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季黎之前從未問過沈初,而沈初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要回答季黎,她在美國的那幾年是怎麼過來的。
其實她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很平凡,也很平庸。
沈初收起自己凝白的手,側目看着正在認真開車的男人:“你真想知道嗎?”
季黎點頭,雖然想聽沈初親口說,但最後還是補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是隨口問問。”
沈初倒覺得沒什麼,笑了笑看着季黎:“沒什麼不想說的,只是說起來怕你嫌棄太無聊。”
“和你有關的,都不無聊。”季黎單手把着方向盤,伸手和她的手指十指緊扣。
沈初這才陷入回憶,娓娓道來:“也沒什麼,當年我高考成績還蠻好的,被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全額獎學金錄取了。去了一趟美國回來發現自己懷孕了,孩子又不能不要。在我被沈家趕出來的時候,是錦兒過來救了我。錦兒讓我去霍普金斯唸完大學課程,美國人作風比我們國家開放,不會有那麼多閒言碎語就不會有那麼大的壓力。想要養活孩子,首先要養活自己。”
其實本來她以爲和沈家的那段過去,會是她人生裡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和痛苦,然而沒想到自己如今卻可以如此雲淡風輕的將那段曾經用幾句話隨隨便便的帶過。
沈初看着季黎,輕聲的像是說着一段和自己無關的往事:“那會兒雖然有獎學金,但是生活費卻不是一筆小費用,更何況還有肚子裡的小傢伙,錦兒家境富裕你是知道的,所以那會兒基本是靠着錦兒的接濟。”
沈初那段時間三點一線的生活,往返的地方無非就是學校,臨時工作點以及出租屋。
所以仔細說起來,倒是沒什麼好談的,就連自己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所以沈初乾脆看着季黎說:“後來生下黑土,坐完月子,我就去學校繼續學習了。好在出租屋的隔壁住着一個很熱心的華裔阿姨,聽說兒子曾經出車禍死了,老伴兒得了癌症去了,所以對我們很好,平日裡也幫着照顧黑土。好在我和錦兒不在同一個系,怕請外人不放心,所以我倆報了不同的課程,分批照顧黑土。”
生怕自己說得太無聊,導致開車的人都直接睡着了,所以沈初小心翼翼的瞥了男人一眼。
卻發現他比誰都聽得認真。
“然後呢?”聽到沈初突然沉默了,季黎便回眸看着她很認真的問了一句。
沈初說:“然後我大學畢業就回國了,隨後就在中心醫院工作了,其實一開始我本來是在外科當實習醫生的,不過中心醫院泌尿外科醫生人手不足,而且泌尿科的工作時間比外科工作時間要短,不用經常值班,工資還比外科實習醫生可觀得多,所以我就刻苦學習通過考試,最後轉到了泌尿科做了主治醫生,目的就是能有更多的時間陪黑土。再後來……再後來就遇到你了。”
從沈初嘴裡說出來的那兩年,的確是平淡無奇。
可是爲什麼平淡無奇的兩年,卻查不到任何存在軌跡?
季黎沒有再繼續追問當年有關的細節,因爲從察言觀色的角度而言,沈初剛剛說的那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一個人的嘴可以撒謊,但是眼神卻不是誰都可以做到。
季黎不是不相信沈初,他只是覺得,當年的事兒有太多的疑點。
回到世紀金宸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晚上了。黑土又被季老爺子接回了季家老宅,沈初和季黎乾脆就在外面吃了晚飯。
歐景城給季黎打了一下午的電話,季黎都把他給無視了,壓抑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歐隊,索性直接登門造訪了。
沈初看着站在門口,穿着一件黑色襯衣,隨意的靠在門邊,顯然已經等了很久的歐景城。
他正在煩躁的吸着煙,看到沈初和季黎從電梯裡走了出來,這纔將菸頭碾滅在旁邊的垃圾桶裡,站直了身子,瞳孔縮了縮,看着季黎:“還知道回來呢?”
沈初:“……”
爲什麼這調調聽起來就好像季黎是晚歸的丈夫似的,而歐先生就是那個埋怨丈夫晚歸的妻子。
好吧,腦洞開大了。
沈初站在季黎身邊,有些歉意的問歐景城:“歐先生久等了吧?”
“不久,也就兩三個小時。”歐景城這話是看着季黎說的。
季黎知道歐景城不是一個有時間浪費兩三個小時等人的人,所以靜悄悄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輸入密碼打開了房門。
艾琳娜已經回來了,歐景城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正在廚房圍着圍裙做飯的艾琳娜,然後回頭湊近季黎,用脣語輕聲問了一句:“金屋藏嬌?”
季黎目光冷掃了一眼歐景城。
沈初很顯然沒看到歐景城和季黎之間的互動,而是隻聽到了廚房裡傳來的艾琳娜的聲音:“秦嫂,不知道初初有什麼喜歡的菜色,我做的都是黎喜歡吃的,初初應該不會太嫌棄吧?”
這柔情似水的聲音,沈初聽了都酥了呢!
她走到廚房邊上,臉上掛着甜甜的笑容看着艾琳娜說:“不嫌棄不嫌棄,娜娜這手藝都快趕上五星級了,我怎麼會嫌棄呢!不過我和季黎在回來前已經吃過了,本來以爲你還要在晴晴那裡多玩兩天呢,沒想到你這麼迫不及待的就回來了,早知道我和季黎就不在外頭吃了。”
說完沈初回頭對着季黎眨了眨眼,笑靨如花:“你說是吧,老公?”
“嗯。”季黎配合的應了一聲。
艾琳娜的表情瞬間沉了些,歐景城很自然的說:“我還沒吃。”
艾琳娜手中的勺子頓了頓,然後目送着歐景城和季黎一起朝着樓上的書房走去。
沈初語氣悠然的看着廚房裡正在忙碌的艾琳娜:“娜娜,需要我幫忙嗎?”
艾琳娜脣角牽出一抹不怎麼友善的虛僞笑意:“不用了。”
沈初轉身,上樓進了浴室,然後將吹風機拿進了洗手間,打開吹風機,確認噪聲很大之後,她方纔拿出路熙然先前特意給她留下的那個電話。
長按星號鍵,撥通了路熙然的電話號碼。
一開始沈初其實很好奇爲什麼路熙然非要留這麼一個電話給她,其實留個電話號碼不就行了嗎?何必多此一舉,後來和路熙然的身份聯想起來,沈初才尋思,大抵這手機是可以防止錄音或者追蹤的,因而沈初纔將手機從秦嫂的手裡拿了回來。
電話那頭的路熙然正在寫上次關於槍襲事件的報告,專用的私人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看了一眼特殊的來電標識,路熙然夾着鋼筆的手指頓了一下,頗爲意外,他料到沈初遲早會給他打電話。只是沒料到沈初會毫無徵兆的聯繫他。
盯着手機看了幾秒鐘之後,路熙然才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路少校,我是沈初。”沈初的聲音壓得很低。
路熙然還能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關於吹風機的嘈雜聲音,但是還是能很清楚很明確的確認,對方那的的確確是沈初的聲音。
路熙然是有戒心的,直到確認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沈初的聲音,路熙然這纔開口:“怎麼?季四爺終於爲了艾琳娜拋棄了你?所以想到我這個備胎了?”
路熙然的聲音倒是傳到了沈初的耳朵裡,但是這一開口就是揶揄的語氣,還帶着玩世不恭的習慣性調子。
“你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嗎?”沈初隨口問了一句,這才說:“我很有誠意的找你合作,有興趣嗎?”
沈初特意的強調了一下誠意這兩個字。
聽了沈初的話,路熙然丟下手中的鋼筆,就姿態慵懶的靠在了大班椅的椅背上,取下了頭上戴着的軍裝帽子,扣在桌面上,帶着漫不經心的自信語氣問沈初:“初初姑娘,你是哪來的自信認爲,只要是你找我合作,我就一定要答應你呢?”
“那你是哪兒來的自信認爲你把手機留我這兒,我就一定會給你打電話呢?”沈初借力打力的反問路熙然,倒是不驕不躁。
路熙然低沉的笑意從手機那頭傳來,沒多說廢話,而是對着沈初淡聲應:“說吧,怎麼合作。想讓我幫你弄死艾琳娜還是弄走艾琳娜?”
“我讓你幫我弄死她,你就能不幫我弄死她了?”沈初饒有興致的問路熙然。
電話那頭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鐘之久,就在沈初以爲路熙然下一步會掛電話的時候,路熙然的聲音才突然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他只說了三個字:“看情況。”
沈初一時之間沒明白路熙然這句‘看情況’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又補充性的問了一句:“什麼看情況?”
“弄死你還是弄死娜娜,看情況。”
沒想到路熙然又刻意的解釋了一句。
沈初本來想問路熙然在什麼情況下會下狠心弄死艾琳娜的,可是路熙然沒給沈初刨根問底的機會,沉緩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說吧,怎麼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