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平野上,綠茵菲菲,奼紫嫣紅的花開的到處都是,空氣裡彌散着清新的氣味。
正因爲這裡絕大部分地貌都是曠野,所以即便諸多皇室權貴分散了,卻依然能夠看到彼此。
正所謂人多眼雜,想要在這種環境下“作弊”,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而一旦被發現,則是欺君,後果很嚴重。
所以正常來說,也沒人會去“作弊”。
“淵哥哥~~”
“淵哥哥~~~~”
“等等雪兒呀,你太快啦~~~”
小郡主用換臉大法換出了一張清純可人的臉龐,然後在後茶裡茶氣地喊着。
待到喊得差不多了,她才靠近,壓低聲音冷冷問:“狀態如何?”
白淵隨口道:“還行。”
正說着的時候,遠處長草忽地動了動。
兩人頓時安靜下來,目光撇動之間,只見一隻毛絨絨的灰兔子正在草裡跑動。
這隻灰兔子似是感知到了某兩位存在的陰冷窺視,一雙後腿子越發用力地狂蹬起來,竄動之間,三兩下就閃進了不遠處的一個小林子裡。
白淵雙腿猛地用力,一夾馬腹。
馬兒震驚地瞪大眼,臥槽,一路上都軟綿綿的,怎麼突然就有力了?
它一受刺激,頓時往前追了過去。
白淵左手抓起長弓,右手拈箭矢,彎弓搭箭,姿態很標準。
這邊的動靜也引發了不遠處的關注。
二皇子,“靖王”白喆看向自家六弟的方向,似乎是覺得稀奇,又似乎是覺得好笑,竟是放棄了眼前的獵物,而側頭看去。
另一邊,三皇子,“弘王”白儒則是策馬靠近,和他並行,繼而也側頭看向那邊。
六弟射箭?
這還真是難得。
二皇子緩緩搖頭,嘆道:“六弟這是要丟我皇家的臉面啊,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否則便徒然引人發笑罷了。”
三皇子笑道:“我倒是不這麼覺得,知恥而後進,六弟自歸來後,已經進步許多了,這真是我皇家子弟。倒是皇兄如此說話,不怕寒了弟弟們的心麼?”
二皇子看着遠處那正在追趕野兔的身影,那拉弓拉了半天,卻怎麼也射不出去的身影,忽地笑道:“弘王,你我不妨打個賭。”
三皇子道:“靖王請說。”
二皇子道:“就賭六弟能不能在半盞茶的時間裡射中獵物。”
三皇子風度翩翩,笑着頷首,“我信六弟。”
二皇子道:“既是賭,總需一點彩頭,這樣吧...誰若輸了,就將自己狩獵的最強野獸獻給對方,算作對方所獵,可否?”
三皇子笑道:“靖王是怕我四弟獵到了不得的妖獸,而面子上不好看吧?也罷...靖王既然開口了,我不跟上倒顯得小氣了,就按靖王所說,誰若輸了,就將狩獵到的最強野獸算作對方的獵物。”
二皇子哼笑一聲道:“我五弟被父皇封爲冠軍王,就是冠絕當世的意思,你四弟又如何能比?”
三皇子笑道:“若不是冠軍王還年輕,我四弟怕是真比不過了。”
“哼!可笑!”二皇子目露陰冷。
太子還沒垮,兩人就開始針鋒相對,毫不相讓。
但在說話的同時,他們也已經把目光投向了遠處。
遠處...
小郡主默默看着,心底暗道:這小僕人不會怯場吧?
若是怯場連只兔子都射不中,那該如何是好?
另一邊...
白淵雙腿正夾着馬腹,維持着拉弓的姿勢。
不是他忍着不射,而是就在他準備射的時候,耳中忽地傳來女人冷冷的聲音。
那聲音熟悉的很,是曹沁的。
曹沁雖說經過生死鏖戰,但此時早已恢復的七不離八,她身爲離火衛統領,又是名揚江北道的赤練劍王,想要瞞過東西兩廠的耳目還是可以做到的。
事實上,她早在白淵策馬入星平野時就已經注意到他了。
這位六殿下策馬跑動的位置,剛巧避開了這片區域最危險的地方,這讓曹沁不僅默默感慨:六殿下這運氣還真好,連提醒的勁兒都省掉了。
正常來說,入星平野的人都會本能地往遠處的瀑布方向而去,觀光也好,其他目的也好,但六殿下偏偏不走尋常路,這就很棒。
在一路悄悄跟隨後,曹沁終於將白淵“帶”到了地點。
這個地點有她藏好的一隻妖獸。
妖獸被她注入了海量迷藥,正陷在一個廢舊的獵洞中,處於昏迷狀態,而外則是用一些腐葉遮蔽。
曹沁隱藏在樹林之中一棵茂盛的古樹樹蔭中,傳音入秘道:“六殿下,我是曹沁,你外公讓我幫你狩獵,以爭功績,莫要張揚。
前方再過三十米出,會突然出現一隻三角鬼牛獸,屆時你假意受驚,擡弓便射。
事後,不可泄露。”
說完,曹沁也不待白淵反應,擡手彈出一顆石頭,石頭藏勁,又攜帶着滾滾火毒氣力,如微型流星般往廢舊獵洞方向射去。
石頭啪嗒一聲打在妖獸腦門上。
昏迷的三角鬼牛獸驟地從噩夢中驚醒,雙瞳瞪成兩個閃閃放光的燈泡,兇光畢露。
在察覺到身體受限後,三角鬼牛獸四蹄猛蹬。
轟!!!
一時之間,大地顫搖。
爆鳴聲響裡,一隻身長近五米的巨影拔地而起,煙塵四散,泥石彈射,周邊樹木受到力量波及,亦是抖落無窮樹葉,紛紛如雨,狂落而下。
“哞!!!!”
長嘯之聲尖銳傳來。
不遠處的二皇子三皇子紛紛愣了愣,怎麼會有妖獸?
小郡主也是愣住了,但她在發愣的同時,心底就是“咯噔”一跳。
這冒牌六皇子可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和她綁定一處的,若是這冒牌六皇子出了事,她的餘生...似乎也沒什麼可做的了,同時,她作爲工具的用處也會瞬間消失,不再有被利用的價值了。
白淵,絕對不可以出事!!
電光火石之間,小郡主果決地拔劍,刺馬,然後控制着繮繩,使得馬在吃痛揚蹄長嘶吼衝刺的同時,方向不會跑歪。
她要讓馬衝向那妖獸,然後她則在半道去救下白淵。
妖獸這東西並不是妖精,智商較低,只會對付就近衝撞它的東西,而那時候,她就可以帶着白淵退到安全區域。
至於對戰妖獸?
她雖可行,但也就是半斤八兩,而那時她必然無法護住白淵。
“快點,快點啊...”小郡主身形微弓,隨馬衝刺,毒蛇般的瞳孔眯成一條冰冷的寒縫,其中帶着一絲隱晦的焦急。
而就在這時,
衆人眼裡,
那位六皇子好像是嚇傻了一樣,本能地彎弓搭箭,又慌亂無比地開弓,射向煙塵之中那還未清晰的妖獸輪廓。
嗖~~
箭矢射出。
與此同時...
曹沁的速度快到了極致,這個情景已經在她腦海中模擬過千百遍了。
她右手從背後抽出一隻完好的箭矢,運力激射而出,直向那妖獸瞳孔射出,同時左手猛然運氣,將白淵射出的箭矢吸附而去。
嗖~
嗖~
因爲死角和煙塵的緣故,兩支箭矢在煙塵裡完成了“偷樑換柱”。
白淵的箭落入了曹沁手中。
曹沁的箭卻以尋常之人的力量以極度精準的角度射入了妖獸的左瞳,繼而順着唯一不受硬骨鉗制的路徑,繼續往裡扎去。
下一剎那...
“哞~~~~”
拔地而起的妖獸發出聲慘叫。
繼而如同雕像一般佇立當場。
小郡主被這劇變弄的呆了下,但她從沒覺得白淵能一箭射殺妖獸。
剎那之間,她已衝到林間,馬匹疾馳之間,她縱身躍起,施展身法向白淵躍去,繼而左手摟住這九品都未入的六皇子的腰,往旁邊飛快飄去,待到落定於草地,又急忙抓着他的手。
小郡主看了一眼雙眼嚇得快要翻白、嘴邊已然白沫垂掛的白淵,急忙推着他道:“淵哥哥,你快跑。”
說罷,她轉身拔出了劍,準備斷後。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還不忘演戲,可見這小郡主是個殺伐果決之人。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時候。
那妖獸周圍紛紛揚揚的煙塵逐漸散去了,露出一隻長達五米,有着三根尖牛角的猙獰妖獸。
妖獸的左瞳剛好斜插着一根箭矢。
那箭矢似是直接捅到了妖獸的腦漿,而使得妖獸一動不動,維持着揚起蹄子的姿勢。
咔...
咔咔咔...
三角鬼牛獸僵硬的身子歪了歪。
嘭!!
緊接着,一聲巨響傳來。
三角鬼牛獸倒地了!
它被六皇子一箭秒殺。
它身長五米,可是,它倒地了!
它是可怕妖獸,可是,它倒地了!
小郡主:......
這都行?!
遠處的二皇子,三皇子:......
六弟...他沒有射中兔子,他射中一隻三角鬼牛獸??!!!
周圍觀察着此處動靜的人:......
六殿下射死了啥?
正趕來救援的東西兩廠密探:......
這還是六殿下嗎?!
白淵擦了擦嘴邊故意吐出的白沫:......
好傢伙,就是這麼幫忙的嗎?
高處,曹沁收斂氣息,壓了壓斗笠,維持着繃緊的姿態,尋了個間隙飛速離去。
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下面就是尋個地方藏起來,等春狩結束了再返回。
...
...
“皇兒,我的皇兒~~~”
“你沒事吧?”
“娘真是擔心死了~~”
華妃匆匆忙忙趕來,遠遠地就六神無主地喊着。
當她來到白淵身邊後,緊張無比地打量着他,又是拉手,又是仔細看他臉色,生怕他出事。
在剛剛聽到六殿下遭遇妖獸後,她嚇得魂都快沒了,心底強忍着緊張,飛快趕來。
此時...
不少人都已有所收穫,而隨行的護衛們則已在星平野上搭起了帳篷。
按照慣例,今晚皇室會在外露營,次日清晨回宮。
皇帝威嚴的眸光裡也多了幾分笑意,道:“華妃不必擔心,淵兒雖然實力不濟,但卻有我皇家之福。”
華妃不解。
一旁司禮閣的掌印大總管笑着解釋道:“娘娘,這一箭乃是從三角鬼牛獸左眼射入,因爲角度緣故,剛好插入妖獸眉心紫府之中,紫府乃藏魂之處,命中此地,便使得這妖獸直接身亡。
正常來說,此箭頂多是射瞎妖獸一隻眼,繼而使得它狂性大發,而使得六殿下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
但是,六殿下卻偏偏射出了一個完美的角度,從而才能達到這等效果。
這可謂是洪福,既是六殿下之福,也是娘娘之福,更是皇上之福!”
華妃才舒了口氣,忽地...她想到了自家老爹“幫外孫立功”的說辭,不禁愣了愣,心中暗暗思量開來。
這不會是老爹的人出手了吧?
可即便是老爹,也不能弄妖獸啊...
那麼可怕的東西,淵兒萬一被嚇出病來可怎麼辦?
皇帝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白淵和小郡主,笑道:“淵兒這孩子自從大病之後,確實變了不少,有所進步,待到他十八加冠之時,朕便封他爲福王。”
華妃急忙拜謝。
......
天色漸冥。
瑰霞佇立在地平線盡頭,遠處羣山投落連綿的影子,而飛瀑的聲響則是遙遙傳來...
衆人匯聚了所獵殺的野獸,平整鋪在地上。
太監們一一清點,又根據皇上之前立下的規則,再按照野獸的強弱開始計算成績。
因爲三皇子押寶白淵,賭注贏了的緣故,冠軍王白勝獵殺的一隻強大妖獸被算作了三皇子這邊,故而最終的第一名也是三皇子。
第二名則是太子。
之後的再排名下去。
很快,地面上的篝火升了起來,護衛太監們將一些野獸去皮洗淨,然後開始製作美食。
火光灼灼,照耀着漸漸暗沉的曠野。
星河流淌,灑在一座座皇室權貴的斗篷之上。
在遠離熱鬧之處...
六十歲的太子面顯老態,坐在一處營帳的篝火邊。
他看着遠處弟弟們的明爭暗鬥,彷彿他這個太子已經不存在了似的...
太子之瞥了一眼,就默默收回了視線。
今次狩獵的第一名本是他,因爲太傅韓策離的實力是非常強的.
有韓策離在,無論是那在江湖中名聲赫赫的“逍遙王”白臨,還是和藥神谷有極大淵源的妖孽“冠軍王”白勝,都不可能勝出。
可是...韓策離偏偏在春狩前一天出事了!
現在...他竟然被正氣閣困於府中,等候傳召!
而案子還是那什麼金雀山莊的案件!
這案件,許多年前正氣閣就動過,明明是證明了沒問題,現在...正氣閣居然又動了,而且似乎還成功了?
但太子不信什麼成功,他只信有人想他這位太子早早下去,好讓年輕的弟弟們上來。
他...
擋着別人的路了?
太子低下頭,瞳孔裡閃爍着隱忍和陰冷之色,倒映着噼裡啪啦焚燒炸響的火焰。
世上豈有六十年之太子?
......
再遠處。
數個盜寇裝扮的身影正站在連海山上叢林的陰影裡。
趙侯舉着千里眼,藉着樹林縫隙悄悄眺望遠處,他並不直接窺探營中,而只是在營外掃着...
唐王坐在一塊巨石上。
他的影子拉伸, 拉長,詭異地貼在地面上。
忽地,一陣夜風抖動,茂盛的森林總算露出了些空隙。
陰冷的月光照入,這才顯出唐王背後的陰影。
那竟並不是叢林的陰影,而是...一個個全身佈滿血洞的妖獸。
妖獸密集成林,舉目看去,一望...無際!!!
這...
這真的是一個盜寇的三當家能做到的?
石磯,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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