不知道這個數字的概念,不知道它對應的是多少價值,只是覺得因爲它們而讓小武沒了自由。我把它們用一個大的信封裝了起來,放在我隨身攜帶的揹包裡,就這樣,我離開了我們共同生活了五個月的家,而從此再也不會回來了。
當我走出那棟六層的樓房,站在大門口,竟然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是左還是右呢,後來,我跟隨造物主冥冥之中的安排,隨着思想選了向右走。一直走到盡頭是一條寬廣的大馬路,路上有形形**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一個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我。我看到一羣人圍在地上下象棋,就蹲着看了一會兒,身旁的大叔扭頭看我:
“小姑娘,你能看懂嗎?”我搖搖頭,爲什麼必須能看懂才能看呢,我看的是熱鬧啊,我很討厭他的問話,因爲他的開腔,好幾個人都看向我,讓我失去了繼續看的興趣。不過,當我走時發現,那些圍觀的幾乎全是中年或老年男人,我去的確不是太合適。
接下來,我看到路邊有一個擺地攤的老奶奶,大約有八九十歲,背快駝到地上成了一個弓形,牙齒已經全部脫落,但是看着蠕動的乾癟的嘴角卻帶着微微的笑意,看了讓人高興,於是我在她身邊的花池沿上和她並排坐了下來。她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她,我們互不搭話,就那樣坐着,我想她會向我推銷她的商品吧,但是沒有。她的攤上有各種尺寸各種款式的鞋墊、小孩的虎頭鞋、襪子,都是純手工縫製,很精緻、漂亮,我覺得老奶奶好偉大,這麼大的年紀還自食其力,我也該做些什麼纔對,於是有空就開始思考我想幹什麼工作的事。
別人可能會問,我爲什麼要呆在這個城市呢?我想它讓我依戀着不肯離去的主要原因是小武在這裡,雖然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是能肯定他就在這個城市的某一個角落裡吃飯睡覺呼吸。我在這裡感覺到就像是在他身邊一樣,只是看不到他,甚至覺得空氣中瀰漫着他的味道,偶爾還可以聞到,我喜歡和他共同呼吸一方的空氣、喝一方的水、經歷一方的風雨。若我走了,就會像離開地球一樣,慢慢他的引力越來越小,最後和他毫無聯繫。我不想和他斷了聯繫。
一下午的時間,老奶奶賣了一雙鞋墊,一塊錢。我在想,夠她吃飯嗎?也許夠吧,可以只吃饅頭,自己給自己了回答就不用再去問她了。
天開始朦朧起來,我幫着她裝好小三輪車,她低垂着腦袋艱難的走了。我呢,像是無頭的蒼蠅四處亂竄,最後跟隨者人羣的流向來到一處公園的廣場上,這裡是工作了一天的人們好好釋放的地方。有阿姨們跳廣場舞、小孩子跳拉丁舞、夫妻或情侶跳交誼舞還有輪滑班的教學、小孩的充氣堡以及小小的流動商店。這裡熱鬧非凡,像是一場狂歡似的每個人都盡情的舞動着自己的激情。
公園一角有一排長長的椅子,我把包放在上面坐着看大家的熱鬧,覺得一切好像和自己沒有關係,他們有他們的開心、幸福,而我呢,沒有開心、沒有悲傷只是一具還有呼吸的屍體而已。我的肚子開始咕咕響,我覺得自己該吃些什麼了,於是在前邊一個小推車上買了兩塊錢一盒的甄糕。每當吃飽東西總會睏意來襲,於是我在喧囂的公園裡睡着了。
等我醒來時,整個廣場已經人去樓空,只有我自己。我看着廣場上黑乎乎一片的綠植和建築,感到無限的淒涼,脆弱猛然朝我擊來,一下子崩潰的哭了起來。這時有兩隻狗來到了我的身邊,像是天使送來的慰問,它們用頭摩挲着在地上蹲着的我不停的搖着尾巴,看着我旺旺的叫了幾聲,像是在說:
“你怎麼了,怎麼了?”我擡起頭看看它們,它們便不再作聲,之後在我身邊隨意的溜達,也不走遠。
我看到那個小小的棕色泰迪,特像我的東巴,於是一下子關於東巴的點點滴滴開始肆意的侵佔着我的思想。我想東巴現在是不是還在四處流浪而受飢捱餓呢,一定是的,誰會去在意一隻狗呢?可憐的東巴。當我想起它看我的眼神內心更加的疼痛起來,不過我祈禱它一定不要碰見狗販子,要不它已經到了某些人的肚子裡去了。
我抱起那個髒兮兮的小泰迪,它溫順的帖服着我的胸腔,安穩的埋着頭像是回到了它媽媽那裡的安心與幸福。哎,一隻狗哪裡有追求情感的權利,多少動物從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在人類的叱責與打罵中度過一生,有時即使把所有的感情給了主人也會因爲各種原因被它唯一的“親人”拋棄或者殺害。
上玄月像一個鐵鉤似的吊在夜半空中,那時大概是夜裡一兩點的光景,一個走路東倒西歪的醉漢嘴裡罵罵咧咧的向廣場上移來,我有些心驚想着最好他不要看到我,我害怕那些不清醒的人,如精神病患者、醉酒的人、瘋子等。
他可能是受了什麼委屈,不停的在抱怨着什麼,一邊說一邊罵,有幾次想跌倒,但是又像不倒翁似的晃晃悠悠的站穩了。我和兩隻狗的注意力都在他那,我一動不動的站着不發出任何聲音以免引起他的注意而停下腳步來。兩隻狗也像是與我心有靈犀似的只是觀望而不吠叫,但是就在醉漢即將走到我們正對着的廣場中間時,那隻小泰迪一擁而上的朝他跑去,一邊跑一邊狂叫,像是要對他進行攻擊,見他定了定神,像是踢足球似的一腳把飛奔而去的小狗踢有幾米遠,小狗慘叫幾聲不再動了。而他心得意滿的哈哈笑了笑罵了幾句小狗,說着欺負他的不管是人或者是狗他都不會手下留情的。
大狗只是對他叫,從不上前,後來跟着我跑到了小狗的身邊,見到泰迪有氣無力的睜着大大的眼睛迷茫的看着四周,又回想到那人咬牙切齒用力的腳,知道泰迪受傷很嚴重,我用胳膊和身子完全圍着它希望能在它需要安慰的時候給它一些溫暖。
當我擡起頭想質問那男人時,發現他已經不知所向,“酒不醉人人自醉”,遇到事情還是知道逃之夭夭的。我走到廣場中間大燈下,檢察一遍它的全身看有沒有什麼傷口,結果沒有發現一絲傷痕,但是它的目光卻越來越虛弱,不停的有微弱的聲音從喉間發出提示着它的痛苦。此刻它就是我的東巴,無人關心的東巴也一定有過這樣無助痛苦的時刻,可是又有誰會像我一樣關心它呢?
最後小狗沒有了**,身體也不再有一絲的顫抖,眼睛大而空洞的睜着,沒有了一絲呼吸。我又像是失去了一個朋友似的,無奈的慟哭起來,大狗悄無聲息的已經離去,空蕩蕩的公園如今剩下了我倆,一個苟延殘喘的活着,一個沒了生命的跡象。
我想帶着小狗去寵物醫院看病,看能不能救活它,當我伸手去摸索我的揹包時,發現長椅上已經空無一物,內心一陣慌亂,沒有了錢可怎麼活下去。放下小狗我仔仔細細的找遍我走過的每一處地方,還是沒有找到,最後苦思冥想的回憶最後一次包在我身邊是什麼時候,向後追想着回憶最後只能是在睡覺之前,那時它在我的頭邊放着,醒了後再也沒注意過。最後我推斷是在我睡覺的時候被人偷走的,而不是那個醉漢。
天要絕人嗎,不僅沒有了一個朋友,連最後一點安身立命的財務也不給我留嗎?我質問上帝又心虛的收回。我知道,這些天我沒有去侍奉上帝,沒有讀一頁聖經,沒有做一次禮拜,甚至沒有記得還有神存在我的周圍。每次總是在遇到困難時纔會想起祈禱,就像一個生了病的病人在病牀上祈禱一樣,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真心,而此刻我是帶着生病的靈魂在質問嗎?我想我沒有這個資格,因爲我已經不像神的兒女一樣還記得他。
想到我一無所有,即沒有人也沒有錢,更失去了神的庇護,哭得更絕望起來。還好,事情在哭夠之後總會過去,明天的太陽按時還會升起,我還會繼續活着。
我在公園一處月季花的間隙中用手扒拉出一個坑來,算是小狗的墓穴,我把它用土埋好,墳上插了一支即將敗落的不知名的小花,算是對它的祭奠。花葬小狗,算是用了我喜歡的埋葬方式,心裡稍微有了一絲欣慰,我看了看周圍的建築又在旁邊的花枝上綁了一根狗尾巴草的葉子,算是對埋葬地點做了標記,希望哪天我來看望它時還能找到。
一切忙完後我有些睏乏,又去躺在了那張長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