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化作一道殘影,尚未抵至,駭人的氣勢便化作一柄利劍,將街道上的人羣生生鑿開。
駿馬立起,前蹄有力地踏着地面,渾身肌肉水波般流動,鼻孔中噴出肉眼可見的長氣流。
一身重錦戰袍,紋着銀絲雲鷹的騎士高聲呼喝,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壓下數百人的鬨鬧聲。
雲鷹緹騎!
來者着裝太過鮮明。
白錦戰袍,銀絲紋着。
雲鷹服!
與大順錦衣衛飛魚服齊名!
來者是三法司衙門的捕頭!
說三法司衙門比較陌生,但換個說法或許會更加熟悉。
“六扇門!”
大門是屋宇式建築中最醒目的一處特點,形制受到法律、禮制的嚴格限制。
無論多大的州縣,大門都只能是三開間,每間各安兩扇黑漆門扇,就是六扇門。
六扇門,代指的便是三法司衙門的合稱,即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所謂三堂會審,便是這三個部門的首腦: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御史組成的聯席審判會議。
因此,負責各類重大案件,抓捕犯人,提拿審問的三法司衙,自然有專屬的武力團體,那便是雲鷹緹騎。
每一位雲鷹緹騎都有奔馬實力!
如此大的來頭,跟隨着樑渠出來的鄉老們皆是被嚇了一跳。
別說小小的鄉市,便是縣裡都見不着如此大人物。
樑渠快步上前,恭敬一禮:“不知緹騎大人尋我何事?”
“你就是樑渠?”黑馬上的年輕緹騎審視。
“是,我就是義興市樑渠,鄉里沒有與我同名之人,諸位鄉老可以作證。”
陳兆安等人連連點頭。
樑渠這時候才感覺到馬皮膚下的血管劇烈地跳動,這匹馬的心臟如同不休息地跑過數百里那樣劇烈地跳動。
未滿奔馬,只能是雲鷹候備,也可着白色戰袍,可衣服上斷然沒有云鷹花紋。
眼前的緹騎絕對是奔馬武者,當真不凡。
或許乘坐的馬匹裡都摻雜了精怪血統。
樑渠在觀察緹騎,緹騎同樣在觀察樑渠,心頭微訝。
好精悍的氣息!
資料上所言,樑渠今年才十六,乍一看怕是有三關近四關的實力了,可仔細分辨,又好似在兩關?
天生不凡?
沒想到一個小小鄉市,都能臥虎藏龍。
張志雲稍稍起敬,翻身下馬,腰間摘下腰牌,示給衆人。
“三法司銅牌捕頭張志雲,前來問詢鬼母教一事!”
原來是來問話的,衆人恍然,放下心來。
“渠知無不言。”
楊師一早就說過,可能會有三法司的人過來問話,對此心中有數。
“大人不如進去說吧。”陳兆安指向議事堂,“我讓下人沏茶。”
“也好。”
張志雲點點頭,進入到議事堂,找到一張桌子,掏出一張硬皮小冊子展開。
早有人送來研磨好的硯臺,他拿出狼毫小筆,沾了沾墨道。
“姓名,籍貫,性別,年齡。”
“樑渠,淮陰府潮江縣義興市,男,年十六。”
“你第一次遇到山鬼是什麼時候,當時在幹什麼”
張志雲有板有眼的提出問題。
接着又詢問在場的一衆鄉老,還隨機從外面找了幾個人驗證,在小冊子的末尾簽署上自己的大名。
又將筆遞給樑渠,讓他簽名。
樑渠看過一遍,確認信息無誤後,簽署上姓名。
“好了,事情已經問詢結束,聊一聊咱們之間的事情。”張志雲洗乾淨狼毫筆,擱置在一旁等待晾乾。
“咱們之間的事情?”樑渠不解其意,“我與張志雲大人先前見過面?”
“當然沒有,你我是第一次見面。”
“那張大人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些。”
張志雲目光炯炯:“有沒有興趣加入三法司,跟我一樣做個雲鷹緹騎?”
“雲鷹緹騎”樑渠陷入沉思。
雲鷹緹騎,錦衣衛,緝妖司,從軍,幾個武人最好投身的去處。
大師兄不說,在西軍裡一路幹到從四品了,算得上是中品軍官。
其他師兄其實或多或少也都有掛職,五師姐和六師兄平時都不在平陽鎮上。
可他沒有什麼天大需求啊,想要資源,去水裡撿就是了。
“沒錯,我觀你尚爲二關武者,可氣血渾厚,非比尋常,又能被楊大人收做弟子,奔馬武師指日可待,不出一年,必然能從雲鷹候備轉爲雲鷹緹騎!”
張志雲孜孜不倦的推銷起來。
他當然不是單純的見獵心喜,有一部分影響因素,但不是大頭,更多的因爲是舉薦後,有獎勵拿!
舉薦過來的人通過考覈,獎勵至少是一門中乘武學!
若是轉正,乃至獲得功勞,鐵牌變銅牌,銅牌變銀牌,一路晉身,他都有後續獎勵。
在張志雲看來,樑渠絕對是個好苗子,天生不凡,通過考覈輕而易舉。
自己動動嘴皮子就能拿到一門中乘武學,哪有這好事。
其他幾位同伴還覺得來義興市問話是個麻煩事,沒想到給他撿到了漏。
“楊大人身爲狩虎武者,的確聲名遠揚,由他指點不會有錯,可他終究是一個人,能教導的東西有限。
咱們雲鷹緹騎,那可是一個龐大勢力,資料,武學,秘聞,寶藥浩瀚如煙,只要有功勞,什麼都能換到。”
一旁的鄉老們聽得羨慕不已。
雲鷹緹騎,官身啊!
還不比尋常官身,乃是國之利器,壓根不怕縣城小官,想拿人就拿人。
要是自己的子侄輩能有如此大出息,那得大擺三天流水宴,去祖墳地看看冒沒冒青煙。
樑渠思索半晌,並沒有當即拒絕,只說要和楊師商量商量。
“好吧。”張志雲微微嘆氣,他已經感受到樑渠意願不高,多半是託詞。
不應該啊,三法司多好的去處,樑渠又是清白身,爲什麼會不願意去呢?
不止是張志雲,一衆鄉老都想不明白。
學成文武藝,不就該去當官嗎?
到時候義興市說出去,也有人當大官,那些個小吏哪敢放肆,收稅踢斛都要輕上三分力。
樑渠倒不是不想當官,只不過他覺得爲了一個圖書館放棄一片寶地,有點捨本逐末。
江淮澤野如此之大,就他個人體量而言,可謂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福地。
要是有個水官之類的職位當就好了。
大順對水域統治是很看重的,當初打贏大乾最重要的一戰就是淮湖水戰,一舉定乾坤,摧毀南方頑固勢力。
此外還有大名鼎鼎的河泊所,總領的水河總督可是實打實的從一品大員。
一旦有河妖上岸,精怪氾濫,只要在河水流域附近,都是河泊所負責清理的。
當個水官,那就兩不耽誤,又能撈好處,又能待在水邊,可惜沒什麼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