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一處氣派的府邸內。
“他當真如此說?”
但見金碧輝煌的樓宇上,有一滿頭珠翠的宮鬢美婦正斜倚在瓊樓朱欄上平靜的瞧着外面紛紛揚落的雪片。
臉色猶白如紙一副書童模樣的侍女正跪在地上,聲音悲慼低弱。
“那人只說讓奴婢回來尋夫人。”
“呵~”
美婦薄脣一抿,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譏笑。
許是看的膩味了,她起身朝裡走了進去。
樓宇高有數丈,外面看着氣派非常,金碧輝煌,裡面更是佈置的仿若不似凡間,只若王母的瑤池仙宮,內裡竟是以一顆顆碩大明珠點綴爲燈,牆壁上更是嵌有發光奇石。
美婦斜倚在一張虎皮軟榻上,慵懶的更加不似凡人。
“他倒是自己找來了,他可曾說出自己的目的?”
女婢一搖頭。
“不曾!”
“有趣!”宛如那生死未卜的不是自己的骨肉,美婦舒展了一下身子,曼妙的身子立時是凸顯的玲瓏有致,瞧的低下的女婢兩腮泛紅。“你們且去放出消息,但凡找到此人的,賞五萬兩黃金,生死不論。”
“至於我,便隨了他的意走上一遭,也好看看他長進了多少?”美婦說完身子便好似那沒有重量的雪片直直離了軟榻飛出了樓宇,眨眼便沒入了天地間的蒼茫之中,不見了蹤跡。
而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山神廟古舊,許是天寒地凍加之連日來的大雪,這裡倒是成了暫時棲身的僻靜處,無人打擾。
卻見廟裡一人盤坐在地,擺了個五心朝天的姿勢。
“你可得求這山神多多保佑我,否則我行功踏錯,一命嗚呼,你可就要和我一起死在這荒山野嶺,無人知了。”
姬神秀看似風輕雲淡的笑着,可眼裡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而他對面的王憐花則是獨自坐在火堆旁,手中攤着一線裝薄冊,正筆走龍蛇的書寫着什麼,臉色仍是蒼白的緊,握筆的手都抖個不停。
聽到姬神秀的話他書寫的右手不可察的頓了頓,但轉瞬又恢復了正常,卻是隻顧埋頭書寫,不曾應他。
不錯,他寫的正是自己的一身所學,其上不但有天南地北的武功,譬如有密宗黃教的不傳之秘大手印,也有華山早已失傳的絕密劍法,亦或是八步趕蟬這般絕妙的輕功身法,甚至是苗疆的養蠱之術,又或是匪夷所思的異域奇功攝心術,總之是一言難以道盡。
見狀,姬神秀閉上了眼睛。
“唔!”
一瞬間他口鼻提息,緩緩吸了口氣,這一口,綿長如水,似是涓涓細流,經久不息。足足吸了大半盞茶,才見他喉嚨一鼓,氣息如吞圓丹和着嘴裡的津液嚥了下去。
這般古怪的修習之法便是王憐花也下意識的擡眼看去,眼中是吃驚不小。可漸漸地,他就驚覺姬神秀體內居然散出一股古怪氣息,裸露在外的血肉更是生出一股灼紅,一股股蒸騰的熱氣自他頭頂溢出,像是他體內有一團熊火在燒,以他血肉筋骨爲柴正在不斷壯大。
王憐花自幼見慣了各種奇功妙法,見識廣博無疑是事實,此刻一看到姬神秀這副駭人的行功模樣當下也不免感到心驚非常,看出了幾分端倪。
這似乎和道家傳說中的“內丹術”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啊,皆是把肉身視爲鼎爐。
可惜,此舉太過兇險,若是火小了恐難建功若是火大了怕是自己亦會收到波及,輕則根基受損,走火入魔,重則一命嗚呼。
他實在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經把一身所學都依言寫出來了,這其中不乏高深的內功心法,可這人仍是甘願自身冒險,去修習這般古怪的功夫。
他卻不明白,他有自己的驕傲,姬神秀又何嘗沒有,一個人若是連自己都不相信,沒有強大的內心,沒有頑強的信念,哪還爭渡個什麼,更何況橫練之功是姬神秀如今唯一的底氣,倘若半途而廢真的去練那什麼內功,才無疑是捨本逐末,傻的可憐。
“轟!”
幾在這一口長息被嚥下肚沒多久,一股極爲驚人的氣機霎時自他周身毛孔衝出,像是熊火暴漲,衝出了肉身這方鼎爐。
而他體表之上,一根根似蚯蚓般暴跳的血管則是開始鼓動着,內裡流動的血液比之常人快了何止數倍,好似奔騰大河,幾欲撕裂這副皮囊,衝出來。
真是個瘋子。
看着面目變得猙獰可怖的姬神秀,王憐花都是不禁勃然動容,這是真的不要命了。
依稀間,姬神秀胸膛裡的心跳動聲此刻愈發的有力了。
“撲通~撲通~”
周遭的空氣也都漸漸變得滾燙粘稠,就好似姬神秀真的化作一尊巨大的火爐,卻不知內裡到底煉的是什麼。
繼而,他就發現姬神秀渾身筋肉開始像是活了過來,化作一條條游魚那體表下游動,卻又非漫無目的,而是似百川匯海朝胸膛涌去。
五臟?此人莫不是在內煉五臟?
王憐花終是恍然,怪不得,橫練之人,所求多是外煉,外煉筋骨皮肉,以達氣血強橫的目的,高深處尋常刀劍難傷,可眼前這個不通筆墨的莽夫一身氣血無疑是已到極限,渾厚的簡直是他平生僅見的一人,只他催勁之下血液奔騰如河,便不難想象臟腑承受的負擔。
由外而內,他是想要再進一步。
像是閃電劃破夜幕,王憐花明悟的瞬間眼中是隱現出一股潑天殺意,此人一身氣血已是超脫了常人能理解的範疇,比之獅虎猶有過之,倘若五臟內煉再功成,屆時內外合一,只怕這世上要多出一尊由外功步入內功的絕頂人物。
如今已是罕逢敵手,那他何時能報此羞辱之仇。
可他如今受制於人,要是此人死了,他也得陪葬,一時間,他眼神是變幻不停,難做決定。
足足過了數息,那殺意來的飄忽,去的也是莫名,最後化作了滿目的複雜,王憐花是恨恨的吐出兩個字。
“莽夫!”
也是這個時候,姬神秀身子陡然一震。
一股可怕熱浪瞬間噴薄而出,緊閉的雙眼已是睜開,似是充血般殷紅如火,看的人心驚膽戰。
瞥了眼王憐花,他是二話不說提刀便奔出了山神廟,朝着遠處的一口寒潭衝去。
角落裡睡得迷迷糊糊的毛球睜眼看着,見姬神秀奔了出去,它也忙追了出去。而王憐花,早已是被驚的背後冷汗一片,有些後怕,他是暗自咬牙,原來此人之前的所作所爲竟全然是爲了試探他。
就見他低笑道:“想不到,莽夫也有小心思。”
拍了拍簿冊之上的塵土,只見他提筆在上面落筆寫下四個大字。
“憐花寶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