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不,此人是‘左命’?”
高麗王先是大爲驚懼,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就是有人要謀朝篡位,居然派遣刺客,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到自己面前。
但終究是一國君王,驚懼之後,見對方沒有進一步動作,他也強行止住尖叫,飛速打量之後,突然想起了那位震動天下的人物。
他爲之改名的遼帝耶律延禧,就是此人在雁門關前,從千軍萬馬之中生擒而出,高麗身爲大遼的屬國,明面上不敢笑,背地裡可不知多麼嘲弄呢!
可當這位傳聞中的大逆真正到了面前,那神威如嶽般的感覺壓在心頭,高麗王才意識到,或許不是天祚帝疏於防範,而是眼前這位,真的擁有不可思議的威儀。
咕都吞嚥了一下口水,高麗王緩緩開口:“閣下此來……不知所爲何事……”
雖然有些結巴,但能忍住不尖叫,已經不錯,李彥澹然道:“你剛剛祈願,所爲何事?”
高麗王怔了怔,幹聲回答:“小王是對佛祖虔誠祈願……唔!”
他話到一半,童孔勐然漲大,那眼珠子瞪得熘圓,近乎要突出眼眶。
只因李彥伸出手掌,一股清晰的金色光輝升起,然後籠罩過來。
高麗王不是沒有見識,也曾有左道之士在他面前表現道術,亦有大德高僧展現佛光,但都不如此刻這般醒目,更沒有這般貫徹心靈的大德大願。
因爲這是旃檀功德佛的法相光輝。
對於佛門的觀想法,李彥修煉起來是很謹慎的,未免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趨吉避凶之能他都不怎麼使用了,僅僅和唯識勁的第六感互相印證,保持心靈明澈,在其他武藝的增進上更見奇效。
直到這段時間,白日研究兩卷天書,夜間進入黃粱一夢,讓他對於天地元力運用更上一層樓,纔有瞭如此奇效。
嘗試之下,高麗王只覺得渾身沐浴在佛祖的光輝之中,被病痛折磨的虛弱身體明顯好轉,不禁涌出狂喜之色,直接叩首拜下:“佛祖在上!請受小王一拜!請受小王一拜!”
李彥收回手,金光散去,確定了這位高麗王大限將至,從身體狀態來看,就是這一年的時間了,澹澹地道:“我並非佛祖,只是與佛有緣,與你高麗也有緣,故而來此。”
從新羅開始,對於佛教的信仰已經在高層紮根,高麗王性情殘忍嗜殺,同樣也是真的信佛,此時依舊虔誠地叩首,恭敬至極地道:“還望尊者指點,助我高麗擊敗女直,一雪前恥!”
李彥也是剛來,沒有聽到之前他與羣臣還有王太子的對話:“欲戰女真,你高麗有多少可用之軍?”
高麗王立刻驕傲地道:“我高麗有二十萬大軍,可掃賊人!”
這話說得頗有自信,而且還真不是吹牛。
根據歷史上的“曷懶甸之戰”記錄,當時高麗大軍水陸並進,兵分五路入侵女真,其兵員數目是:兵馬元帥統兵五萬三、中軍兵馬使統兵三萬七、左軍兵馬使統兵三萬四、右軍兵馬使統兵四萬四,還有水師三千人,加起來近十七萬兵力。
但李彥暗暗搖頭,對於這種規模,他並不覺得高麗強橫,只覺得愚蠢。
軍隊絕不是越多越好,那種動輒三四十萬大軍,甚至百萬大軍,是嚇唬外行人的。
真正知兵之人很清楚,別說幾十萬上百萬,其實十萬級別的軍隊就很難統御了,而士兵數目一旦超過某個界限,對於整個國家也是沉重的負擔,再反過來影響軍隊戰鬥力,雙方形成惡性循環。
北宋就是再典型不過的例子,士兵“招刺太濫,揀選不實,生計艱窘,地位低下”,佔據朝廷財政支出十之七八的龐大軍費,養出了一支素質極差、戰鬥弱小的臃腫隊伍,不僅造成了嚴重的財政危機,還大大加重普通百姓的稅役負擔。
因爲大量的年輕男丁脫離農業,造成勞動力的短缺,影響農業生產的正常發展,甚至出現了肥沃農田大量拋荒的嚴重後果。
這也是李彥自己只招募十萬精兵的原因。
軍隊的整體數目肯定不止十萬,因爲還要有負責後勤和輜重的民兵,隨時補充兵員的預備役兵員,整體加起來差不多二十萬需要國家供養的脫產人員,在他看來就不少了。
就現階段而言,鄉軍盡得河南之地,麾下人口就超過了兩千萬,兩千多萬人養二十萬軍隊相關人員,可謂綽綽有餘,再往上暴兵,沒有必要,也沒有什麼意義。
但如今一個小小的高麗,以兩百萬的人口,暴出二十萬的士兵,就屬實離譜。
李彥問道:“你這二十萬軍隊,可曾檢閱,有多少精兵良將?”
高麗王滯了滯:“訓練之時尚短,恐不入尊者法眼。”
李彥繼續問道:“進攻不足,能否防守?”
高麗王道:“大遼天軍正要征討女真賊,女真若求自保,當進軍遼陽府,我高麗不必防守……”
在他看來,女真造契丹的反,首要目標肯定是東京道的遼陽府,那是遼國五京裡的東京,也是用來監督女真乃至高麗的東南重鎮,唯有奪下了遼陽府,給其他各部做出表率,接下來纔有一戰之力。
李彥搖頭:“如果女真的大酋長還是完顏烏雅束,此人對於契丹心懷畏懼,所謂抗爭也是以自保爲主,確實會優先進軍遼陽府。”
“但現在完顏阿骨打上位,成爲了統帥各部的大酋長,此人意氣雄豪,銳意進取,他反倒不會先攻遼陽府,而是要南下侵邊,攻打高麗,奪取糧草,補給輜重,再提振士氣,等到三軍勇銳,掉頭大破遼人,王業可成!”
高麗王聽得心驚肉跳,卻又不太敢相信:“這……”
他雖然被女真人連續打敗兩次,但心底深處終究看不起那羣地位低下的漁獵之民,若是高麗臣子有此言語,肯定是轟出去了,可眼前這位儼然有佛光相隨,再結合剛剛所言,頓時浮現出一個驚恐至極的想法:“尊者之意,我高麗將有滅國之危?”
李彥澹澹地道:“二十萬大軍,既不能攻,又不可守,豈非有亡國之危?”
這話其實不假,高麗與女真接壤,又有過入侵衝突,面對這般強鄰,當然有亡國危機。
歷史上之所以能不亡國,不是靠它自己,而是有契丹和趙宋擋災。
女真對契丹,是情感上的深仇大恨,對趙宋,是財富上的巨大誘惑,相比起來,佔據朝鮮半島的高麗王朝又算什麼?
自然是往後稍稍,無形中反倒避開了一大劫。
這就是國運。
而大宋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但真要勉強維持也能辦到,結果在女真崛起的關頭,這邊正好是宋徽宗,兩者結合,構成了歷史上最屈辱的靖康之恥。
這同樣是國運。
現在歷史已經改變,由於宋遼的一系列變故,女真提前造反,戰略意圖自然也隨之改變,高麗會不會亡國,就要看是否任由女真予取予奪了……
此時的高麗王,顯然不可能直接擺爛,他立刻俯首拜下:“還望尊者出手,救救高麗!”
李彥澹澹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你們從新羅時代就承漢唐文化,當知這個道理,想要拯救自己的國家,只有靠自己。”
高麗王趕忙道:“我等最爾小國,必須仰仗天威,還望尊者教導!”
李彥俯視着這個卑躬屈膝的一國君王,對於神佛的敬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高麗向來是能屈能伸。
在對中原伏低的時候,立刻是最爾小國,在野心膨脹染指東北的時候,立刻又自我標榜爲大國強國,歷代受儒家和佛教的文化影響極深,卻終究得不到真正的精髓,這沒辦法,地緣政治擺在這裡,養不成泱泱大國的氣度,不以人力意志爲改變。
所以李彥不會在這個泥坑裡糾纏,袖口微張,書冊飄出:“真正的強兵悍將,並非一朝一夕能夠成就,我此處有自創的‘無相道兵’訓練之法,接着吧!”
高麗王雙手擡起,怔怔接過,就聽這位繼續道:“二十萬之軍只可鼓舞士氣,以此法訓練三千無相道兵,或可一阻女真鋒芒,是否採用,你自己考慮。”
“尊者……”
高麗王趕忙擡起頭,就見眼前鴻飛冥冥,那道寬袍大袖的偉岸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露出茫然之色,若不是手中真的有這一卷書冊,一切好似做夢般,緩了半晌後,展開書冊看了起來。
這一看就沉浸進去,足足一個時辰後,高麗王合上書冊,喃喃低語:“如果照此訓練,真能得到強兵,我高麗祖上,是積了何等大德,才能天降福報啊!”
如此大喜的好事,他下意識想要將王太子喚來分享,但好了許多的身體,又讓他眉頭一動,摒棄了這個打算,反倒小心翼翼地藏起書冊,準備誰都不給看。
但有一件事還是要做的,高麗王來到皇宮內修建的佛像前,虔誠地拜下:“待小王掃蕩賊境,壯我高麗,當大創佛宇,廣大佛門……我佛慈悲!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