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偷了你的珍珠,你卻,偷了我的心……
他的話,聲音不大,卻撞進我的心裡,激起了千層浪。
望着他的臉,他卻已經輕闔了雙目,唯有那偶爾吹入的涼風,撩起他散落在額角的髮絲。
我如今,才深知他那時說的話的深意來。
謝病始告歸.依依入桑梓。
這話的確是人死後迴歸故土的意思,而他則是,希望我成爲他的故土。先生,是麼?
只是,他又爲何不肯說出來?
那時候,畫的梓樹,也不願送給我。還要兜兜轉轉了那麼一大圈,找了師傅雕刻在盒蓋上.才願意給我。
咬着脣,真難過。
“梓兒……”
他忽然低聲喚我。
吃了一驚,吸着鼻子道:“我在。”
他依舊不睜眼,淡聲開口:“去睡吧。忘了我剛纔說的話。”
“先生……”
“他能給你的,我不能。等出去了,我幫他去求解藥,他不會死。”
他的話,說得我猛地一顫,眼淚一下子泛上來。他不知道夏侯子衿已經有解藥,可,縱然如此,事到如今,他卻還能幫我去救他的命……
先生啊先生,你叫我,情何以堪?
深吸了口氣,問他:“你知道誰有解藥?”
他卻是緘默了片刻,才嘶啞着聲音道:“這個你不必問,總之,我會辦好。”
我沉默了,他還是有他要保護的人,的確,我不該再去爲難他。
遲疑着,終是起身走開,望着他的背影,低聲道:“解藥有了,只是,皇上對薄荷過敏,一直喂不進去。”
明顯看到他的肩膀一顫,身子未動,只道: “放心,他不會死,我可以叫廖滸去給他醫治,廖滸的醫術高超,定可以醫好他。”
狠狠地握緊了雙手,他真瞭解我啊。知道我不能沒有夏侯子衿,竟然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
一夜.終是無眠。
天亮的時候,他還睡着,我起了身,躡手躡腳地出去。又尋了昨日那有野果的地方,採了一些,又摘了葉子接了水,纔回去。
才走進洞內,他許是聽見了聲響,突然坐了起來,見是我,彷彿鬆了口氣。
低聲道:“怎麼這麼早?”
我上前,半跪在他的面前,將水遞給他道:“先生,先喝點水吧,我去找了些吃的,不能餓着了。”
他倒是不再說話,小心接過去,飲了幾口。
二人吃了野果,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我朝他看了一眼,見他微微側了臉,並不看我。
他的臉色很不好,我想,青陽那麼害怕他離開她的身邊,實則,是怕他身邊沒有藥。可是這裡,荒郊野外的,叫我去哪裡找?我也,根本不知,廖滸給他用的,是什麼藥。
想了想,開口道: “先生,不如我們,自己走出去。”
他的眸子一緊,脫口道:“不可。”
“爲何?”我是因爲擔心他的身體啊,在這裡耗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他嘆息一聲道:“這裡出去,是北齊境內。”
心下一震,原來,他還是因爲擔心我。青陽是眼睜睜地看着我們掉下來的,那麼北齊的人都該知道,與他在一起的女子,便是天朝的軍師。我一旦落於他們之手,後果怎樣,可想而知。
“可……”
他揮手示意我不必再說,他開口道:“等着吧,不出意外,今天晚上或者明日一早便會有人下來。”
是啊,有人下來,可,下來的,又是誰的人呢?
這,纔是我與他都在內心糾結的事情。卻是,誰都不願,說出來。
可,不管是哪邊的人先下來,縱然我們不願說出對方在哪裡,士兵們都會沿着崖底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所以,誰得救,另一方,必被俘。
這一點,毋庸置疑。
微微握緊了雙手,卻也是,我與他,誰都不願看見的結果。
長長舒了口氣,如果我估算的不錯,那麼北齊的人,應該會先下來。其一,他們離得近。其二,這裡的地形,無疑是他們熟悉一點。
我亦是知道,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他會誓死保護我的安全,他寧死也不會讓我出事。否則,也不會有兩次的捨命相救了。
咬着脣,我還擔心着,夏侯子衿那邊,也不知怎麼樣了。姚淑妃可來了?
赫然閉上眼睛,希望一切,都好。那麼,也不枉費我做的這麼多。
下午的時候,天氣漸漸地涼起來。
我發現,到了晚上的時候,他的病會犯得頻繁。不過讓我慶幸的是,都沒有如昨日那樣一下咳了血。而我,什麼都不能做,除了守着他。
到了第二日的早上,我還睡着,隱約似乎聽見外頭有響動。猛地吃了一驚,慌忙爬起來,他顯然也是聽到了,坐了起來,神有些警覺地看了我一眼。我遲疑了下,終是起身,方要出去,卻被他拉住了手臂,聽他低聲道:“我去。”
“先生……”
“待着。”他的聲音淡淡的,話落,人已經出去。
我欲開口再叫他,卻終是捂住了嘴。
來人,是什麼人?
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問着,那答案,卻不敢去想。
他只出去一會兒,很快便回。瞧見,他的嘴角染起淺淺的笑,走上前來,推了我道:“去吧。”
去吧。
兩個字,被他說得這般輕描淡寫。而我,只覺得渾身一顫,什麼意思,還不明白麼?來的,是天朝的人!
他說“去吧”,那麼他呢?
“先生。”急急地抓着他的手臂,我也知,這裡,根本無處躲。很快,天朝的士兵,就會全力搜查他的下落。那必然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我不要!
咬着牙:“我不走!”我這個時候,怎麼能丟下他一人?縱使,他能躲過一劫,他一個人,又當怎麼辦?他生病的時候,誰來照顧他啊?
他淡笑一聲:“你不去,他們也會找到你。”
找到了我,也等於找到了他,是麼?
含着淚道:“先生如果咬死不承認自己是北齊的軍師,會如何?”
他的眸中明顯一怔,無奈地搖頭道:“不可能,陳林認識我。”
我撐大了眼睛看着他,陳將軍認識他?他知道他是前朝太子?
所以,即便他說他不是北齊的軍師,陳將軍第一個不會相信,是麼?心慢慢沉下去,陳將軍是保皇派,如果知道前朝太子還活着,他會如何對他,那是我不敢去想的。
到時候,即便我求得夏侯子衿放過他,那麼太后呢?這個時候,人情很薄很薄,一切,以江山爲重。這個道理,我何嘗不懂呢?
揚起臉看着他,問道:“他來了麼?”此話,問了也是白問。陳將軍要是沒來,也不會有蘇基寒方纔的話了。
他點了頭。
而我,突然一個激靈。我想起來了!
回身將地上的枯草弄亂,將吃剩的野果藏於外頭草叢夾縫裡,一把拉過他的手,往外走道:“先生可還記得,崖底有一處深潭。”
天無絕人之路,不是麼?這裡,不是連一個藏身之處都沒有啊。
他一驚,脫口道:“不可,你不會浮水。”
“可你會啊。”我信他。
“梓兒……”他站住了身子。
回眸,隔着淚眼望着他,顫聲道:“先生不要讓我愧疚一生,好麼?”
與他對敵實非我所願,如今我怎麼可能接受自己被救,而他被俘的局面?
那是萬萬不能的。
二人,悄然行至深潭邊。遠遠地,不知誰叫着:“公主——”
朝蘇暮寒看了一眼,我先踏入了深潭。此時的天早已經涼了,寒意馬上從腳底一路而上。我咬着牙,乾脆跳了下去。他的手抱住我的身子,使我不沉下去。
好多的人,一遍一遍叫着我,我實則想看看,究竟都來了誰,努力望去,卻因爲雜草都太長,根本就瞧不見。
待搜索的士兵近了,我們纔將頭沉下去。
在深潭下面,上面的聲音便已經模糊不堪,幾乎聽不清楚。我隱約似乎聽見誰喊了聲“顧將軍”,心頭一震,卿恆來了!
抓着蘇暮寒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對不起卿恆,每一次,都要你爲我擔心。
可是,我沒有辦法,我不能丟下我的先生不管啊。
有誰的影子過來了,我嚇得不輕,蘇暮寒抱着我,緩緩下沉。這個潭,真的好深。此刻,我已經幾乎瞧不見上面之人的身影。
隔了會兒,不知誰說了句:“這麼久都不見,不會是掛在了半腰吧?”
是啊,找不到,那麼也只此一種可能了,不是麼?如果真的是那樣,搜索工作便是難上加難,在半腰,還怎麼可能找得到?
好多的人,又在這片停留了好久,我幾乎快要支持不住了。周圍好冷好冷啊,抓着他的手愈發地緊了。他彷彿意識到了,湊過來,雙脣印上我的,渡了口氣給我。
待外頭的人都散去,我只覺得他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加大,將我的身子瞬間托出水面。我猛地深吸了口氣,一下子撲倒在水潭邊。
用力抓住一旁的長草,使勁爬上去,大口大口喘着氣。
回頭的時候,卻不見蘇暮寒的身影。
心猛地一沉,回身撲到在深潭邊,失聲叫:“先生!先生——”
我嚇壞了,他呢?他爲何不上來?
“先生!”忍不住哭起來,是不是待得太久,他支持不住了?
正在我覺得無助的時候,瞧見那深潭又緩緩地冒出水泡來,而後,瞧見他猛地從水中出來。我又驚又喜,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生怕他再一個不慎便沉下去。
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氣,我只能用力拉着他,將他拖上來,他一手按着胸口,一口氣上不來。
“先生!”我扶他坐起身,二人的身上金溼透了,水珠順着髮絲滴下來。
他終於咳了出來,俊眉緊蹙着,看起來真難受。
喘着氣,靠在我的身上,開口道:“我沒事。”
拼命地點着頭,當然要沒事,一定要沒事。
幸得今日陽光強烈,而且無風,不然坐在這裡,一定會很冷。
二人在深潭邊歇息了好久,身上的衣物乾得很快。扶他起來,我開口道: “先生,如今,還不能出去麼?”
進來的是天朝的人,其實不必我說,聰明如他,定是知道了。北齊一定是出了事,不是被迫撤離,便是其他的事情。否則,青陽是斷然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他不語,只轉身走在前面。
我跟上去,其實,我是希望出去可以遇見青陽,把他交給青陽,我才能放心。只因我知道,青陽是真的,心疼他。他的身邊,是需要一個像青陽一樣的人,照顧他.保護他。
整個崖底很長很長,我們一直走到了接近暮色,才終是看到了盡頭。此刻,兩邊的懸崖已經不高,漸漸低緩下去。再往前走了大約二十多丈,便瞧見了外頭的景緻。
離這裡最近的北齊城池,便是鬃戶。
沿途去的時候,只覺得周圍安靜得異常。一個人影都不曾瞧見,雖然這裡離開天朝與北齊交戰的地點已經有大約一里的距離了,可,也不可能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那隻能說明一個原因,天朝大軍,已經越界。
那四十多座索橋已經被砍斷,那麼大軍只能繞行,這裡既然一片寂靜,所以.只能往另一面走了。
握緊了雙拳,此次領兵的人,又是誰?
夏侯子衿?
想到此,心頭震驚。如果真的是這樣,一面開心,一面糾結。
如果真的是他,那麼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而找不到我,他定以爲,我死了。
可,我卻不能放棄先生,不能讓他落在他的手中。
此事一旦鬧大,誰都保不了蘇暮寒,這一點,就如同我的欺君之罪一樣,我深深明白着。
側臉,瞧見他的臉色一片黯然。想起在崖底的時候,他說過的,在北齊主營看見我的那一瞬間,他已經知道了,這一仗,北齊輸得一敗塗地。
其實,他所有的計劃都沒有問題。他不過是輸在,夏侯子衿的毒不是他下的呵,世事總是那麼可笑。
他答應了承燁的事情,終是無法做到。夏侯子衿既然下令越界,那麼勢必要拿下整個北齊的江山。憑他的性子,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我們到鬃戶的時候,這座城池已經被攻陷了,大軍明顯比我們快很多。那麼,在顧卿恆帶人下崖底的時候,實則天朝大軍兵分兩路,這邊,已經攻城了。
我想,已經不必再往前了,北齊,保不住了。
我其實最擔憂的是,青陽呢?還有他們隨身帶着的大夫廖滸呢?他們現在,又在哪裡?
北齊的淪陷不是我想關心的,我只是關心那些關心蘇暮寒的人,如今一個個,又都在哪裡?
鬃戶城下,我站住了腳步,他卻還要往前。
城門已經破敗,護城河上橫七豎八地飄浮着木樁、弓箭,甚至,還有,死人。
我拉住他,開口道:“先生不要去了。”
他緊皺着眉頭開口:“我的失誤,死了那麼多人,我……科……”
“先生,不怪你,這,不怪你。”我搖着頭, “你怎麼不清楚呢?兩軍對壘,就是這樣的結果。戰爭,就是這般殘酷,不是麼?”
他的眸子裡,全是傷,頹然說道:“是,我知道。只是,我心裡,難過。”
心中一痛,先帝說的真沒錯,他生性淡泊,根本不適合,這樣的生活。
他不看我,徑直朝城內走去。
鬃戶不過是邊界的一座小城,如今,城破,天朝卻沒有留下士兵把守。想來只是因爲它的前面便是天朝的疆域,夏侯子衿以爲已是不必。
這裡,儼然是一座死城了。
城內全是士兵的屍體,百姓的屍體倒是沒有。走了一囤,也不見一個活口。
我順便從居民屋裡取了火摺子,瞧見,廚房裡還燒着吃的東西。
看來,戰事是突然起的,走的也匆忙。
找了兩套衣服,與他都換了,才又出來。
此刻,天已經暗了,我開口道:“先生,再不必往前了。”往前,我怕他見到的,只會愈傷心。
他沉默着,並不說話。
晚上,隨便找了個地方歇腳。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蘇暮寒卻不見了。
我嚇得不輕,裡裡外外都找了一遍,也不見他的身影。大聲叫着,半日也不見人應聲。又回到屋裡的時候,才瞧見牆壁上,留下他的一句話:“梓兒,回去吧.不必擔心我。”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只覺得心下一沉,他走了,他一個人走了!
“先生——先生——”
任憑我喊破了喉嚨,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其實知道,我只有找到青陽,才能安心地離開。可是如今亂世,找一個人,多不容易啊?他不想連累我,所以離開。
可,叫我如何放心,叫我如何安心啊?
一個人,呆呆在坐在屋子裡等着。
從天亮等到天黑,都不見他回來。他是鐵了心要走,所以不會再,回來了。
眼淚掉下來,先生,爲何不讓我爲你做完這最後的事情?我只想,看着他平安啊!
他真殘忍啊,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
想起我與他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那日,打雷。他都可以冷冷地說,雷止了,便出去。
他從來都將趕人的話,說得那般無情。
而這一次,他不趕我,卻是自己悄悄地離開。
他不會再深入北齊,只因他知道,那樣我會擔心,我瞭解他。而我,亦不能再往前走。萬一被人認出來,那就糟了。
憑着腦海裡記着的長葫地圖,我知道還有一條小道,可以從北齊進去天朝。
憑着記憶,找到了那條小路,回到天朝境內。
加快了步子朝原來天朝的營地走去,我不知道此時夏侯子衿是不是在那裡,只是,我沒有別的選擇。
跑了好久的路,才遙遙地看見那熟悉的營帳。
近了,纔要笑着上前,隱約似乎聽得誰叫了一聲“娘娘”,心頭一震,我不會傻到以爲叫的是我。只因我在這裡,從來不是什麼“娘娘”,他們,只會喚我“公主”。
那麼,這一聲“娘娘”,無疑是姚淑妃!
她真的來了!
那麼,夏侯子衿也沒事了,是麼?
猛地收住了腳步,找了處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她在,我不會傻到就這樣衝出去。
給她的信是我寫的,對當初張陵夫婦的事情,還有周逾常的事情這麼清楚的女子,無疑便是當日的嬪妃們。姚淑妃來了,她只需稍加詢問,便可知道,軍營中,只出現過我一個女的。
她不是傻子,即便我說我是大宣的公主,即便我長得和以前不一樣,她都不會,放過我。
也許她會無法解釋我的臉,可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是麼?
夏侯子衿在不在營中我尚且不知,所以,我不能出去。我只能,等。
深吸了口氣,抱膝而坐。
還好,長芙公主的金印還帶在我的身上,沒有掉了。
也許關鍵時刻,還是有用的。
一直等到了天黑,天氣開始冷了,我忍不住抱住了雙臂。又等了好一會兒,聽得夜幕中有幾個人策馬奔來,我吃了一驚,忙撐大了眼睛望着那邊。
待近了,我纔看清,是顯王!
行至營地門口,他勒停了馬兒,馬上有一個士兵出來幫他牽了馬。他身後的人也相繼下馬,我遲疑了下,跑出去喊:“王爺!”
“什麼人!”士兵們警覺地舉起了長矛對着我。
顯王朝我看來,眸中一片訝然,脫口道:“公主?”
重重鬆了口氣,還好,他肯認我。
聽聞他喊我公主,那些士兵忙慌慌張張地收起了兵器,朝我道:“公主恕罪,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
我哪裡還和他們計較,徑直上前問:“皇上呢?”
顯王的臉上滿是倦色,此刻瞧見我,精神卻是很好,只道:“皇上在營地,公主怎的自己回來了?派去找你的人,都不曾遇見?”
我只好胡亂扯了個謊:“哦,本宮沒碰見他們,自己從崖底出來了。”頓了下,忙又問,“皇上如何?”問了出來,才覺得不妥,那時候,夏侯子衿中毒一事是瞞着他的,如今,我倒是問起他來了。
他倒是沒有在意,只道:“皇上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他一擰眉,“淑妃卻是來了。”
聽得出,他的語氣裡全是不滿。
我笑:“本宮也是女子,淑妃娘娘又有何不能來的?”
他嗤笑一聲道: “公主有所不知,淑妃仗着他爹的勢力,恃寵而驕。她若是也能與公主一樣行軍打仗,本王倒是不介意她來!”
我黯然,顯王如何知道,要不是姚淑妃來了,夏侯子衿怕是……
不過這些,我自然是不會告訴他。
他引我進去道:“公主進去吧,皇上知道你來了,一定很高興。公主這次大敗北齊大軍,讓我軍可以揮軍直入,你可是大功臣!”
我冷不丁問他:“天朝大軍打到哪裡了?”
“離他們京師只有四五十里了。”他說的時候,全是興奮。
我大吃一驚,這麼快!
“是……皇上的意思?”
他卻是笑道:“是所有將士的意思!”
我緘默了,他卻又道:“公主失蹤的第二日,皇上的病便有了起色。本王倒是奇怪,那北齊大軍一下子形似散沙,根本不堪一擊!”
我失蹤的第二日,看來姚淑妃真的很在乎夏侯子衿,否則,她的行程不會提前了這麼多。想來,定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
至於顯王說的北齊大軍漬不成軍,那皆是因爲,北齊丟失的,不僅僅是軍師,還是全軍的主帥啊。他們誰也不知道,北齊的韓王與軍師,是同一個人。而天朝大軍,即使沒了我,也有夏侯子衿坐鎮。如此,兩軍自是,沒法比了。
深吸了口氣,問他:“那,我軍可有擒住韓王?”我問的,自然是青陽。
聞言,顯王有些氣憤地開口:“自然沒有,如今,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稍稍放心,青陽沒有落入天朝之手,那麼終有一日,可以找到蘇暮寒的。而現在,他們自然找不到了,誰會想到那晚上戴了面具的韓王,是個女子呢?
顯王將我帶至夏侯子衿的-限子,外頭,依然是層層御前侍衛把守着。他們都是認識我的,見我們過去,忙朝我們行禮。
李公公聞聲出來,瞧見我的一剎那,居然紅了眼眶,回頭叫着:“皇上,皇上啊!公主回來了!公主回來了,皇上——”
他正在服藥,姚淑妃在他的身旁伺候着。
我進去,見他匆忙出來,在瞧見我的一剎那,他的眸子驟然緊縮。
“皇上!”姚淑妃追出來,慌忙扶住他的身子,脫口道,“皇上小心!”她說着,目光朝我看來,眼底閃過一抹戾氣,我瞧見她微微咬牙。
一旁的顯王朝他行禮道: “臣參見皇上!”
我纔回神,忙朝他道:“長芙,見過皇上。”
他一怔,嘴角微微揚起,連着那雙眸子,都笑了。
聽他咬着牙開口:“公主若是出事,朕如何,向宣皇交待?”
我望着他,笑道:“所以,長芙,回來了。”
“好,好……”他點着頭,目光卻從未離開過我的臉。
顯王上前一步道:“皇上,臣來跟皇上稟報前方軍情。”
聞言,他的臉色一變,方纔的笑意已經斂起,沉了聲問:“如何?”
顯王笑道:“如皇上所料,北齊大軍已經不堪一擊了。我軍已經衝破北齊層層放手,直逼他們的京師。臣來請示皇上,是繼續攻城,還是允許談判?”
夏侯子衿沉吟着,我卻咬着牙道:“無需談判,攻城!”
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姚淑妃忍不住道:“皇上尚未開口,哪裡輪得到你來說話?”
我冷笑一聲道:“本宮是軍師,自然有資格說話!”
都已經打到了那裡了,還談什麼呢?我永遠會記得蘇暮寒的話,他說,天朝與北齊的戰爭不會停止。除非,夏侯子衿滅了北齊。
到那個時候,他是亡國之將,是要處死的。
而現在,所有人都找不到韓王在哪裡,那便沒有處死一說了,不是麼?我又如何會蠡到,讓北齊荀延殘喘着,而後,再將我的先生推進那無盡的深淵?
他是守信之人,他欠承燁一命,所以只要一有機會,他便會去完成他的承諾。那麼,我要夏侯子衿滅了北齊,他也不必,再如此辛苦了,不是麼?
姚淑妃的臉色鐵青,聽夏侯子衿和顯王都不說話,她雖然不服,此刻倒也是識趣,不再多言一句。
半晌,才聽夏侯子衿沉聲道:“攻。”
顯王一震,忙應聲道:“是,臣與公主先行告退,臣與公主還有些事情要商討。”他說着,抱拳告退。
我吃了一驚,未曾想顯王居然會說有事情要與我商討,不過他既然如此說,我也不好拒絕。只朝夏侯子衿道:“那長芙便告退了。”
他彷彿想說什麼,卻終是緘了口。
從他的營帳退了出來,顯王引我入了前面的軍帳中。哪裡,還完好地擺放着長葫的地形圖,而比那之前,多了一張,則是北齊的疆域圖。
看見的時候,心裡不免還是吃了一驚。
我以爲,此圖應該出現在前線的臨時營帳之中,卻不想,這裡,也有。
吸了口氣,我開口道:“王爺想與本宮說什麼?”
他上前一步,指向北齊疆域,開口道:“公主請看,我們的大軍到這裡,已經靠近南詔的領土,而南詔事先就已經在這裡屯兵,若是我們再前,怕是他們會越界。”
輕輕皺眉,南詔這個時候越界倒是也說得過去,畢竟,誰都明白“脣亡齒寒”這個道理。只是現在,北齊首先挑起戰事,此事與南詔毫無關係,他們沒有那個藉口出兵。
而天朝剛剛與北齊大戰,此刻再對戰南詔,怕是會有些勉強。想了想,便開口道:“北齊與南詔的邊界地處高地,歷來也無人居住,這一片,依本宮看,先不必管。等日後穩定了,再去劃分疆域亦是可以。我軍只要不過去,南詔便沒有這個藉口開戰。縱然南詔想趁火打劫,如此小的地方,也只管他去。”
顯王點點頭,低聲道:“本王知道了。”
我不解道:“此事王爺爲何不問皇上?”
他不悅地開口:“南詔邊界牽涉到姚將軍了,別讓人以爲本王要邀功。”
我一怔,纔想起姚行年如今還帶兵駐守在那裡的事情。
半晌,聽他又道:“本王還有一事。”
擡眸看着他,開口道:“王爺請說。”
他的語氣凌厲:“公主還是少得罪淑妃爲好,她不好惹。”
淺笑一聲:“多謝王爺提點,本宮心裡有數。”方纔,若不是爲了蘇暮寒,我也不會,和她頂嘴。
聞言,他才終是道:“公主先去休息吧,本王再好好研究研究。”
我也不推辭,點了頭,便出來。
外頭,意外地瞧見李公公。他見我出來,忙迎上來道: “公主,皇上要見您。 ”
我怔了下,見他側身道:“公主請。”
跟上他的步子,朝那明黃色的營帳走去。
隨口問他:“淑妃娘娘呢?”
他沒有回頭,只道:“哦,皇上讓她去周神醫那裡了。”
周逾常,還是來了啊。
此刻,也不再說話,只跟着他往前走去。
到了門口,他卻不往內,只幫我掀起了帳簾道:“公主自個兒進去吧。”
點了頭,擡步入內。
方纔還未曾注意到,此刻才發現,他帳內的長葫地形圖,不知何時也已經換成了,北齊的疆域圖。
走進去,見他平躺在牀上,閉着眼睛。臉色比我離開的時候,要好的太多太多了。嘴脣已經恢復了常色,只是一味的蒼白。我知道,他中毒太深,要恢復起來,必然要有一段日子。
方纔還叫李公公來找我呢,他定是沒有睡着的。遲疑了下,終是走上前,他還是不動。我在他的牀沿坐了,他的手突然猛地伸過來抓住我的。
我吃了一驚,本能地抽了下,他卻抓得愈發地緊了。
聽他咬着牙道:“可還記得朕說的話?”
怎麼不記得啊,他說,怕醒來,見不到我。
可,此刻聽他問出來,不知怎的,心裡就是想笑。方纔見了我,連眸子都笑着。開心過後,他又要興師問罪啊。夏侯子衿的性子,還真是從來不曾變過。
反握住他的手,俯身過去,低言着:“皇上這會兒睜開眼睛,不照樣可以瞧見我?”
他翻身坐起來,瞪着我,沉聲道:“你可知道,朕醒來見不到你,心裡多緊張?好啊,你很好!還把顧卿恆留給朕!你是不打算再回來見朕麼?”
含着淚,笑道:“可是我回來了。”
抓着我的手再次收緊,我吃痛得皺起眉頭,心裡高興着,他又有力氣可以這樣霸道了。
他怒道:“你瞞着朕的事情,還真不少!”
他定是,想到了姚淑妃的事情。
揚起臉看着他:“我只要你活着。”隨即一笑,開口道,“淑妃來了,皇上不是真的好了麼?”
我還怕,他會固執地,不肯服藥。
他氣得臉色都鐵青了,狠狠地開口:“你都失蹤了,朕還能怎樣?朕恨不得能立馬好起來,立馬踏平北齊!”
他的話,說得我一震。
他揮軍攻入北齊,是爲了我?
“皇上以爲,我死了?”
他的身子一顫,厲聲道:“朕不準!”說着,猛地將我擁住,狠狠地抱着,恨不能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裡。
眼淚終是滑下來,擡手抱住他的身子,吸着鼻子道:“皇上不准我死,我當然死不了。所以,我纔回來了。皇上忘了,我答應皇上的,要活着回來,見你。
“以後你若是再敢做這樣的事,胱努決不輕饒你!”
“好,決不做了。”
他沉重地呼吸着,拉着我的手貼在他的胸口,皺眉道: “沒有你的日子,朕每日都好痛。”
掌心傳來他的心跳聲,我安慰着他:“不痛了。”
他的臉色微變,我吃了一驚,忙喚他:“皇上!”
他略微搖了搖頭,淺聲道:“不礙事,只是,有些難受。”
扶他躺下,道:“皇上還想休息吧。”他體內餘毒未清,而我失蹤的這段時間,他怕是又強撐着處理軍務。
他卻搖頭:“朕不想休息。”
“皇上不休息,哪有力氣去管戰事?”
他卻是笑:“你是軍師,怕是很多事,他們直接找你說了,也不找朕了。”
他嘆息一聲道,“怎麼辦,朕的威望,全讓你比了下去。”
我一時間怔住了,這樣的夏侯子衿。
我輕笑:“皇上是怕我居功自傲麼?”
他擁着我,咬牙道:“你敢?”
我淺笑不語。
隔了會兒,才聽他柔聲道:“這些天,你累了,朕抱着你,你睡會兒。朕在這裡守着你。”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問過半句關於蘇暮寒的話。正如他說的,那一次,也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我提及前朝太子。
我是感激他的,只因他對我的信任。
確實是累了,好多天了,都不曾好好的休息過。
聽話地閉上了眼睛,靠在他的懷裡,聞着他身上熱悉的味道,安然入睡。
夢裡,又瞧見蘇暮寒。聽他喚我“梓兒”,聽他說“走吧”……
也不知此刻,他究竟去了哪裡?
我只希望青陽快點找到他,一定要快點找到他。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見姚淑妃的聲音:“皇上,爲何臣妾來的時候未曾瞧見她的營帳?難道她競,一直待在皇上的營帳中麼?”
夏侯子衿淡聲道:“宣皇有意將長芙公主許給胱努朕讓她住在朕的營帳又有何不妥?”
姚淑妃高聲道:“皇上真的以爲她是大宣的公主麼?”
“淑妃,你此話何意?朕……”
“皇上!”姚淑妃的聲音裡夾雜着慌意, “皇上當心龍體,臣妾只是……”
她的話未完,突然聽得外頭傳來一個聲音: “報——”
李公公忙進來道:“皇上,有捷報!”聽得出,他的聲音裡,滿是歡喜。
這麼晚了,來的消息,定是萬分重要的消息。我不免睜開眼睛,豎起耳朵聽着。
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那人開口道:“參見皇上!皇上,前方來報,已經生擒韓王!”
我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他說什麼?生擒韓王!