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的這段日子, 夏悠和許佳年除了睡覺時間以外,幾乎一直膩在一起。他們一同歡笑,一同在歐洲浪漫的旋律裡享受夏日的陽光, 當然, 也一同對彼此之間的微妙關係保持緘默。
甜蜜的時光就像是順流而下的溪水, 匆匆流走, 不肯停留。轉眼之間, 夏悠回程的日子就已經近在眼前。
臨走前的最後一天,佳年帶夏悠去一家靜謐優雅的巴伐利亞餐廳一起享用晚餐。
美食就在眼前,可他們卻都沒有什麼胃口。
夏悠拿着刀叉戳了戳精緻的土豆沙拉, 心事重重。而許佳年則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臉,醞釀着應該說些什麼。
兩相沉默, 直到烤肉都已漸漸涼透, 許佳年終於低低地說了一句:“夏悠, 我不想我們就這樣算了。”
夏悠擡頭看他,心中愈漸柔軟。對面的許佳年, 依舊是她記憶裡的模樣,眉目如畫,溫情如許。她真想就這麼輕易地將“我也是”三個字說出口,可是,她沒有。
“我記得你曾經問過我, 如果你敢從阿爾卑斯山巔加速衝到山腳, 我敢不敢一直陪在你身邊。”夏悠淡淡地開口, “那麼現在, 我回答你——只要你敢, 我就敢。”
許佳年先是一怔,隨即心有觸動地微笑起來。
他知道, 夏悠終於願意放下兩人之間的誤會與隔閡,願意與他重修舊好。
“趕快吃,吃飽了跟我回去取輪滑鞋,今晚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夜間速降。”佳年的聲音裡都帶着笑意。
夏悠說:“好啊,如果能順便讓我見識一下CRC隊長的魅力,我就更滿足了。”
“這還不是小事一樁?等着欣賞你佳年哥哥的魅力吧。”許佳年說罷,與她相視一笑。
夏悠也淺淺地笑了起來,眸中有期許與溫柔一閃而過。
*=*=*=*=*=*=*
入夜之前,夏悠和許佳年沿着平整寬敞的盤山路,步行上山。
許佳年看向她,笑得溫溫柔柔:“夏悠,你在緊張。”陳述句。
“我哪有?”她不肯承認,卻在下一刻,驀然想起他們從前相處的點點滴滴,而後,不自知地羞紅了臉頰。
佳年輕笑:“你說沒有就沒有,都聽你的。”
這個時間,阿爾卑斯山上幾乎沒有了遊人,一路上,陪伴夏悠的只有風吹樹木的沙沙聲,以及許佳年的音容笑貌。
兩個人說說笑笑往山上行進,沒過多久,就抵達了新天鵝堡腳下。
許佳年坐在微涼的長凳上將輪滑鞋換上,然後轉頭凝視着與他並排而坐的夏悠,忽然傾身向前,將她抱在了懷裡。
他先斬後奏地說:“夏悠,我申請預支一個擁抱。”
“……好。”夏悠只遲疑了很短的一秒鐘時間,而後,緩緩擡起柔白藕臂,溫柔地輕撫他的脊背,聲音嚅軟地叫他的名字,“佳年,許佳年……”
“我在,我一直都在。”佳年驀然收緊手臂,彷彿要將她融到自己的身體裡,“夏悠,謝謝你爲我而來。”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帶着些許苦澀,些許寬慰。
夏悠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緊緊、緊緊地回抱他,用肢體上的碰觸讓他知道——我是爲我自己的愛情、爲我們的愛情而來。
速降之前,許佳年站在盤山路的最高點,將一個極輕、極溫暖的吻觸印在了夏悠的額頭上。
“我先速降下去,然後在山腳下等你。馬路雖然平坦,但畢竟是夜路,有點黑,你一個人走下山的時候小心一些。”叮囑一番之後,佳年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眸,輕聲說,“夏小悠,這一次,換我來等你。”
然後,他放開夏悠,頭也不回地朝山下速降而去。
山巔只剩夏悠一人,她戴上耳機,MP3裡依舊播放着活力十足的Jazz-Hiphop,可她聽着這樣的音樂,卻覺得心頭酸楚。
這些熟悉的音符似乎承載了太多的記憶,在這個安靜的夜裡,在這條空寂的盤山路上,將往事一件一件地丟在了夏悠的腦海裡。
夏悠沿路往山下走着,任憑回憶氾濫成災。
她記得,初相逢時,她笑他是修輪滑鞋的,結果反被他笑;
她記得,在嘈雜擁擠的公交車上,她是那麼猝不及防地喜歡上他的聲音與容顏;
她記得,他曾在十一月的呼嘯寒風裡揚聲宣佈——我要我們在一起,也曾字字清晰地說——從今往後,你在我心裡;
她記得,他曾在她每次狼狽的時候,不棄不離,好好地護她周全,也曾在她每次雀躍的時候,不離不棄,與她一同分享那些喜悅與希望;
她記得,他曾那麼堅定地說,要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
她記得,他的擁抱,他的親吻,他的每一個歡喜或是哀傷的神情,他的一切一切……
回憶太美太溫柔,夏悠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覺淚流滿面。這一刻,她終於願意對自己說——這些美好,勝過千言萬語,可以抵掉所有悲傷。
可是夏悠完全沒有想到,她纔剛剛走到半山腰,就看到了躺在前方不遠處的許佳年!
他……受傷了嗎?想着這樣的可能,夏悠只覺得心臟倏然收緊,細微而清晰的抽痛從胸腔蔓延開來。她趕忙收起MP3,大步流星地跑到他的身邊,跪坐在地上,將他抱在了懷裡。
“佳年,你怎麼了?”她的指尖在顫抖,聲音也是一樣,“你、你別嚇我……”
許佳年乖順地倚在夏悠瘦削的肩膀上,右手緊緊地扣住右腿的膝關節,因爲疼痛,隱約可見細密的汗珠掛在額頭上。他死死地咬住下脣,悶哼半晌,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夏悠將他抱得更緊,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落在許佳年的臉上,沿着他細緻的肌理,一點點氳溼他的脣角。
她哽咽說:“很痛吧?”佳年沒有回答,她又低低地說,“你相信我,我可以揹着你走。佳年,我在這裡,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許佳年依舊沒有言語,夏悠心慌得要命,情難自禁地將憋在心裡很久的話語,一股腦地全都說了出來:“佳年,你不要這樣懲罰我,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那樣誤會你,不該不聽你解釋,不該任性,不該說分手……”
她哭得梨花帶雨,面頰溼潤而冰涼:“許佳年,你不要受傷,好不好?你知不知道,這段日子我有多難過,我像個傻子一樣折磨着我自己,躲在那麼遙遠的西安城,心痛又甜蜜地愛着你。我多想聯繫你,卻又不敢面對你。其實我知道,我的任性又一次讓你失望了,所以很怕自己會再一次讓你失望,那樣,你說不定真的會放棄我……”
有太多太多的話語,夏悠從未想過還有機會親口對他說,而此刻,竟然一發不可收拾:“佳年,如果你還愛我,就不要受傷,好不好?因爲我會很心疼你,真的,很心疼啊……”
她還有很多很多話要對他說,可是卻沒有來得及,因爲……許佳年已經壞笑着吻住了她的脣!
愛人的親吻,像是最甜美的毒藥,一點一點侵蝕着夏悠所有的心緒與理智。在這廣袤天地間,她忘情地與他擁吻,不顧整個世界的曖昧目光,只聽從自己的心意。
良久之後,他終於不捨地放開她的脣,呢喃說:“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這麼愛我。”
“……呃,你又不疼了?”夏悠傻傻地反問了一句,又隔了幾秒鐘,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個混蛋,根本就沒有受傷!而且,這個混蛋,又用他那影帝級的演技,把單純無知的她給騙了!更可惡的是,這個混蛋,還藉機強吻了她……
夏悠擡手抹掉臉頰上的淚珠,然後揮着拳頭一下一下地揍許佳年,下手不輕不重,口中唸唸有詞:“騙我很有意思嗎?!看我不揍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混球……”
許佳年笑着捉住她的手,沒有替自己辯解,也沒有認錯,只是溫聲軟語地說了三個字:“我愛你。”
於是,剛纔還怨氣沖天的夏小悠,突然就很沒出息地羞紅了臉頰……
佳年在她的脣角吻了吻,又問:“你呢?你愛我嗎?”
這種時候,夏小悠自然而然地慫了起來。不哭的時候,她總是覺得那三個字有些肉麻,不太容易說得出口,於是也不言語,只是害羞地點了點頭。
佳年沒有追問,卻別有深意地說:“你不說愛我,我突然就覺得膝關節有點痛,萬一我真的就這麼摔殘了……”
“我不許你胡說!”夏悠急急地打斷他,生怕他這烏鴉嘴真的開過光。
“那你愛我嗎?”他又問了一遍,臉上帶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終於,夏悠牙咬切齒地招了:“好吧好吧,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佳年得寸進尺:“剛纔那個屈打成招的不能算。”
夏悠深情凝望着他俊朗的容顏,終於,忍俊不禁:“許佳年,我……愛你。”
星月爲媒,夜空爲證,夏悠和許佳年,相愛永不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