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 秦嶺的連綿樹木已經吐露新芽。
在老大許佳年的率領下,三十幾名A大輪滑隊員齊聚秦嶺,將半山腰的秀麗農家樂整個包了下來。
老闆娘忙前忙後地幫他們搬椅子, 擺桌子, 搭烤爐, 忙得眉開眼笑, 彷彿這些學生就是一棵棵金光閃閃的搖錢樹。
夏悠湊在近旁, 有些好奇地向那老闆娘問道:“不是說,山裡不能生火燒烤麼?我們這樣,算不算違法……”
“小姑娘, 這話可不能亂說。”老闆娘回頭瞅了她一眼,“你左右瞧瞧, 我家這個位置, 還沒到秦嶺風景區的入口, 而且旁邊緊挨着一條小溪,根本就算不得山裡呢。”
看出來老闆娘態度不佳, 夏悠趕忙改口說道:“我就是那麼隨口一說,您別當真。”
老闆娘彎着腰,繼續忙着和爐火斗智鬥勇,沒有再搭理夏悠。
她自討沒趣,撇了撇嘴走開了。
“夏悠, 你先找個地方老老實實坐着等一會兒, 別到處亂走。”許佳年走到近旁, 給夏悠下達了命令, “這會兒大家都在忙着生火烤肉, 亂糟糟的,也沒人顧得上你, 別回頭你再跑丟了,深山老林的,我找都找不到你。”
夏悠指了指溪水旁邊的一片石灘,問道:“我想去那邊那塊大石頭上坐一會兒,行嗎?”
佳年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同意了她的請求:“行,你就在那邊溜達溜達吧,但是別走遠,也別走出這片石灘。”他伸手比劃着,“喏,看到了麼?從你指的這塊石頭,到上游五十米的另外一塊明顯的石頭,你就乖乖在這個區域裡活動,不準亂跑。”
夏悠點了點頭:“知道啦,那我先自己去玩,等會兒烤好了記得叫我回來吃啊!”
佳年笑着捏了捏她的臉蛋,說道:“少不了你的吃的,去吧。”
得到了許佳年的應允,夏悠歡歡喜喜地朝着溪水邊跑去。
春風拂過面頰,留下涼涼的觸感,很妥帖,也很舒服。陽光直直地照射在石頭上,將這些原本冰冷堅硬的石塊變成了溫度適宜的座椅。
夏悠雙手用力一撐,就順順利利地爬到了石頭上。她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安安穩穩地坐下來,一邊聽着溪水潺潺流過的聲音,一邊感受着周身的盎然春意。
她想,這世界真美好,尤其是在這樣晴朗的春天裡。
然而這個念頭只在夏悠的腦海裡停留了很短暫的幾秒鐘,緊接着,她就幽怨地嘆息了一聲,並且默默地想——如果這個時候,楚千銘不要朝她的方向走來,那就更好了。
還沒等夏悠起身從石頭上蹦下去,楚千銘就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並且手腳麻利地直接爬到石頭上面來,緊挨着夏悠坐下了。
夏悠扭頭看了看他,語氣不善地問道:“你不去幫忙烤肉,來這裡躲清閒?”
“不是不是,老大都在幹活,我哪兒敢躲清閒啊!”楚千銘連連辯解,“嫂子,其實……呃,是老大讓我過來的。”
“佳年?”夏悠有些困惑,隨即瞭然地說,“哦,我知道了,吃的都烤好了,所以他讓你過來喊我去吃燒烤,對吧?”沒等楚千銘答話,她就作勢要蹦下石頭,嘴裡還唸叨着,“剛纔我看爐子裡的煤塊還沒燒好呢,居然這麼快就烤完了,還真挺有效率的。”
楚千銘見狀,急忙伸手拖住夏悠,解釋道:“不是,還沒烤好,嫂子你能不能別一看着我就跑啊?!”
“……那你鬆開我。”夏悠默默地又回到了原處,“說吧,佳年讓你過來幹什麼?”
楚千銘放開夏悠,向她解釋道:“老大說,讓我跟你好好解釋解釋,不然你總拿我當仇人似的,也不是個辦法。”
夏悠沒有言語,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楚千銘醞釀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說起自己的心裡話:“其實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甩了林小黎,覺得我就是個混球……”
夏悠冷笑着睨他一眼,反問:“不然你自己覺得呢?”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小黎她……”楚千銘欲言又止地說,“我是真心喜歡她,而且也心疼她,我知道,她的家庭本來就給了她很多負擔,所以我這樣的混小子更不能再不要臉地圍在她身邊,給她添更多的麻煩,所以我就……我就自己滾了……”
“自己滾了?”夏悠醞釀片刻,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你這些話說得還真是喪心病狂啊!”她瞪着他,只覺得心裡的怒火“噌”的一下就躥了上來,“楚千銘你這個混球,你知不知道,如果小黎她是真的喜歡你,那麼對她來說最大的麻煩,就是你居然不要她了!你以爲你滾了她就開心了?可你想過沒有,自從你真的滾蛋了那天起,她不僅一點都沒覺得輕鬆,反而覺得自己本來擁有的美好和幸福也都沒有了!”
“……”楚千銘沒有言語,只是緊緊地攥着拳頭,聽着夏悠這一番怒斥。
“我勸你不要太自以爲是!怎麼,你以爲自己滾開是爲她好?”夏悠越說越激動,直接起身站在了石頭上,指着楚千銘的鼻子說,“那麼我告訴你,你一點都不瞭解林小黎,你從來都沒有真正體會過她想要的是什麼!她期盼的溫暖,她期盼的彼此照顧,她期盼的能疼她護她,或者至少陪伴她的男生,你統統都不具備!這樣的你,滾開纔好,因爲你……根本就不配和她在一起。”
夏悠說完,恨恨地蹦下石頭,往許佳年的方向跑去。而從始至終,楚千銘沒有辯解一句,只是將這一番話語默默地刻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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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翅和肉串已經陸陸續續地烤好了,夏悠拿着三五串骨肉相連,大嚼特嚼,彷彿跟嘴巴里的肉有仇似的。
左彤悄聲問許佳年:“夏悠這是怎麼了?”
許佳年低聲說:“沒事兒,就是被楚千銘那小子給惹生氣了,正在嚼東西泄憤呢。”
左彤不明所以地問:“楚千銘?是因爲……林小黎麼?”
“算了,這事兒你別管了,我估計過幾天就好了。”佳年說完這句,將左彤打發走,而後又從旁人手裡接過兩串雞翅,遞給了夏悠。
夏悠接過去,狠狠咬了兩口,卻“嘎嘣”一聲咬到了骨頭上,硌得牙齒像要碎掉了一樣痛。她憤憤地把雞翅又塞回到許佳年手裡,揚聲問道:“楚千銘呢?那個混球跑哪去了?!”
許佳年指了指溪水旁邊,說道:“他根本就沒回來,還在那坐着呢。”
夏悠二話沒說,起身就往那邊跑去。
左彤急得在夏悠身後大聲喊着:“夏悠!你又要跑到哪去?!”
許佳年拽住左彤的胳膊,輕聲說了句:“算了,隨她去吧,大概他們之間還有話沒說開吧。”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夏悠的性格,她心裡若是一直憋着這麼一件事,別說吃飯,等下她直接吃人還差不多。
此刻,夏悠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跑到了楚千銘面前。
千銘顯然沒料到她還會回來,怔怔地叫了一聲:“……呃,嫂子?”
“既然你叫我一聲嫂子,你和林小黎的事兒我就不能坐視不管。”夏悠氣哼哼地說,“楚千銘,你現在就給林小黎打電話,讓她知道你不是不喜歡她,讓她知道你當初爲什麼提分手,讓她知道你是心疼她的辛苦!”
可是,楚千銘只是緘默不言地瞧着夏悠,半晌都沒有任何動作。
夏悠急了,嚷道:“怎麼,你這是不想跟她和好了嗎?!”
楚千銘果斷搖了搖頭:“不是,其實我……”
夏悠不耐煩地打斷他:“想和好還那麼多廢話幹什麼!按我說的做,給小黎打電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清楚。我知道她還喜歡你,而且她從來都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好好跟她說,她會明白你的心意,會原諒你的。”
楚千銘從石頭上蹦下來,站在夏悠面前,哭笑不得地說:“嫂子,您還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了啊?”
“那你快點說。”夏悠催促道。
楚千銘忽然就笑了:“我是想說,其實我剛纔已經給小黎打過電話了。”
“……What?!”夏悠驚詫不已,待她稍微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之後,立刻追問,“然後呢然後呢?你倒是快點告訴我呀!”
“然後啊……”楚千銘故意賣關子,但是緊接着就被夏悠狠狠捶了幾下,然後認慫了,“我說我說我說,嫂子你下手輕點兒嘿!然後我和小黎就和好了啊啊疼死我了饒命……”
“行啊!楚千銘,你這傢伙哄人很有一套啊!”夏悠一聲歡呼,然後再接再厲地捶了他一下,這才扭頭往烤爐那邊跑去。
知道楚千銘和林小黎之間打開了心結,她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就跟着落了地。有時候,對夏悠來說,看着身邊的人們都能過得幸福,簡直比中了頭獎還要令人快樂,甚至,比她自己的幸福更令人滿足。
當她踏着坑窪不平的石子路,跑回許佳年面前時,夏悠毫不猶豫地衝過去,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就這麼緊緊、緊緊地擁抱住許佳年,朗聲對他說:“佳年,謝謝你懂我。還有,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從遠處走來的楚千銘看到這樣一幕,也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一刻,很多人都在笑着,笑得那麼純粹,那麼真實。
夏悠想,或許這就是她期盼了很久的,獨屬於春天的溫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